貂蝉心中有些酸涩惆怅,转眼又回过神,说:“现在就是最危机之时,主公快速破关,董贼十有八九会狗急跳墙……”
就如历史上那样……
但自己又岂能容此事再度发生?
辛辛苦苦求得这地上英雄承诺,演变到眼下这一步已喜出望外,却不能奢望更多,哪怕身临危险,自己也必须引发这次……国人暴动。
“这是蝉儿向主公亲提的建议,当然这临时组织的义军只是配合大军作着助攻……并不指望能击败西凉军,甚至不需要正面交战,但能使后方大乱,董卓就必败无疑了。”
“主公突破虎牢关,不知用的是什么手段,想必用尽大半筹码,难以复制,董卓、曹操、孙坚和太平道都会很快自震惊中醒悟过来,予以围攻……洛阳二百里都被刀枪逼迫迁移,三百万愤怒百姓可不会细想内情,只会陡发觉西凉军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十万大军,天下雄关,明说只要守十天就可,连六天都没守住?当所有人都觉得这支军队不堪一击时,这支军队自己都会士气大降,觉得自己不堪……军气大降,心无战意,这军队就真的不堪一击了。”
“这情势此涨彼消的道理……”貂蝉说着一顿,看着小丫鬟听得半懂不懂,顿时失笑,不再多说。
“具体战事当由军中负责,集起旧部义军,取得武器,我们都听文远将军,但一些消息可以给我传出去。”
“我们联系一些国人义社……指使各支暗线宣传董贼会狗急跳墙,嗯嗯,让我想想它会怎么跳……”
“第一件,即差铁骑五千,遍行捉拿洛阳富户,共数千家,插旗头上,大书反臣贼党,尽斩于城外,取其金赀。”
“第二件,尽驱洛阳之民数百万口,前赴长安,每百姓一队,间军一队,互相拖押,死于沟壑者,不可胜数。”
“第三件,卓临行,教诸门放火,焚烧二百里居民房屋,放火烧宗庙宫府,南北两宫,火焰相接,长乐宫廷,尽为焦土。”
貂蝉一句一句说着,带着点追忆,丫鬟迎儿已听得脸色雪白:“焚……焚烧洛阳二百里?”
“恩,我知道初时会有人不信,但第一件事发生后……所有人都不想死,尤其在黎明已到来的时死,谁会甘心成为沉船的陪葬?纣王自焚,而追随者有几人呢?”
“再加第四件,长安已被益州牧刘焉攻取,董贼自知必死,而欲以洛阳二百里所有军民陪葬……”
丫鬟迎儿一怔:“连着西凉军陪葬?董贼会这样?”
“对,包括西凉军,这最后一条实是谣言,但危机崩坏之下,会有人相信……而且这种陪葬某种程度上是实情,因长安已无粮,二十万残军往长安,能活下多少?许多西凉军士卒其实感觉到一些,才在路上做下天怒人怨的种种暴行,试图夺占生机……”
貂蝉声音平静,目光冰寒:“他们死不足惜,最好一个都不要活下来,可能让他们在死前噬主,减少主公损失,算是做了点残余贡献。”
“就这些,去吧,立刻把我的命令传递给所有暗线,告诉他们——发动吧,死则死矣!”
貂蝉默默看向月亮。
死则死矣,无论是他们,还是自己,终于到牺牲的时候了。
第0456章 董卓之决断(上)
忠心而忧虑的小丫鬟传达命令去了。
貂蝉默默关闭门窗,一人在黑暗里洗净妆装,除下女裳,穿上软甲,又换了战袍。
铜镜里照了照。
在镜中清晰看到,一丝丝月华在身周与天地融汇,道禁隔膜再度出现,隐隐有着突破的可能。
“主公说……月华上溯本质是阳光……我不局限地下阴暗,就能沐浴在阳光下么?谁能给我这样的阳光……”
她若有所思,起身,此时树影中,一轮月亮升起,显得恬淡,谁想不到这样的夜晚会有凶险。
貂蝉来到前面,发觉江晨在发号施令,一批批甲士在预备着,就把这文件递给了此人,此人拿来一看,顿时昂天大笑:“主公果是未雨绸缪,有这批士官,组织十万大军都不成问题。”
一阵风过来吹得身上有些寒意,貂蝉浑身一哆嗦,正想说话,三百的西凉军过来,踏入射声营箭阵范围,有两三个校官高喊:“有人报告你庄暗藏反贼,快开门让我们进去搜查,识相点就交上十万钱……”
话还没有落,江晨吩咐着:“速战速决,别惊动了大部。”
“是!”由于经常发生战斗,只要时间不是很长,规模不是很大,自不会受到特别注意,一校尉踏步出来,令着:“射!”
下一瞬间,黑色箭岚遮蔽了视野……
射声营早就瞄准,这时射击,三百人顿时连连惨叫,当场就跌下了一半人,箭雨之后,一支骑兵冲出,闷着声对着余下砍杀。
眼见着一个西凉兵被着骑兵一刀,自肩上砍下中胸,几乎化成半个。
江晨徐步出来,火把下,神态从容,伸了一下身子,冷冷吩咐:“把这里全部杀尽,不许出去一人!”
顿时步兵又围上,对着伤兵补刀,一片惨叫,令人毛骨悚然,江晨看了一眼貂蝉,笑着:“派人和这名单上骨干联系,我们要在一天内举旗!”
“是!”
朝霞绚丽,常晨起的人们在屋檐下望着,不免想到民谚中‘朝霞不出门’,紧随的就是风雨。
一些士人相视而叹:“既有风雨,东南风也会来了吧?”
许昌就在洛阳西南三百里外,这指代是谁再鲜明不过,当这时街上正巡逻过去的羌兵就算通点汉话,也是听不懂。
朴素隐喻中充满百姓对拯救者的期待,但形势的急转恶化还是出忽了所有人意料……
洛阳·一家店铺
这铺门面不大,三间临街,铺后院落很大,因着董贼的威胁,又下了雨,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刚过午时,许多店馆歇店。
老板和三四个伙计在忙碌着打扫房间。
“你们听说没有?”一个伙计扫地,口中说:“听说又有一批街坊迁去长安,死在半路的不少。”
老板听了,就怒目:“别瞎说,给人听见了怎么办,不怕杀头?”
几个伙计都是儿子和侄子,听了不言声,过了会,老板粗重喘了一口气,说:“干活吧——放聪明点,事到临头再说。”
这时侧门吱呀一响,出来一个三十岁的人,老板见他过来,笑着起身:“是你来,来来来……吃点东西……”
“不用了,我有正事!”这人凑上来,对着老板耳语了几句。
几个店伙计不禁面面相觑,就见着老板脸色凝重,再没有了笑意,过了会,这人就转身闪了。
老板似有极重大的事思考,呆立着不动,直到一个伙计小心上去:“叔,怎么了?”
“关门!”这一说,老板反省了过来,望着怔怔的侄子,从齿缝里迸出一句:“信儿,这不关你的事,你快回去。”
又吩咐的说:“老三,你带着你娘和你妹躲到挖的地窖里去,下面有水有粮,能过半个月。”
赶着二人去了,这老板带着二个儿子,默不作声,到了后面,拉开一个木板,里面是闪着寒光的长刀,但很粗拙,一看见就知道是自己打造的,拿起了一把,老板低沉的说:“老大,老二,是我们拼命的时候了。”
“爹,我知道,刘使君当年救了我们全家,现在是我们报答的时候了。”大儿子同样低沉地说着。
“好!”老板说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三人武装起来。
这一幕,在洛阳许多场所,蔓延开去。
太师府·深夜
有讯法的亮光在太师府闪过。
这时董卓还刚刚睡下不久,就被吵醒,爬起床后,似有所感,血丝的眼睛直瞪着李儒:“何事!”
“太师!虎牢关凌晨告破,烽火和太平道方面都传来消息……”
“今晨……今晨!”董卓面色顿时涨红,眼睛直直,一动不动看着李儒,显得很是阴森……
李儒都暗里打个寒战。
说定是守十天,才六天清早就破,满打满算才守了五天,这的确有理由使董卓愤怒。
一阵风吹来,裹湿湿的雨雾袭进来,董卓浑身一颤,哆嗦了一下,连日来关于迁都的军政繁杂事宜,本已积累了沉重压力,这让他一下愤怒到了极限:“胡轸呢!”
“破城后宁死不退……被刘备斩杀。”李儒敛目说着。
“又死了?”董卓脸皮抽搐一下,自己这是第几个爱将被大耳贼杀死?
一腔怒火顿无处发泄,董卓就似困兽一样,在房间里徘徊急行,突“锵”一声,抽出宝剑,对着一个少女刺了过去。
“啊!”这少女顿时中剑,跌在地上,鲜血喷了出来。
杀了一个侍女,董卓定了定神,才算平复下来。
李儒做了个眼色,示意门外守着的人进来,等战战兢兢的仆婢把这侍女尸体抬下去,这时才听董卓冷静问:“怎么破的?”
“是筑长堤与关城平齐,留中旱沟又以法术造水坝灌水,结浮桥以骑兵冲上了城墙……”
董卓身子摇晃了下,片刻后才盯着李儒:“你还有何策?”
斗室内的气氛压抑,李儒感觉到面前这男人恐怖、杀意、恐惧混淆的心情,也是沉默下来,过了会才开口:“太师,敌军或会休整一二日,但很快就要扑上来了。”
“看这情况,怕是有人响应。”
“杀光就是,三辅之民虽悍,手无寸铁又怕什么。”董卓咬着牙,眸子透着灰黑。
李儒有些苦涩:“没这样容易,太师可还记得刘备置办过的河北流民营?逃荒时可不分军民之别,本就掺杂冀州地方郡国兵,又在屯田之余经过轮训扩大,都散入洛阳各郊县修缮水利,补充灾年损失人口……”
“该死!早该把这些人杀光……”
见董卓这时已有些失去理智,李儒更是无话可说。
这两年扩军财政不利,而太后即有刘备外援力挺,又有张辽和刘表为旗帜号召北军忠心护卫宫禁,一直到今春才威服收买了大半,整合出全新西凉军发动军事政变。
短短三个月间军政动荡未息,就屠杀三十万?甚至杀更多?
李儒想了想还是只能耐心解释:“主公谨慎,这里面大部分是青壮,选择逃来洛阳不少有姻亲联系,这一令下直接就能逼得全反,席卷郡县造成三辅大乱,给关东诸侯最好机会,所以才有借这迁移之际分割打散,徐徐在路上种种手段消灭。”
“但这刘备破关实在太快了……既形势如此紧迫,就只能用绝户之计。”
董卓眼睛一亮:“绝户之计?”
李儒微微低首,对此心下苦涩更甚。
可惜上船容易下船难,自己种种所谋牵涉太深,气运纠缠下早已没了退路。
“先前议定的一石二鸟之计,既是迁都洛阳以避联军锋锐,又是留一块骨头让那些关东诸侯争夺……这大方针不变,变的只是——我们要在洛阳做的更狠了。”
“第一件事,即差铁骑五千,遍行捉拿洛阳富户,共数千家,插旗头上,大书反臣贼党,尽斩于城外,这不仅取其金赀粮草以为军用,更可以血淋淋的人头威慑全城。”
“第二件事,挟此威慑之力,才可尽驱洛阳数百万前赴长安,每百人一队,间军一队,互相拖押。”
“第三件事,临行时教诸门放火,焚烧二百里居民房屋,放火烧宗庙宫府,南北两宫,火焰相接,长乐宫廷,尽为焦土,不能留给外人所用。”
“洛阳是汉室之都,龙气所在,有号令天下之大义,要不焚尽,刘备只要入主,立刻就占尽优势,我们再无机会。”
“只有焚了洛阳,长安才可以旧都之名分得几分龙气,再有那个小皇帝,我们还能搏一搏。”
说到这里,李儒深吸一口气,身体战栗,神情呈现稳定,望向上首目光幽暗冰冷:“再说此是为了保证这留下是块骨头而不是肥肉,我敢说,敌人绝料不到此行,这是我们逆转翻盘的最后机会。”
“唯一的问题是,主公可敢施行此玉石俱焚之策?”
随着这话语落下,厅堂内光线一晃,冥冥中黑潮席卷而上,李儒身上气运几乎削尽,只一丝官气支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