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蛊真人不耐烦道：“蛾皇遗蜕可以加速蛊虫的生长，而且本命蛊虫死亡后，也可以借此机会重生复活……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反正我不会交换此物，你休要再提，换其他的条件吧。”

　　罗丰却是不依不挠：“以前辈如今的修为，以及所合的蛊之大道，哪还需要借助蛾皇遗蜕来培育蛊虫，至于复活本命蛊虫一说，更是无稽之谈。天人修士之间的斗法，神威浩浩，动荡乾坤，一方败亡，必定是神魂俱灭、尸骨无存的下场，哪还有机会放进蛾皇遗蜕中复活？”

　　如果是真正意义上无限制的起死回生的效果，蛾皇遗蜕就成了道器级的神物，哪怕会转化成妖族之躯，也无损其价值。

　　可事实上并非如此，想借助蛾皇遗蜕复活，首先必须要留有尸体，不求完好无损，至少要保留六成的部位，其次魂魄不能毁灭，否则顶多复活出一具“活死人”。

　　不说天人修士层面的斗法，哪怕是罗丰这个层次，一旦动用极招，败亡一方绝无保留尸体的可能。

　　但百蛊真人仍拒绝道：“此物对我有特殊的意义，哪怕毫无作用，我也会将它留在身边，你还是赶紧换个条件吧。”

　　罗丰却是非要不可，追加筹码道：“我用两本书来交换此物。”

　　百蛊真人愣了一下，略显犹豫，可还是摇头：“我不会选择交易蛾皇遗……”

　　罗丰威胁道：“如果得不到此物，上一个条件作废，我不能确保前辈交给我的《枯朽蛾皇诀》是真品，也不能确定前辈没有在里面作假，比如偷偷换掉一两句口诀，可有了蛾皇遗蜕，就能对照上面的妖纹进行确认。”

　　百蛊真人佯怒道：“我堂堂天人修士，会去欺骗你一个肉身境小辈？”

　　“会。”

　　罗丰毫不犹豫的回答，把百蛊真人噎了回去，并继续道：“存在于过去，只能用来缅怀的纪念品，和有利于未来，能用以交易各种好处的天级功法，前辈觉得哪一个更重要呢？其他的真人手里，绝对有许多不逊色蛾皇遗蜕的宝物，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这种事不用你来教！”百蛊真人这回是真的泛起了怒火。

　　罗丰没有住口，反而变本加厉，伸手指着费元华道：“前辈，就算你不考虑自己，也替贵公子考虑一下吧，半步还虚距离九重境也就半步之遥，而到了还虚境，离天人还远吗？现在着手准备积累大道，可一点也不算早啊。”

　　这一句话成为了压倒百蛊真人的最后一根稻草，钉在了他的死穴上。

　　百蛊真人转头看了一眼费元华，此子若是真的无能也就罢了，扶不上墙的烂泥无需关心，可偏偏他有着令人期待的天赋，性格上虽有欠缺，但稍加磨练，就能纠正，比当年的自己强出太多，未来可说一片光明。

　　终究是亲生骨肉……

　　百蛊真人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终于松口道：“原来如此，你大度的放掉劣子，就是为了这一刻吧，真是好算计！果然，绑匪会选择白白放掉人质，只因为他看到了更大的买卖。”

　　罗丰没有否认：“我早说了，绑票是一种没有前途的职业。”

第0581章 添头

　　假如罗丰动手废掉费元华的根基，令其前途变得不可知，那么百蛊真人在下决心的时候肯定会犹豫几分，毕竟从头再修，能否恢复原来的修为不说，光是时间就要白白浪费许多。

　　完好的费元华给了百蛊真人期待的希望，何况吃一堑长一智，说起来费元华还是有所收获的，至少心性和脸皮会比从前强许多，以后再遇上挫折，只要想一想被罗丰当做死囚绑在众人面前的情景，就会觉得不值一提。

　　不过同意归同意，其他方面还得再谈，百蛊真人还价道：“蛾皇遗蜕可以给你，但必须用三本书来换。”

　　“只有两本，事实上前辈应该很清楚，《枯朽蛾皇诀》只是添头，于你毫无损失，蛾皇遗蜕在实质上交换了三本书。”既然已经说动，罗丰可不愿意退让。

　　“你可以不选择《枯朽蛾皇诀》，反正蛾皇遗蜕值这个价码，你不愿意，我不强迫！”百蛊真人可没那么轻易松口。

　　罗丰思考片刻，道：“我可以退让一步，接下来的两本书的交易，同样不需要你付出任何损失。”

　　百蛊真人好奇道：“你又看上哪两部功法了？”

　　罗丰纠正道：“是一部功法，和一句声明。第五本书，我要交易《四柱神煞经》的四部地级分篇之一。”

　　索要这部功法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因为有其余相关的玄级功法进行对照，百蛊真人在上面同样做不了假。

　　“哦，你知道我修炼了年、月、日、时中的哪一部？”百蛊真人疑问道。

　　《四柱神煞经》被拆分成四部地级功法，依照四柱“年月日时”分类，各有偏向，有的直指命数大道，有的直指灾难大道，有的直指诅咒大道，而整部《四柱神煞经》阐述的则是先天劫难大道。

　　若能合得劫难道种，对渡过天人九劫亦大有裨益，此条大道不仅仅指一个人命运中的劫数，以及末世时产生的灾难，还包含天劫在内，合道者能够大幅削弱天劫降临时的威力，更能准确预测天劫降临的时间，从而提早做好准备。

　　罗丰不假思索道：“我不知道你修炼了哪一部，但我知道，要彻底发挥蛊之大道的破坏力，最好配合灾难大道。”

　　后天大道之间通过组合，有时候会产生预料外的威能，比如火之大道和木之大道的组合，会使得火之大道的威能倍增，又比如蛊之大道还可以和病瘟大道组合，更是防不胜防，其中灾难大道是有名的万能佐料，能与多条大道配合。

　　“你倒是有备而来，步步妙棋，这一局从头到尾我都被你牵着鼻子走。”百蛊真人语气中难得的露出一抹赞叹，却是默认了这一条件，慷宗门之慨，于他无损，何乐不为。

　　尽管六道宗规定不得将上乘功法私相授受，但这条规矩可不是必须遵守的底线——底线是三部镇教经文初本——践踏者大有人在，屡禁不止，到如今，已经成了只要不犯错就不予追究的俗成约定。

　　将功法私授给罗丰，百蛊真人就要为他背书，不过想来罗丰不会为了报复他，故意去犯错，因为那样做罗丰受到的惩罚会更重。

　　“不是我牵着前辈的鼻子走，而是前辈愿意被我牵着鼻子走，因为前辈发现，这样做得到的好处最多，”罗丰奉承了一句，继续道，“第六本书，我要交换……”

　　百蛊真人插话道：“别忘了你曾杀掉我的得意弟子蛮羗，就用这本书勾销掉他的死怎么样？”

　　罗丰嗤笑道：“别逗了，一个六重境都没有的修士居然是天人强者的得意弟子，说这话前辈不觉得脸红吗？六道宗内流传的一句话，活下来的才是天才，死掉的都是废物，蛮羗已经证明自己不是真正的天才，说起来，还是我帮前辈你避免犯下看走眼的错误，前辈当感谢我才对。”

　　“你杀了我的弟子，我还要感谢你？这个逻辑真不错。”百蛊真人反唇相讥。

　　“前辈谬赞了，一切都是向长辈学习的嘛。”罗丰丝毫不落下风，“继续原来的话题，第六本书我想交换前辈的一句话，希望前辈能在宗门内公开发表声明，因人道盟利用费公子拖前辈入局，其心可诛，不日将上门清算此仇。”

　　“哦，老夫可拉不下身段对付小辈。”百蛊真人恬不知耻的说着，全然忘记了适才他就对罗丰出过手。

　　“无妨，我想要的只是这句话而已，至于前辈做不做，并不重要，全凭前辈心意。”

　　“唔……”百蛊真人也是老奸巨猾的人物，懂得权谋之术，很快想通其中用意，“厉害啊，这一招是釜底抽薪，彻底断死了人道盟的外援。但并非如你所说的那般，不让我有任何损失，至少我没能说到做到，难免失信于人。”

　　罗丰躬身道：“请前辈放心，不是前辈不行动，而是来不及行动，人道盟就已经覆灭了，如此，前辈就不算是失信于人了。”

　　一旦百蛊真人做此宣言，其他人就会想，莫非人道盟的这趟水很深？连天人修士也不敢插手，而且从宣言针对的对象来看，分明是人道盟陷入了不利的局面，所以百蛊真人才会痛打落水狗。

　　此时再结合罗丰的背景，出自月湖真人门下，就足以给很多人遐想的余地，之后不管是谁，在接到人道盟请求的时候，都会再三考虑，是否值得冒这个险。

　　事实上，人情重的都被月湖真人请去喝茶，剩下的天人修士中即便有些还存着关系，但也仅限于点头之交的情分，绝不可能为此而冒险，甚至因为百蛊真人的前车之鉴，他们肯定还会约束自己的亲属，远离这场争斗，谨防被人道盟利用。

　　一句话，就能让人道盟再也找不到帮手，而对于百蛊真人，同样不会有任何损失，甚至人道盟为了给个交代，说不定还会奉上大量的好处。

　　因此，百蛊真人痛快的答应了这一笔交易，至于人道盟的死活，与他何干？

　　“拿去吧，这就是你要的三部功法和蛾皇遗蜕。”

　　交易既成，百蛊真人的气量还没小到会在此事上做文章，爽快的将《盛神法五龙》、《枯朽蛾皇诀》、《四柱神煞经》日柱篇，以及一个巴掌大的，好似蝉壳的东西交给了罗丰。

　　罗丰接过东西，同时也将《分威法伏熊》、《散势法鸷鸟》、《转圆法猛兽》、《养志法灵龟》、《实意法腾蛇》、《损悦法灵蓍》六部功法交出。

　　百蛊真人接过东西，并不担心对方作假，因为纵横派用来记载根本功法的书籍材质都极为特殊，非是轻易能够伪造的。

　　他想起一事，忙补充道：“虽然没有特意提起，但你应该明白，不准将《阴符七术本经》的内容告诉其他人。”

　　如果罗丰都公开出去了，他还怎么向别人卖出好价钱。

　　“我只保证在一个月内守口如瓶，至于一个月后，就不得而知。”罗丰并不全然应下。

　　“一个月……”知晓对方不会无的放矢，百蛊真人琢磨其中用意，随即笑骂道，“臭小子，够谨慎的，这都不肯吃亏。”

　　一月为期，是要逼迫百蛊真人将精力都用在如何兜售《阴符七术本经》上面，避免他插手人道盟的争斗，或者暗中做手脚使绊子。

　　罗丰拱手道：“时势如此，不得不为，还望前辈海涵。”

　　百蛊真人哼了一声，甩袖卷起费元华，化光离开。

　　行至半路他忽而掉头，扔出一物给罗丰，道：“这是老夫数年来参悟《盛神法五龙》的心得，算是添头送给你了。嘿，《阴符七术本经》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纵横派奉鬼谷祖师为开山鼻祖，但鬼谷祖师却不是纵横派一家之师，其涉猎百家学问，无一不精，学究通天彻地，号为百道之师，其门下弟子，无一不是绝世英才，除去中途陨落的那些倒霉鬼，大凡能成长起来的，最差的都成了天人强者。这等人物留下的作品，岂是等闲之物？”

第0582章 面子不及里子

　　回去途中，费元华忍不住道：“爹，为什么最后还要送给他那枚记载心得的玉简，这不是变相的示弱讨好吗？也太丢面子了吧！”

　　百蛊真人没好气的骂道：“闭嘴！你要是有那人一半的手腕，就算现在要我死，也能瞑目了！”

　　他的确是有讨好的意思，但不能当着儿子的面承认这点，正如罗丰所言，不能勾销恩怨，是他的损失，而不是罗丰的损失，现在送篇心得结个善缘，说不定能化解将来的一次灾劫，于己又没有任何损失，何乐而不为。

　　至于面子，那值几两钱？

　　似他这样的老狐狸，平时或许人模狗样的顶着庄重威仪的脸面在后辈面前显摆，真到了抢夺实际利益的时候，随时能把脸皮扔在地上，再踩上几脚，哪怕被骂作道貌岸然，他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费元华不满的嘟囔道：“他可是杀了你的徒弟，还侮辱了你的亲儿子。”

　　“这又怎么了，技不如人，自取其辱，怪得了谁呢？徒弟死了就死了，再收一个便是，六道宗里多的是蒙尘宝珠、草莽龙蛇，我还没嫌你丢我的脸呢？”

　　百蛊真人颇为光棍的说着，见费元华仍有不忿情绪，担心这小子纨绔惯了，回头再去找罗丰的麻烦，那就是真正的“坑老子”了，心中更坚定了将人送往其余世界进行磨练的念头。

　　“看看人家的本领，单凭一己之力，就撼得整个人道盟鸡飞狗跳，夜不能寐，连我都拿他没办法，纵横捭阖，翻手天下，我也自叹弗如。最重要的是，此人踏入道途不会超过十五载！嘿，这等恐怖的晋升速度，纵观六道宗历史也找不到几个能相媲美的。”

　　“不超过十五载！骗人的吧！”

　　费元华简直不愿相信，他也算是幼时成名的人物，被众人捧为天才，交口称赞，即便如此，他也足足用了五十年才走到半步还虚这一步，哪怕减去幼童时懵懂无知的年岁，也至少有四十年，这还是在有一个天人修士的父亲源源不断提供资源的情况下。

　　“骗你做什么，十年前我抓他做探路棋子时，此人尚不满三重境，以此估算，他入道的时间只会更短，不会更长。这样的人物，要么像流星般一闪即逝，要么如九天惊虹一飞冲天，跟他结仇得不偿失，反而结个善缘，将来说不定能得到丰厚的回报，作何抉择，不言而喻。这是老人家的经验之谈，你多学着点。”

　　如果罗丰还只肉身六七重境，百蛊真人有可能会伺机下手，将威胁扼杀在萌芽中，但罗丰现在已是九重还虚境，距离天人仅一步之遥，这得有多蠢才会选择交恶而不是交善。

　　接下来无非两种结果，一是罗丰死在道劫之下，如此一了百了，对百蛊真人来说，断去往昔恩怨，避免了潜藏的危险，是一桩喜事；二是罗丰成功渡过道劫，成就天人，而以这位的窜升速度来看，只怕是鱼跃龙门，飞龙在天，未来不可限量，与他交好有百利而无一害，同样是一桩喜事。

　　至于弟子亡于其手，儿子因其受辱，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反正死的不是他，受辱的也不是他，根本不值得介怀。

　　传闻有一种身兼大气运的人，每当他瞧上某个家族里的东西，这个家族里的所有人就会毫无理智的仇视他，不择手段的要杀死他，哪怕争执的起因只是因为一个眼神的交汇，最后也会闹到不死不休的局面，每个族人都像是丢了脑子一样，发疯似的要将此人除之而后快——尽管通常是这个家族被彻底铲除。

　　百蛊真人可不想这种蠢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好在臻至天人后，气运的影响会被削弱到最低，倒是不必担心会突然丢了脑子，变得疯狂而没有理智，不过自家儿子似乎有这趋势？

　　“可是，爹你不是说这样的天才见过很多吗？”费元华浑然不知自己被冠上了丢掉脑子的嫌疑。

　　百蛊真人瞪眼道：“谈判时说的话怎么能算数，当然是怎么唬人怎么讲？就像你去买东西，哪怕再怎么中意，也得拼命说它的缺点，把价格砍下来，睁眼说瞎话是必备的本领，这点事都不懂，这五十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可我在他手上吃了那么大亏，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迫绑在刑场上，这份耻辱只怕要伴随一辈子，永远别想在人前抬起头。”费元华耿耿于怀道。

　　“你啊，还是太年轻，阅历太浅，这点芝麻小事有什么好放不下的？除了你自己，其他人根本不会在意，过上一个月，你再去打听，保证所有人都忘光了。等你未来证道天人，再回过头来看看，往昔特别在意的人事物，都变得微不足道了，眼光要放得远，别老局限在面前的一亩三分地。”

　　百蛊真人苦口婆心的劝说，见费元华仍是难以释怀的表情，只得透露一点口风道：“你觉得受辱，是因为你将他的地位放在和自己相同的水平上——假如成了师徒，这师傅打徒弟，天经地义，谁也不会觉得有错，耻辱也就无从谈起了。”

　　“你让我拜他为师！”

　　费元华觉得自己这一天受到的震惊够多了，按理说早该麻木了才对，可现在依旧被父亲话语中透露出的意思吓得一跳。

　　“怎么了，不乐意？我还怕他不愿收你呢！”

　　百蛊真人小眼一瞪，将费元华的牢骚瞪了回去，随后略带得意地说道：“你以为我送他心得是为了什么？一旦知道了《阴符七术本经》所指的大道，任何人都会心动，决心要合此道种，哪怕为此放弃先天大道，而你只要合相同的大道，就能参照他留下的脚印前进，有道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跟在这么一个绝世天才的后面，得到他的指点，未来能少走许多路。”

　　费元华余悸难消，捂着胸口道：“这世道真是难以理解，明明是杀徒之恨的双方，居然要结成师辈关系，我果然还是太年轻……”

　　“杀徒之恨怎么了？利益当头，杀子之恨也要放下！”

　　百蛊真人的话又吓了费元华一跳，好在他接着就用缓和的语气道：“现在说这些还太远，此子能否成就天人，尚是未知之数，哪怕之前再怎么天赋出众，惊才艳艳，跨不过天人界限，一切皆是浮云。就像他说过的，活下来的才是天才，死掉的都是废物。”

　　……

　　罗丰把手中玉简仔细检查了一遍，并以万屠诛邪真气反复洗刷，辟邪除毒，确认对方并没有在上面留下暗手——虽说他不认为百蛊真人会用这么拙劣的陷害手段，可谨慎些总归没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