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罗丰不需要亲自登门拜访,只要派人来请,他就要反过来登门解惑,而且他还不会觉得屈辱,其他人也不会觉得他受了委屈,只会羡慕他,居然有机会跟天渊真人攀上交情,要知道天渊真人的朋友可是出了名的少,反过来也彰显出这份交情的珍贵,所谓物以稀为贵。
这份年轻才真正体现出罗丰的可怕,相比之下,岳鼎和仇神妒都要比他大上许多。
不管再怎么懊悔,对方已经是六道宗的人了,只要六道宗的那些掌权者不全是瞎子,就一定会全力拉拢,不会给太上教趁虚而入的机会。
事实上,过去那些曾经跟罗丰有过过节的修士,这段时间纷纷登门道歉,并送上丰厚的歉礼,罗丰不收还不行,只有收了,才能让对方放心。
毕竟是初次见面,知道罗丰喜欢清静,凌虚子见没有自己的事情了,也不多留,很快告辞离开。
就算要攀交情,也要讲一个循序渐进,一回生,二回熟,最难的是第一次,哪怕是点头之交,只要有了开头,后续就不难进行,凌虚子对此行倒也十分满意了。
待人离开后,罗丰又躺回那张宽大的椅子上,一边拿起《楞严经》,一边感慨道:“对修士来说,最重要便是修为和境界,有了修为,就有了权势,所有人都会来巴结你。有了境界,就有了眼界,曾经是秘密的情报,变得不再是秘密。”
通天古书道:“这就是你直到现在才帮黄泉调查真相的原因?”
“在我离开玉洲前,我若插手此事,不提会遭遇多大的困难,就算为了当初叶知秋的恩怨,太上教也要刁难我一番。可如今,我甚至不需要浪费脑子思考,对方就亲自登门告知我答案,至于叶知秋的恩怨,更是提也懒得提。”
当然,这也是因为罗丰和叶知秋的战斗是一场光明正大的对决,刀剑无眼,生死由天,否则太上教也要顾忌面子,不可能对他主动示好。
通天古书嘿嘿道:“你说他们会不会已经猜到,你修炼了《万屠诛邪录》的事情?虽然你没有暴露过相关的证据,但若进行调查的话,还是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看他们的态度,只怕是要装糊涂了,只要你别到处嚷嚷,或者传给别人,他们都会装作不知道。”
“还真有可能。我的情况与血渊前辈不同,血渊前辈是摆明车马要跟太上教过不去,太上教自然不会放他干休,而我至少明面上与太上教没有大过节,加上我修炼的功法太多,《万屠诛邪录》只是其中之一,依照正常猜测,他们应该是觉得我只得到了部分的《万屠诛邪录》。当然,就算他们认定我修炼了整部《万屠诛邪录》也没关系,至少在妖族和魔族两大强敌消灭前,他们不会来找我的麻烦。”
罗丰无所谓地说道,显得兴致缺缺。
方月仪忍不住道:“罗师兄,跟以前相比,你真的变化了不少。若是以前的你,绝不会毫无征兆的找来黄泉,并告知她真相,而是会耐心开解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然后才说出真相,而且刚才黄泉离开时,你一定也会追上去安慰她。”
罗丰承认道:“的确如此,因为我们都已不再是过去的我们了,我相信黄泉,现在的她一定能渡过这个心结,无需别人的开导,她没那么脆弱。包括你我在内,都已能独当一面,不需要大树来遮风挡雨,而且,在树荫笼罩下的树苗,是无法长大的。”
方月仪低声喃喃道:“就算自己可以渡过,有时候也是希望能得到安慰的……”
“你说什么?”
方月仪一揭而过,转换话题道:“现在的你,可比以前懒散多了,以前的你,绝不会像这样悠哉地度日。”
“也许境界越高,心态越是接近天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明知前线可能有许多百姓在魔爪下丧命,心中却没有升起怜悯之心,反而想外出游历,明见本心,照见自我,也许我的本心便是冷血无情。”
“如果你真正冷血无情,那就不会想着回来了。”方月仪替罗丰辩解,“而且我不认为境界越高,心态越是接近天道,不也是有人刚好与这种情况相反,境界越高,越是热情洋溢、狂放不羁,愿意为朋友两肋插刀,说起来我们身边不就有这样的人,她是……她是……她是谁来着?”
两人相顾无言,皆是陷入沉思。
脑海中闪过一名女性双手叉腰,豪迈大笑的身姿,却分外模糊,怎么也想不起具体的情况。
“……不知为何,心中有股莫名的悲伤。”
“我也是,总觉得似乎忘记了什么。”
罗丰收起《楞严经》,望着天空,低声道:“很奇怪啊,明明觉得难过,回忆起来的却是笑声,而且是很熟悉的笑声,就像是在笑话我,不要为她悲伤一样……”
通天古书道:“别想了,想了也没用,要知道答案的话,就努力证道虚空吧。”
“嗯。”
第1091章 回家
黄家旧址,残垣断壁,黄沙飞扬。
在废墟旁,有一间新建不久的茅屋,似乎是用废墟中的各种材料拼凑而成,显得并不坚固,在狂风中吹来时,会发出吱呀呀的声响,让人觉得,随时可能坍塌。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开门声,一名中年男子从茅屋中走出,他的身姿挺拔,看得出来是一名习武之人,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痕迹,满是风霜之感,眼角出现了许多皱纹,但依稀看得出来,他年轻时必然是一名俊美男子。
中年男子是一名瞎子,右臂上装着假肢,曾经叱咤风云的本领已全部烟消云散,现在的他,只是一名普通的残疾者,而且是一名弃徒。
但是,他的脸上却瞧不见半点悲伤,也没有怨天尤人的怨气,反而有一种对美好生活的满足。
或许,他在物质上是贫穷的,但在精神上,却比这世间的许多人要富裕得多。
他一步步稳稳向前迈出,毫无蹒跚的痕迹,尽管看不见东西,听不到声音,感受到不到外界变化,还失去了引以为傲的武艺,但经验和心得却不会因此而消散,甚至他的心境还要更胜以往。
太上教的人弄错一些事情,或者说,因为长久以来的失败,令他们的思维陷入了窠臼,他们为了寻找修炼《太上道德经》的捷径法门,想到了人为创造出断情绝心的条件。
断绝六感,不受外界因素干扰,再以绝心剑泯灭感情,从维持住断情绝心的心境,在这样的情况下,任何人都有五成以上的把握,证见绝情大道,所谓的剑奴,便是指绝心剑的奴隶。
然而,他们忘记了,《太上道德经》的根本大道是忘情大道,而不是绝情大道。
若没有感情,如何去忘却?
痴情是将沙子装入瓶子,日积月累,终成负累。
绝情则是压根不装入沙子,永远空空荡荡,致使瓶子成了无用之物。
两者皆有弊端。
有情,却不执于情,不为情所束缚,如流沙过筒,这才是太上忘情的真谛。
太上教的长老并非狭隘无知之辈,他们只是习惯了失败,数千年来,仍没能摸索出一个真正可行的方法,所以他们对所谓的剑奴之法,也并未抱有信心,只是死马当做活马医而已。
何况在中年男子之前,也有过几任剑奴,但无一例外,都未能真正将《太上道德经》修炼成功,故而对中年男子,他们也并不觉得能够成功,只是延续了过往的传统,不愿将先人定下的规矩断绝掉罢了。
如今中年男子功体尽废,绝情心境被破,重新培养不知要耗费多少心力,于是他们只好放弃了中年男子,转而寻找下一个适合成为剑奴的人选。
可是,有些时候命运就是这般奇妙,苦苦寻找的东西怎么也找不到,当你决定放弃的时候,却悄然出现在面前。
从有到无,从无到有,这才是打开忘情大道这扇大门的正确钥匙。
中年男子现在就摸到了这把钥匙,他所欠缺的,是找到大门的钥匙孔,然后将钥匙插进去,就能推开这扇无数人撞得头破血流,却依然未能撞开的大门。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在男子那片寂静幽冷,仿佛冻土一般的心境大地下面,有一颗种子正在蠢蠢欲动,等待抽枝发芽的契机。
不过对现在的他来说,这种事也没什么值得欢喜的,相比修炼《太上道德经》这部号称道门第一,足可媲美佛门《过去》、《现在》、《未来》三经合一的圣道经文,还有更值得他在意的事情。
在走过一炷香的路后,中年男子来到了一排墓碑前,这里埋葬的都是黄家在那场灭门祸劫中丧生的无辜受害者。
一如既往,他拿出了祭奠之物,依序排开,按照长幼顺序一一祭拜。
太上教虽然将他逐出门外,可终究不至于薄情到连盘缠都不给他,好歹是两大霸主之一,钱财俗物东西他们并不吝啬,出手阔绰得很多,无论是念苦劳还是为了自家的颜面,他们都不会在这方面小气,因此男子并不缺钱,足够山珍海味吃上凡人的一辈子,另外替男子装上的假肢,也是出自机关修士之手,精妙绝伦,并不影响日常行动。
在祭拜完所有人后,他站在其中一块墓碑前,伫立许多,一动不动,宛若一具雕像。
那是他妻子的墓碑,亦是他此生亏欠最多之人。
没有悲伤,亦无落泪,男子就这么静静的站着,仿佛在同他的妻子交流着什么,尽管他既看不见东西,亦无法开口说话。
片刻后,男子拿出一根笛子,放在嘴边,轻轻吹奏起来。
他已有数十年不曾吹奏笛子,自从这双手拿起绝心剑后,就再没有触碰其他东西,因为他再也听不见声音,乐器对他来说已无意义,即便是这世上最动听的音乐,对他来说也只是一片寂静。
有人说,美妙的音乐能打动心灵。
可是,绝情之人就连心也是冰冷的,如同万年霜石,它可以被摧毁,却不会被外物打动。
当他甘愿成为剑奴的那一刻,就将人生的一切都抛弃了,包括他从小到大养成的爱好,音乐已经从他的人生中割除。
然而,他并不后悔,心甘情愿为此付出,虽然他为家族遭难而悲伤,但悲伤并不代表他后悔。
离开了数十年的笛子,再度吹奏,竟只有初时那一会的生疏,随即就变得纯熟连续起来,而且水准以非常明显的速度提升,很快就超过了他当年的巅峰,变得炉火纯青,达到了连乐道国手都要甘拜下风的高度。
他的笛声有欢快,也有悲伤,有天伦之乐的幸福,也有妻离子散的痛苦,时而灵动愉悦,时而如泣如诉,简直就像是将自己的人生都用这一曲笛音活灵活现地展现出来,光是听到这一曲笛音,就能感受到他内心的世界。
这一曲笛音,如同界王境修士的界域之力一般,侵蚀了现实世界,将其转化成独属于自己的空间。
无数动物跑了过来,静静站在旁边,悄悄聆听他的笛声,有白兔、梅花鹿,也有鸽子、麻雀,它们仿佛也被这阵笛音吸引住,眼睛中竟而浮现人性的灵光。
曲终兽散,男子未有留恋,收拾好东西,转身回家。
来到家门口,他刚要伸手推开,门却先一步打开了。
在门内,黄泉低着头,咬着嘴唇,微微颤抖着身子,带有几分恐惧和惊慌,就算是做错事后,害怕父母惩罚的孩子。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颤抖着说——
“爹,我回来了。”
莫名的,耳边听到了一扇厚重大门被钥匙打开的声音。
男子的脸上,浮现一抹苦尽甘来的笑容。
心境中的种子,终于突破冰冷的冻土,开始发芽……
第1092章 降临异界
冥洲,阿斯利世界,纳萨里克大坟墓最下层,王座之间。
“亡灵主宰,你的手下已经全部被我们消灭,现在只剩下你了,来吧,让这场战争划上终点吧!”
背负着勇者之名的罗兰,手持圣剑杜兰达尔,迎面指着坐在骷髅王座上的亡灵主宰,眼神中充满了斗志,毫无畏惧之色。
他的背后浮现着神圣光龙的虚影,强大的龙威充斥着整个王座之间,神圣光龙散发出来的圣洁之光,能净化世间的黑暗与邪恶,中低阶的亡灵生物,一旦触及光芒,立即就会化为乌有,魂火熄灭,而高阶亡灵虽然不至于被瞬杀,但也别想动一根手指头,只有超阶的亡灵生物,才能在圣光中行动,但一身本领也要被削弱五成。
“烂骨头,害死了我们那么多的兄弟,今天一定要将你拆得稀巴烂,把你的骨头扔去喂狗,才能安抚兄弟们的灵魂!”
提尔斑哼着粗气,身为狂战士的他手里拎着一把比人还要高的双面长斧,斧面跟门板一样大,上面篆刻着雷神铭文,缠绕着一条条不停闪烁的电蛇,即便是巨龙碰上了,也要怵上三分。
他的背后浮现着苍穹雷王的虚影,那是一只巨大的雕,体型堪比凤凰,一根根翎羽上都篆刻着雷神铭文,流彩熠熠,散落的雷电形成了一个无形护罩,保护住提尔斑,凡是朝他进攻的敌人,都会遭受苍穹雷霆的洗礼。
“亡灵主宰,你企图将鲁里亚王国变成死灵国度的阴谋破灭了,我艾莉米奴,以鲁里亚王国大公主之名,判处你,死刑!”
穿着一身白色神袍的公主艾莉米奴,手持曙光圣女之杖,双瞳中燃烧着冷静的怒火,誓要为死去的子民讨回一个公道。
身为曙光教圣女的她,背后浮现的正是曙光女神的虚影,散发出与神圣光龙相近但又不同的光芒,她的光芒中充满了希望,充满了生机,若是照在寻常生灵的身上,还能净化诅咒,祛除毒素,治愈伤口,论对亡灵生物属性克制的效果,尚在神圣光龙之上。
除去以上三人外,还有冰雪神殿的骑士统帅巴里,手持冰雪神枪,他背后的虚影正是冰雪女皇;大贤者阿特斯,拥有传说中记载了一切元素系魔法的法典,他背后的虚影则是象征创世四元素的水晶体;精灵女箭神温赫尔,手持精灵族至宝疾风之弓,她背后的虚影是一棵巨大的生命之树。
六人个个带伤,即便是得到神灵加持的护甲,在炼虚闯过大坟墓的九层迷宫后,也被破坏得失去了防御之效,唯一还能起到保护作用的,就只有冰雪骑士统帅巴里身上的那件重铠。
然而,相比身体的疲惫,每个人的精神却是振奋到了顶点,昂扬的斗志仿佛要化作火焰,点燃生命的精华,燃烧出最炙热的火焰。
可是,高坐在骷髅王座上的亡灵主宰,却是一手支着王座的把手,一手托着只有骨头的下巴,显得颇为惬意,一点也没有即将展开决战的觉悟,也没有被敌人杀到面前的紧迫感,似乎全然不将眼前这拥有世上最顶尖力量的六人放在眼里。
“三名传奇巅峰,两名传奇中阶,一名传奇一阶,人类所能凑出的最顶尖战力,也就是这种程度了,哦,差点忘了还有一名精灵。”
亡灵主宰从王座上站起来,一步一步向下走去,一股莫名的冰冷气息朝着六人涌来,那是一种充满绝望、死寂、虚无的气息,连抱有牺牲觉悟的六人都不自主地向后退却。
“无聊,真是太无聊了!我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差点灭掉一个王国,你们依然只能拼凑出这样的二流战力吗?难道是我做得还不够多,不够残忍,不足以让你们意识到我的危险?还是说,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将目光放在你们的身上,而应该直接去找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灵才对?”
亡灵主宰的背后是一片幽暗,并随着他的前进,渐渐扩大黑暗的空间,无论是神圣光龙的光芒还是曙光女神的光芒,都无法驱逐这片幽暗,宛若被吞噬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