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丰在蛮鬼派门口通报后,等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见前去通报的弟子匆忙回来,客气的邀请他入内。
“咦,我本来还以为,对方会把我晾上半个时辰,没想到这般急迫,看来是立威之计起效了,他们只能采取暗地里的压迫,而不能进行明面上的刁难。”
罗丰心中念头转过,跟在蛮鬼派弟子的后面进入大厅。
刚一踏入,就有一股如山岳般的精神威压迎面迫来,那名跟在旁边的蛮鬼派弟子受到波及,登时双腿一软,哆嗦着坐躺在地上,像只虾一样蜷缩起来。
罗丰早有防备,神意内敛,激荡涅槃剑意,整个人的气息由生转死,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蛋壳包裹住,陷入永久的沉眠中。
精神威压再强烈,也不可能让一名死人产生恐惧,厉血海顿觉自己的念头落空,扫荡过去的位置,空无一物,没有任何受力点,明明对方就站在那里,却形同空气。
旁边响起了轻微的嗤笑声,厉血海不用看都知道是俞溟溟这个女人,教内弟子没一个不害怕他的血奴劫鼎大法,唯有这个女人背景深厚,不怕被他炼为血奴,所以敢当面顶撞。
一直不开口显然不大妥当,下马威也是要点到为止,把暗地里的手段弄到明面上,就显得自己不厚道,厉血海无奈,只能收回雄厚的精神威压。
罗丰继续运转涅槃剑意,由死转生,口上质问道:“这就是贵方的待客之道?未免生硬了些,圣人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心中却是惊叹着,方才的精神压力着实强悍,已经是九重巅峰的水准,甚至犹有过之,明明眼前之人仅是八重境,也不知道是修炼了何种秘法,方才他若是倚仗自己达到八重境的魂力强行抵挡,下场不会比旁边的蛮鬼派弟子更好。
精神念术的强度跟魂力休戚相关,但罗丰毕竟没有专门习练过这方面的内容,真要较量肯定是尽落下风,就像田地里的老农论力气未必输给武师,可真要上了擂台,分分钟就会被打死。
通天古书道:“方才的神念略显斑杂,不够凝实,猜想该是将多人的精神集中起来,拧成一股麻绳,并非出自一人。虽然看起来浑如一体,属性相同,彼此没有排斥,但这种手段魔门中有得是,并不稀罕。”
厉血海避而不谈,反而开门见山地问:“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道六道宗的弟子来我这里所求何事?”
他的一句话,就将罗丰的拜访定义为“请求”,从而抬高自身的地位。
罗丰心中哂笑,对方咄咄逼人的言词在他看来未免幼稚了些,外人的尊敬和自身的地位都是靠双手争取来的,不是谈判桌上一两次对话就能决定,若没有实际的功绩撑腰,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也只是虚有其表,谈判的言词再犀利,也逃不出外强中干的印象。
他正要回答,忽见旁边有道熟悉的身影在那闪躲,似乎有意要避开他的注意,灵识一扫,发现此人居然是数年前在纵横派遗迹中碰见过的贾德义。
“这家伙怎么到了这里?这也太出人意料了吧,之前倒是听苏白鹭讲过,此人被她揭穿罪行后,就在羽化宗呆不下去,最终被扫地出门,但没想到,他居然能投到归墟教门下,某种意义上却是高升了,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奇遇?”
罗丰实在好奇,不管哪个他认识的人出现在这里,都比这小子更合情合理,而且观此人的气息,分明也突破到了六重念威境,这可实在叫人惊奇,不禁想起前日何不为的感慨——这年头六重境都不值钱了。
相比起来,另一名熟人俞溟溟出现在这里,而且同样突破了六重境,反而一点也不值得惊讶了。
似乎是察觉到罗丰已经看出他的身份,贾德义干脆破罐子破摔,不再闪躲,只是有上来攀交情的想法,冷漠的站着,看来像何不为那样将过节当成交情的自来熟并不多见。
罗丰同样没有上前交谈的想法,只是对厉血海道:“听闻蛮鬼派掌门身负重伤,昏迷不醒,值此异族入侵,天下动荡之际,若贵派掌门能够及时苏醒,登高一呼,必定可振奋义士之心,故而特来慰问。”
厉血海闻言一愣,他本来做好准备,一旦罗丰提出结盟的要求,就好生打压一番,叫他安分守己,不要以为打了一场胜仗就得寸进尺的提出要求,为此他甚至准备了另一套下马威的手法,相比之下前面的精神威压不过是开胃菜。
谁料这名六道宗弟子居然完全不按牌理出牌,不提结盟的正事,反而拐弯抹角的说要慰问蛮鬼派掌门,简直可笑,谁不知道在海族入侵之前,蛮鬼派和太阴派是对峙千年的对头,如今太阴派掌门身亡,蛮鬼派的掌门却侥幸逃得一命,不知道有多少太阴派弟子在诅咒蛮鬼派掌门也跟着一起下黄泉。
厉血海强忍着一拳挥空的不爽,道:“掌门泰煞如今仍在昏迷中,不便见客。”
“唉,此乃掌天世界人族之不幸,”罗丰装模作样的感慨一番,然后又提出建议,“恰好在下懂得一些岐黄之术,而且颇有自信,不知可否让在下一观,或许能想到救治的办法也说不定。”
“这……好吧,你且随我来。”
尽管厉血海心中腹诽不已,可明面上找不出反对的理由,人家说要慰问蛮鬼派掌门,挡着不让看也说不过去,尤其是他现在夺了蛮鬼派的领导权,这般做法容易给人诟病,显得心胸狭窄。
乌长风忍不住用灵识传话:“厉师兄,这小子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左一锤右一锤的,他到底是不是来结盟的?”
“不要慌,这是拖字诀,摆明了要跟我们比耐心。以掌天世界当下的局势,蛮鬼派和太阴派迟早要结盟,为何我一直没有提出来,便是在主导权上有所顾虑。蛇无头不行,双方结盟总有一主一副,行动上究竟听谁的智慧,赶走了海族,地盘要如何重新划分,这些都有争议,而成为主导者的一方明显会占着优势。
原本的局势下,谁先支撑不住,谁就要以让出主导权为代价提出结盟,所以我才按兵不动,因为蛮鬼派的局面比太阴派更占优。
如今他携大胜而来,局势却是不同了,风向变动,他肯定要全力促成结盟,在此情况下,我们不能退让半步,要尽可能的争取己方的利益,否则一切都将成为他的功劳,想想我们特意降临此界是为了什么,魔教弟子总不会真抱着济世救人的想法吧?”
厉血海心头冷笑,他看得非常清楚,倘若最后赶走了海族,而蛮鬼派的地盘却在重新分配中被太阴派拿去,导致比原来的地盘还要小,那么等他回去后,只怕半点功劳都捞不到,说不定还要挨一顿骂。
若是要成为盟友的附庸,他宁愿不结盟。
乌长风附和道:“还是师兄看得透彻,这种事情就是不能谦让,我们偏不提,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众人各自心怀鬼胎,朝着掌门的居所走去。
看得出,厉血海明显鸠占鹊巢,掌握了蛮鬼派的全部权势,所有的弟子和长老见到他的时候,无不诚惶诚恐的施礼。
刚踏入卧室,罗丰就闻得一股浓郁的药味,以及混杂在其中的腐臭气息。
只见在一张青玉卧床上,一名削瘦的老者正闭目躺在上面,呼吸时有时断,从他的体型来看,健康时必定是个壮硕的汉子。
罗丰问道:“凭蛮鬼派的千年积累,难道医不好泰煞掌门的伤势吗?更别说还有归墟教撑腰,什么治伤的丹药会没有。”
厉血海道:“伤势只是一部分,更难应付的是毒,他中了一种海中奇毒,寻常药草不起作用,甚至会反过来加剧毒效,在没有弄清毒种之前,我们也是束手无策。”
“你是说,他昏迷不醒是因为中毒?”罗丰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第0349章 同气连枝
对于治疗伤势罗丰是没什么好方法,可驱毒就是他的长处了,甚至不需要用什么脑子,直接灌注万屠元功净化便是。
“请让我看一下吧。”
罗丰提出要求,厉血海等人没有拒绝,而且他们也不认为罗丰真能解决这种奇毒。
罗丰装作把脉的样子,探查泰煞体内的状况,只见在各处骨膜的表面,附着着一种外形类似水母的东西,吸食着精元之气。
这种毒当真前所未见,似乎拥有自我的意识,更接近生物,而不是单纯的毒,怪异的水母在吸收精元之气后,会分裂开,衍生出更多的个体,简直如蝗灾一般。
亏得泰煞根基雄厚,以一口鬼煞真气护住心脉和其他重要的部位,不让这些怪异水母入侵,又有补充精元的妖力吊着性命,这才能坚持到现在而没有被吸成人干。
厉血海道:“想来你已经发现了怪异的地方,这些奇怪的小水母就像是蚂蝗一样,寄生在人体内的骨膜上,吸食不停,而且它们的生命力极其顽强,无论用何种草药,都无法彻底杀死,哪怕用以毒攻毒的手段,它们也展现出强大的抗毒性,甚至每经过一次毒素的侵袭,就会蜕变得更强大,变本加厉的吸食更多的精气。在试过诸多方法皆无用后,我们只能选择用丹药吊住性命,尽量不去刺激它们。”
这下罗丰有些犹豫了,万屠元功能诛尽天下毒物不假,但这种类似蛊虫的东西,是否能归类到毒物中也不好说,毕竟严格算起来,寄生虫并不属于毒物。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他输入一丝万屠诛邪真气,顺着经脉进入泰煞体内,去接触骨膜上的小水母。
双方碰触的刹那,万屠元功并未展现出诛邪灭秽之能,平凡无奇,罗丰叹了一声可惜,好在哪怕没有发挥诛邪之效,也能当做寻常真气使用,威能不下于大成的纯阳赤火劲。
然而,那些小水母却起了反应,如同遭遇天敌的猛兽,剧烈反抗起来,它们表面的颜色起了变化,红黄蓝绿,五光十色,透露出一种诡异的气息。
几乎就在水母变化的同时,万屠元功如同冬眠中的狗熊清醒过来,也跟着抖擞起来,脱蛇化蛟,龙精虎猛,你凶我更凶,我狠我更狠,仿佛一下子从食草动物变成了食肉动物。
爆发出诛邪之效的万屠元功锐不可挡,眨眼间扫灭一大片诡异水母。
“这等变化……原来如此,这些水母原本无毒,只有寄生之害,但经过各种毒素和丹药的冲刷,蜕变出了毒性,反过来激发了万屠元功,却是自作虐不可活。”
罗丰观察了一阵,心中闪过种种思绪,最终决定收回万屠诛邪真气,没有任由它将怪毒一荡而清。
“的确是非常古怪的奇毒,见所未见,”他起身说了一句,其他人露出一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可随即就道,“但我已想到解决的方法,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保证能找到消除此毒的解药。”
厉血海闪过复杂神色,追问道:“此事开不得玩笑,阁下可是真有把握?”
“此事之重要,在下非常清楚,自然不敢虚言。”罗丰一脸诚恳的说着。
“……那一切就拜托阁下了,蛮鬼派上下皆会感谢你的援手。”厉血海脸上不见喜色,但也没有拒绝,平平淡淡的回了一句。
“好了,伤者既然已经见过,此行目的已成,在下便告辞了。”罗丰作势就要离开。
乌长风急忙问道:“阁下此行只是来询问泰煞的病情?”
罗丰点了点头,又道:“顺带和诸位打个招呼,毕竟同为抵抗海族入侵的战友,将来在战场上少不得有合作的机会。”
“将来合作?阁下现在来,真的不是为了结盟一事?”
乌长风将结盟两个字眼咬得极重。
罗丰做一副老实模样道:“太阴派的人或许有这样的想法,但我没有。因为我觉得诸位非是愿意屈居人下之辈,偏偏此番太阴派取得了大胜,拔三城,杀三将,上下士气振奋,自以为高人一等,瞧不起碌碌无为的蛮鬼派,倘若结盟,必然要求贵派听从他们的指挥,想来贵派绝不会答应,所以此事还是权且搁置,等贵派取得了相媲美的战绩,我们再来商谈好了。”
厉血海听得无言以对,罗丰这招以退为进把他所有的话都给堵住了,倘若罗丰提出结盟,他自然有的是手段打压一番,倘若拒绝结盟,他也有话可说,可偏偏罗丰将责任都推到太阴派的头上,还口口声声一副为你们考虑的语气,着实令人又气又恼。
现在他若是动手,仗着本身境界高欺负对方,根本找不到立场,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因为罗丰摆明态度,跟太阴派不是一伙人,代表的是六道宗的身份,这下就无从下手了。
“阁下的心意,感人肺腑啊。”
罗丰义气为先:“三教六宗,同气连枝,此乃分内之事,你们不必感谢我。”
厉血海气得鼻孔都变大了,偏偏不能拿对方怎么样,因为罗丰拿出的是三教六宗的背景,此间弟子相杀,要么占着大义小义,要么公平决斗,要么荒郊野外无人知晓,现在动手将罗丰留下,就算再没脑子的人也知道是他下的手。
俞溟溟用灵识偷偷说道:“最关键的一点,我们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故而被压了一头,这是实打实的东西,弄不得虚假,也非恐吓或下马威能弥补的。”
厉血海何尝不明白这件事,只是他原本按兵不动,就是跟太阴派比拼耐心,压根不认为对方居然真的能拿下赫赫战功,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边驻守三城的海族将领特别废物,难道是坑杀了自家头领才得以上位的?
罗丰要离开,厉血海不好不送,心情是一回事,展现给别人看的气度是另一回事,何况无论他怎么想,都不认为罗丰真的敢不结盟,这是大势所趋。
等送到门口时,罗丰突然拍了一下脑门,停止脚步道:“倒是忘了,尚有一事没有协商。”
厉血海心头冷笑,就知道你小子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到头来还不是忍不住了。
“阁下但说无妨,三教六宗,同气连枝,合理的要求我们不会拒绝的。”
“非是要求,只是一个建议。我想这盟约终究是要结的,但别在两家之间的刺,无非是蛮鬼派拿不出像样的战绩,使得两家地位不平等,那么由此来看,只消蛮鬼派拿下临海城和飞角城两座城池,虽说两城要逊色三城,但终究有了战绩,只要我再从中加以说项,此事不就成了。”
厉血海觉得这小子完全不按章法出招,回回都出乎他的意料,此番提议更是用心险恶,不仅逼他出战,还要市恩卖义。
厉血海不好说气馁之话,乌长风只得代替道:“但这两座城可不容易攻下,坐镇的两位天王将军实力非凡,若是依托护城大阵死守……”
罗丰大手一挥:“失去了掌门的太阴派尚且做得到,掌门尚幸存的蛮鬼派岂能做不到?当然,贵方若真的认为无力完成,承认比不得太阴派,那我们也无须耽搁了,挑个好日子歃血为盟吧。”
“不必了,这两座城我们当然拿得下,不过兹事体大,仍需时日商量。”
厉血海自然不可能同意罗丰的说法,否则就相当于承认自己矮人一头,结盟后必然占据弱势的地位,但要他主动夺城又没太大把握,成功了固然好,失败了只怕更加丢人,尤其在太阴派的对比下,所以他干脆用出了拖字诀。
拖得越久,人族的局面就越坏,这个情况厉血海不是不清楚,但他宁可牺牲掌天世界人族的利益,也不愿牺牲自己的利益。
“要死大家一起死,别怪我损人不利己,这才是魔教中人的本色。”厉血海心中生出了一种变态的快意。
然而,罗丰并没有生气,反而点了点头,开口道:“既然贵方有自己的考量,我也不好置喙什么,但兵贵神速,不如这样吧,五天后,太阴派将会对临海城和飞角城采取行动,蛮鬼派若愿意出兵,太阴派愿意做友军掠阵,若蛮鬼派仍在商讨策略,那这两座城就由太阴派攻下,再转手送给贵派,作为结盟的礼物吧。”
第0350章 天大的秘密
万鬼山,罗丰在蛮鬼派弟子的恭送下离开,朝着太阴派的方向飞去。
“那家伙现在应该正暴跳如雷的在发脾气吧,你最后的那句话可是把他逼上绝路,想来气得够呛。”通天古书揶揄道。
“没有当场发难,已经是气度的表现了,”罗丰无所谓的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此人根本没有结盟的想法,也没打算为蛮鬼派考虑,只是想从中捞一把走人,对这种不会替大局着想的人,我自然不能让他成为战友,否则会被拖后腿到死的。”
通天古书承认道:“那倒是,蠢猪般的队友比强如神明的敌人更可怕。”
“这种人做对手比做朋友好,尤其是当他身居高位的时候更是明显。他觉得自己占别人的便宜是理所当然的,别人占他的便宜就是天理难容,这种人并非性格不好,单纯是脑子太笨,不懂得吃亏的妙用,如何吃亏,吃什么样的亏,这是一门深奥的学问。
拿热脸贴冷屁股这种事我可干不出来,他既然不愿意,我也不会委曲求全,反正该让他干的事情,他照样得帮我完成。”
通天古书明白罗丰的意思,因为他离行前的一番话,等同将厉血海等人送上了烤火架,逼得他们不得不去攻打临海城和飞角城,否则的话,真要让太阴派提前将这两座城池拿下来,蛮鬼派就要永远低太阴派一头,哪怕厉血海他们死鸭子嘴硬就是不承认,底下的弟子也会觉得面上无光,自觉低人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