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栩栩如生，黑曜石般剔透晶莹的双眼平静注视前方，神情上看似乎明朗而生动的活人，浑身笼罩在一层莹莹青黄光泽里——这是自然溢出的仙灵，过去保护着它的主人，使得在漫长沉睡里不遭受异气玷污和破坏，而这一年越来越强大、生机勃勃……即将到达某种极限。

　　叶青盘坐在玉像的面前，点了柱燃香，照往常一样说话。

　　“今年又是一年，虽以建设为主，但新生汉国周围的安全，不可不考虑，还有人手的问题。”

　　“现在征服了三十二个异族部落，全部分割。”

　　“七县建城、驻军……十数万汉人是国人居住在城里，征服异族当野人居住村庄，形成三十万的控制人口，一切都很顺利……多亏都是汉人英杰，才有充裕的力量，无论是制度还是教化……”

　　“按照目前情况，征服的野人可达百万。”

　　“并且这时下土面积还小，数州范畴，可乘这时，花费十数年，将这下土完全征服，那样的话，就能真正运转青制，吸取黑水进行消化，徐徐扩大疆土。”

　　“哦，这说远了。”叶青恍然状一样，拿出了一张地图。

　　玉像沉寂无声，只有男子声音在空空的殿内回荡。

　　殿里的庙正已屏退出去，铃铃和貂蝉点起了两面的排灯，两女此时神情微微异样，虽知道些缘由隐情，但面对他这样自说自话的场景，她们心中都是有种……好奇怪的感觉。

　　“看这张地形图，我在暗面大陆的七道灵脉核心处布下了阵，对应着你交给我的阳面阵点……当然百年前只有一州，就是幻境森林是你布下的玉井，余后六州玉井是我出资……嗯，这账算起来应是咱们对半分，阳面算我出资，暗面就是你欠账了……”叶青收起地形图，又拿起个账本。

　　唰唰唰——记账……

　　一缕缕燃香带着灵气，化入玉像体内，它的气息稍起伏波动。

　　叶青抬了抬眉，最近习惯了这种气息波动，隐隐猜测对方快要复苏，又继续数落：“接着就是本源的分配……你所在星盘位置，恰堵住了时空跳板，也就是说你那面一只萝莉分身运送来的陨石，小世界本源吸纳演化后的反馈滋养都给你吃了，但我记得这个我们是说过对分，按阳面运送周期来说我记了三十四个月的欠账……”

　　少顷丝丝复苏的神识，带着点锐利省视气息。

　　呃……作死了。

　　叶青骤有种被猛兽盯住的危险感觉，自己不畏惧，迅速挡在二女面前：“铃铃和蝉儿退下。”

　　轰！

　　玉像崩解破碎，万千青碧光华，刺得殿内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接着是一个淡淡声音戒备说：“汝是何人？”

　　“您，还记得自己是谁么？”

　　叶青对着碧光里问，又摊开空手，表示自己没有敌意。

　　危险光华敛去，一个身着雪白繁复宫装的少女目光看着他，又望望周围。

　　斑驳的殿堂，千年万年的演化时光，对于生存其中的而言却真实不虚……沉睡了已经不知多少年，许多记忆潮水般复苏，以及这一年来日日夜夜听这男子在自己面前说话，熟悉的气息让她恍惚了阵。

　　“我是……少司命，你是……叶君。”她目光里褪去了锐利，变得平和起来，不同于地仙遗境的小萝莉，也不同于之前的玉像分身……而更近于大司命本体感觉，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叶青估量着对方恢复了多少实力，但终在自己暗面地盘并不惧，微笑说：“欢迎回来，殿下。”

　　最后一缕夕阳辉光在门口消退，夜幕笼罩了世界。

　　少司命走出神殿，迎着璀璨古老的星空，呼吸着新鲜空气，隐隐暗面地仙的气息在她身上升腾起来：“欠账一堆……叶君就是这样欢迎我么？”

　　叶青讪讪：“开个玩笑么……”

　　“我会还给叶君。”少女认真郑重地说，由于终找回了自己的定位，气息缓和平静下来了：“连同利息。”

　　叶青摸了摸鼻子，无言，对门口守着的周铃和貂蝉使个眼色，二女见无事，微松了口气退下去。

　　她们穿过葱茏花木之际，恰银色的月华落在身上，貂蝉《月华秘仪》自吸取着，又丝丝阳火蒸腾而出，在阳面世界混融后不会显出，但在暗面世界里清晰，直如黒夜里亮起的火炬。

　　“咦……她是仙人？不，少真女修！”

　　少司命盯着貂蝉背影端详一会儿，似乎看出了什么，转首问：“此女身上并无少真道门埋设的种子……她怎么修成少真道法？”

　　“不，您看走眼了，这是我的夫人子楠和貂蝉，她们是一体双魂……”

　　叶青如实说，反正青脉自己人相互誓约束缚，又在自己地盘上不怕她泄密，对方既看出来，他也不相瞒：“蝉儿要融聚月华秘仪作阴阳宝鉴的月镜仙池，她需要暗面环境，成就后回去阳面就可由子楠融聚日镜仙池，两厢合化出完整的阴阳仙池……”

　　“双魂共体……有这种事情？”

　　少司命怔了怔，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总有许多让人惊叹的偶然，算有些明白：“如此说来，她们两人这特性最适合阴阳共修，这使得未经过少真道门天敕就成仙，某种意义上算得逃籍，若被那一位发现可就糟糕了。”

　　叶青点首认同她的看法，思索着说：“最近发生的一件大事后……我听说现在大劫乱世天机混淆，根本没办法严查，我已有芊芊的逃籍秘密要保护，再加上貂蝉子楠她们两个也无所谓了……”

　　“乱世，必须加强力量，我希望我的人都能成仙。”

　　“不说这个，我也不希望她们只活几百年，就灰灰了，所以这是必须的事。”

　　“反正债多不用愁是吧？”少司命哼一声，没有忍住皱眉：“你这家伙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还有什么你干不出来？”

　　“背叛本域、背叛本脉的事情，我干不出来……”叶青目光坦然望着她，手指天地四方：“我的道侣、亲友、臣属、族裔……羁绊都在这里。”

　　“青制、工业、国野体系……道路也在这里，我为本域而战，为我们青脉而战，当然也为我自己而战。”

　　夜幕深沉，皎洁星月映照着两人，空气里充满纯净的味道。

第1132章 少司命的欠条（下）

　　少司命沉默一会，又问着：“刚才你说有着大事……”

　　“黑帝，陨落了。”叶青淡淡一说，就见女仙顿时变色，怔了许久，她才消化接受了这个信息，幽幽一叹：“情况这样坏了么？”

　　“具体的情况，给我说说罢！”

　　叶青才说了黑莲击杀黑帝成功，及在本脉帝君分身攻击下一起逃脱的事：“……因此，您曾对我说，本脉能撑一百年不是问题……现在恐怕已成问题了，目前黑脉时局是黑水缺位，水府十九天仙联合议会暂行君位，填补世界五脉共鸣的缺口。”

　　少司命静静听着，说：“黑脉双柱去其一，水府难独撑……那个散落到黑水的外域地书呢？”

　　叶青心忖不愧是地仙敏锐，直接问到了关键点上：“帝君获得捞取权限，或者具体来说是再度提交了东荒演化超级下土的议案，这次由于黑帝阻挠不再，其余各州接近尾声没有多少转化黑水能力，地书捞取紧迫性，以及赤脉不欲黄脉获取地书的因素……这种种形势改变，帝君又付出了利益交换才让本脉获取这一好处。”

　　“帝君……”

　　少司命叹了声，心忖真艰难不易，再望向帝君计划执行人的叶青，既受帝君信任，那便是无妨了，目光更柔和起来：“只是提交下土方案？叶君你不是和我说过，有一整套东荒立体开发方案么？”

　　“我都让你姐姐提交上去，不过……”叶青顿了下，苦笑着说：“后来听青鸾仙子隐隐透露出的一点，就连帝君都设法瞒住些本脉关键信息，据说黑帝陨落的教训。”

　　他见过青鸾仙子……还很熟悉？

　　那岂不是说……

　　少司命皱眉思索一会，不知盘算着什么，半晌才回过神：“哦……是该如此，作某种跳出棋盘的干扰因素，增添本方实力同时，也让对手的算计失去精确，说不准哪天就能用到……叶君你记住，别脉都不可信，我们青脉只能靠自己。”

　　叶青最近吃过了几次亏，深以为然点首，蓦感觉到这女仙对自己信任恢复许多，猜测大概是她成功转生下土，因此少了些疑虑，便借机说：“东荒超级下土的计划，我对外说是成了仙的道侣芊芊在运转，实际还是您主持，近期利益来说就是以超级下土吸引力捞取地书……咱们青脉也会获取许多利益，您在这里主持也是记功在册，暂时我只能这样做。”

　　他说着，将刚才‘欠账册’递给这女仙。

　　少司命翻看一下，却见刚才打趣的欠账只有几笔，更多是世界演化主持、地书捞取、陨石传输功劳项目……一时心中感觉稍复杂，却按下，听他继续说。

　　“……中期利益来说是大肆汲取附近黑水，配合每一点地书碎片，采自远处黑水，通过这种裹挟集起整片黑水资源，促成超级下土阳化资源增加，这是咱们青脉近期的最大项目，做好就是几十倍于地书本身的灵气资源。”

　　少司命脸色微微变化，瞅着叶青：“这是你的主意，还是本脉高层的设计？”

　　“哦，关于地书解析和融入黑水后变化，都是青鸾仙子告诉我……具体是谁提出的方案，我没细问过，也不大清楚。”叶青摇首说，每次见青鸾仙子都恨不得早点结束，哪里敢多问……

　　“这样啊……”少司命点首，觉得这就很正常了，问：“然后呢？”

　　叶青微微一笑，稍自得说：“……长期利益是我的一个设想，难度高些，得在青制演化上发掘潜力，三百年完整演化，一开始就有青鸾仙子带下来的本脉投资，等于当年汉土洛阳种植的仙桃一样，又多了大半地书、无尽黑水资源，还有你仙境在虚空送过来的陨石资源，这片超级下土发展到极限会有七个应州下土面积，更宝贵是人口，应州演化人口最后有六七亿汉人，若是翻七倍最低也有四十亿汉人，这将会是一个不输于地面九州人口……超级帝国！”

　　少司命轻轻‘啊’了一声，隐隐感觉到些，看着这个男子又继续神采奕奕：“其实别的不说，能在暗面预先尝试掌握一个汉帝国，不属于地面人口的模拟，种种社会实验成败的经验积累，对今后统一九州好处简直无可估量，对于最快速、最大化凝聚人道实力、助益自己主君成长的好处更无可估量……”

　　叶青心中也是这样想的，结合地球经验来看几次社会层次跃迁，分别是超过一千万、一亿、十亿的族群量变产生质变。

　　英法德几个代表国家和美苏联盟势力各自引导了一次、二次、三次工业革命……那四十亿呢？

　　就算没有科技工业，但也有道法工业，四十亿说统一语言、统一文化、统一文字、统一度量衡的族群……想想都使人颤栗，天庭验收之际恐怕都会震惊，并提起十二分的戒备。

　　到时全看青制的价值能不能压倒忌惮，及自己这主君能不能把握住时势……就是能否挟寇自重了。

　　当然现在一切变革都还在暗面萌芽，他在交谈时还是谨慎保守：“远的不说，可获取七倍于应州阳化的人力资源……只按应州十一万来算，会有七十七万汉人阳化，东荒地面会迎来一次大进展……”

　　少司命有些心神不定，半晌才吐了口气：“你说得没错……东荒超级下土的演化确实至关紧要，之前我只以为自己让你蒙骗下来……倒是我的视野有些狭隘，不及你这后辈的新视野了。”

　　“蒙骗也是真……”叶青讪笑，说：“总之是我不对，但今天与殿下说这些，就是希望您能鼎力支持，对您自己，对本脉都是很有好处。”

　　“我怎会以私怨误大事呢？”少司命也微笑起来，目光流转：“况且说起来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这条就大过一切。”

　　“殿下英明！”

　　叶青便暗自松了口气，其实他还留了一手，芊芊在地上的东洲核心修炼——青乾峰的阳脉阵眼、故幻境森林的阴脉阵眼，两项阴阳结合，在修行资源意义上来说，现在芊芊和少司命做的就是子楠貂蝉的角色。

　　阴阳相制，就算少司命不配合，芊芊在阳面阵眼也能稍控制，但效果终差了些，还不如尽力说服这女仙……

　　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实际并不需要欺骗，也欺骗不了一个地仙，只需要选择性告诉她真相，给出难以拒绝的利益，就一切好说了。

　　叶青一直没真正把自己当做纯粹青脉仙人，和少司命这样几年也算是恩恩怨怨纠缠不清，救过也坑过，还夹杂着芊芊的秘密，虽是本脉内部信用不同于别脉，但还是觉得一个信风誓约不能解决全部问题，幸彼此同为青脉的利益共通，创造了很好的沟通基础。

　　对于非不可化解之敌的对手，叶青的习惯是不逼人到死角上，留条活路，就不会将潜在的朋友逼到敌对阵营……这下大家好说话，应没问题了。

　　这时，周铃身影出现在院子门口，招手说：“公子，天坛那面，有着阳面秘讯，是龙气隐文。”

　　阳面才十几天功夫……就有急讯？

　　叶青有些奇怪，只得起身歉意说：“殿下，我得去一趟。”

　　“嗯，有事就叫我一声。”少司命笑容真挚，神情柔和。

　　……等他走后，女仙眯起眼睛思索了会，继续修炼恢复仙体，发觉自己不仅可以汲取这方世界的灵气，还可汲取暗面国运祭祀给予的力量。

　　“等于拿我当女娲一样供养么？”

　　她听过芊芊举的暗面女地仙，有些觉出味道来，虽这身体诞生年纪很浅，甚至可以说青葱稚嫩，地仙传承不可能让人一席话就说动。

　　但修行见确实可体会到一些好处，这就真实不虚了。

　　少司命决定暂时不计较，自己成仙后再和这家伙算帐……嗯，恩情也是要报，不可混为一谈，自己可是恩怨分明的女仙。

　　……

　　天坛上，叶青握起一枚汉制天符，见阴阳龙气一合显出隐藏文字：“夫君，我和阿姐就要成仙了，你本体又很忙，另一个分身也忙……你这里再不来，就不认你了！”

　　文字后面描绘了一个小小龙女举起拳头威胁的样子，不见厉害，只见可爱。

　　恨云这丫头！

　　叶青精神一振，吩咐运输舰旗舰下降，传音对众臣子说着：“我暂时回去一趟，很快就下来！”

　　汉国第一年开拓稳定，青制已可垂拱而治，还是这话，要是在正常的体制下，至少得十年才可垂拱而治。

　　但是这些人都是熟悉制度和运转的士人，就完全没有问题了，就算皇帝空一年，都正常运转，叶青临时回到地面几天，并无大问题。

　　当下就是叩拜：“臣等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