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做,岂不是自打颜面。
若罗丰通报回去,只怕第一个要斥责齐伯仁不识抬举,第二个就要追究他这名弟子办事不利。
倘若是跟月湖真人关系亲密的人,或者修为相当的人进行劝告,她或许会听进去,但无论罗丰还是黄泉都没有这样的资格。
“此事,由不得他!我们既然插手,就一定要助他继承爵位,无论他有什么想法都不重要,牛不饮水,也要强按头。”
黄泉并无异议,只问:“怎么做?”
罗丰呵出一口白气,用平淡的语气道:“只要他的弟弟死了,他难道还能放着侯爵的位置空悬不成?到时候,就算他不愿意,武昭侯的那些臣子也会强迫他坐上位置。”
这么做自然会得罪齐伯仁,不过比起得罪月湖真人,两害相权取其轻。
黄泉并非母爱泛滥的人,微微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接下来,就要想办法打破眼下的困局,若缩在泥潭中,蛟龙也只能盘作虾米。”
罗丰虽是闭着双目,却仍做远观模样,望着那层灰厚的迷瘴,黄泉知他是在思考,默默站在旁边,并不打扰。
“……走吧,我们且去聆听军心。”罗丰转身回营。
方才的沉默,他并没有在思考对策,因为早在敌营与僵尸交手时,就已经拟定好了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他其实是在回想当初在火宅魔狱,最初被蛮羗一行人偷袭,逼入绝境时,自己那种万般未来变化都在掌握中的心境状态。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息时间,但给罗丰的印象极其深刻,当时的自己,就像是俯视着芸芸众生的神灵,有一种超脱凡尘的味道。
不过与真正掌握时空法则的神灵不同,他并不是突然获得了看穿未来的能力,而是把握到了外在环境的每一份细微变化,并根据这些情报,推敲出未来的种种可能。
若是那种预知的能力,他脑中出现的应该是一条直线的未来单行道,而非树行结构的复杂分支图。
罗丰事后回想,觉得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来收集情报和分析推敲,同样能重现那种近乎“看穿未来”的状况,只是在瞬息万变的战斗中,这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通天古书调侃道:“也许是陷入极端危机时,才会爆发的天赋能力,你看一些游侠小说里,主角都有这样的能力,方便在有死无生的险境里翻盘。”
“我当时的情况可不算有死无生,就算未曾进入那种玄奇的状态,也同样能逃生,只是会付出一些代价,而即便进入了那种状态,我还是牺牲了鬼蛇的躯体,只是相比起来,付出的代价降低到最低罢了。
先前还有些不敢确定,这种状态到底是什么,可白天陷在敌营时,我曾出现灵光一闪,大脑思考极快,瞬间将种种讯息串联贯通的状态,但这种急智我经常有之,算不得什么,而且只是构想出一个针对性的布局,有失算的可能,并非看穿未来全局变化。
两相比较,可以确定,当初的心境真正的效果只有一种,便是瞬间收集外部的情报,至于其余的,都在我本身能力范围之内。”
“分析很有道理,排除掉不可能的,剩下的就是真相,”通天古书问出最关键的一个问题,“那你可曾想到,这股力量的源头是什么?”
“有几个怀疑的对象,暂时还不能断定。”
通天古书嘿嘿道:“也许,可以试着模拟当时的情景,置之于死地,或许在极端险境下,你就会觉醒。”
“你觉得我像是脑瘫的病患吗?”罗丰反讽了一句。
主帅营中,亲卫长顾志勇侍立在齐伯仁身后,几番欲言又止,时不时挠挠手指,跺跺脚。
齐伯仁推开面前的沙盘桌,问道:“志勇若有心事,直说无妨,不要憋在心里。”
得了允许,早等得不凡的顾志勇拉开嗓门道:“公子,那两名修士好生狂妄,不过是个帮衬的,竟敢对公子你出言不逊。”
“他们说的都是实话,我确实非是合格的领袖,仲义的心思我早已察觉,却一直没有加以提防,连累你们至此,是我之过,”齐伯仁叹了一口气,随即似乎想起了什么,露出苦笑,“当年先生就评价过我,才大志疏,守成逾之,进取不足,没什么上进心。”
顾志勇的鼻孔哼出粗气:“难道非要野心勃勃才是合适的领袖?公子仁者无敌,乃是王者气度。”
齐伯仁微微摇头:“这话也就在此处说说,往外说出去,只会贻笑大方。仙长心直口快,怒我不争,本意却是为了我好,何况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二人是月湖真人派来帮助我们的,莫要失礼了。”
顾志勇仍是嘟囔道:“月湖真人也忒小气,竟然只派两名三、四重境的弟子,这种境界的我们军中都有不少,又何须他人帮忙?瞧瞧今日,他们刺敌未成,反被撵得狼狈而逃。”
齐伯仁正要再劝,就见罗丰与黄泉两人踏进营帐中来,顿时面露尴尬,也不知两人听到了多少内容。
顾志勇虽然说得是心里话,但他是个耿直的汉子,在背后说人坏话被抓住,一时也羞惭的不敢对视。
罗丰却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直接对齐伯仁道:“殿下,反攻的时机到了,为何还有闲情在此休息?”
顾志勇瞪着一双轱辘眼,顾不得羞惭,用不客气的语气道:“不懂军事的人不要随意指手画脚!今天将士们奋力死战,早已疲乏不堪,哪还有力气与人拼命?”
“没力气跟人拼命,可撵鸡的力气总有吧,看见逃兵,自然而然涌出力量。今夜是最佳的破围时机,错过了今夜,一旦敌人有了防备,可就未必还能等到同样的机会。”
第0098章 三大胜算
顾志勇打从心底里觉得,修士专心修炼就好,插手战术策略,根本是外行指挥内行。
对罗丰所谓的最佳时机,他轻蔑的哼了一声,争锋相对道:“说反攻之前,先看看地形吧,大军师修士!每到夜晚,那个该死的驱尸人就会在谷口布下毒瘴,到现在,连山谷里的虫子都死光了,你以为我们没想过趁着夜色突围吗?若非实在无能为力,我们怎么会被困在山谷,向人求救呢?”
齐伯仁没顾志勇那般激动,他想得更多,面带喜意的询问道:“仙长可是有方法能破解毒瘴?”
顾志勇一愣,随即觉得可能性极大,毒瘴是术修的手段,所以他们一群武夫想不到方法破解,可如今他们这边也有了修士啊,而且还是名门大派出身,想到破解之法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他嘴上仍不甘认错:“就算这样,今天也不是最佳时机,应该等到将士们修养恢复,将状态调整到最佳,再一鼓作气突围而出。”
然而,罗丰开口就否认:“我没有破解毒瘴的方法。”
不等两人露出失望,他又道:“但我有方法杀掉布置毒瘴的人。”
齐伯仁担心地问:“可是白昼时,仙长不是试过了?而且眼下不比先前,敌人的大军皆留在营地里,若是未能袭杀成功,反而会遭到层层包围,到时候,再想脱出可就困难了。”
这位说话还有些委婉,顾志勇就没那么多顾忌,大咧咧道:“白天他们中营空虚,你们没能刺杀成功,反而被打得受伤逃回,现在他们有重兵守护,你们反而有信心了,这信心莫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罗丰早习惯了被通天古书讽刺,又哪会在意这位,只当作耳边风,道:“白天我本有机会杀掉那名修士,但考虑到你们的人被敌军缠住,加上混战中消息紊乱,未必能把握住机会。而一旦错过机会,他们必将严防死守,加倍小心,等到请来其他的修士坐镇,局面又会变回从前。”
顾志勇涨红了脸,大声道:“放屁,你这是种庄稼的杀猪,靠吹大气吃饭!只要杀了那名修士,没了毒瘴阻挡,我们绝对能杀出重围,我们的将士没一个是孬种!”
罗丰不为所动,依旧是平缓的语气,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们或许能,或许不能,但总归要伤亡惨重,这是智者所不取。你们还没意识到吗,毒瘴是把双刃剑,它的存在,对我们也是有利的。”
顾志勇又要大骂胡说八道,但齐伯仁伸手阻止了他:“我明白仙长的意思了,毒瘴虽然阻挡了我军的突围,同样也保护了敌军不受袭击,因此,只要是毒瘴存在的时候,敌军的戒备都会降到最低,因为他们生出了依赖心。
如果在白天,仙长杀掉了那名修士,那么毒瘴的屏障就不复存在,一旦敌军清楚意识到了这点,就会加派人手盯防,日夜巡逻,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粗心大意,而我们也就错过了最佳的突围时机。
我军虽然疲惫,但敌人同样鏖战了一天,不会好到哪里去。
我方奇袭,掌握主动,攻敌不备,此一胜也;夜色掩护,风声鹤唳,天时之助,此二胜也;主将被杀,群龙无首,军心动摇,此三胜也。
拥占三大优势,此战必胜无疑!”
顾志勇虽然听得不太懂,但见齐伯仁讲得头头是道,便也受到感染,只觉得信心十足,斗志高昂,恨不得现在就领兵厮杀。
罗丰盯着齐伯仁一会,道:“你有王侯之才,可惜了……”不多言,他便带着黄泉转身离开。
顾志勇对他的可惜觉得恼怒,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完成反攻行动中最重要,也是最初的一个环节,大约一个时辰后,毒瘴就会消散,你们抓紧时间,整顿军队,做好夜袭的准备。”
罗丰与黄泉快速行至谷口,灰色的雾霭宛如一道墙壁,堵住了去路,附近森林里所有的生灵,都被夺走了性命。
黄泉本打算激发纯阳宝器后,再穿越毒瘴,却被罗丰拦住。
“还是小心一点,纯阳之气虽然能抵抗毒气,但两者会产生剧烈的冲突,就像一滴水进入油锅一样,很容易被有心者发现异样。”
黄泉微微抬头:“飞?”
罗丰仍是摇头:“敌人既然见过我们使用飞行法器,不可能不加防备,就算无法阻止我们,也会设下警戒飞空的禁制,一旦被他们发现我们的行踪,这次暗杀就失败了。”
他拿出无天魔罗令旗,微微一抖,黑色的气息包裹住两人,再踏入毒瘴中,便如同相互融合一般,没有引起变化。
用鬼煞来隔绝瘴气,两者本质虽不同,却都属于阴邪之物。
山贼见海盗,谁也别说谁狠毒。
毒瘴弥漫的森林中,地面上覆盖着许多动物的尸体,还有一些来不及搬走的将士尸身,皮肤发黄泛绿,发出一阵阵恶臭,而干枯的树枝上,也挂着许多禽鸟的尸体,羽毛枯黄,体型萎缩。
除了动物外,就连植物也受到了影响,很多都掉光了树叶,露出秃顶的树杈,弥漫着死亡与悲凉的气息。
阴风习习,发出奇异的声音,仿佛有鬼怪作祟。
罗丰与黄泉面不改色,用一副习以为常的态度穿越了谷口,之后召唤出鬼师,给两人加上隐形术,避开放哨着的视角,潜入敌营。
如预料的那般,敌人认为有毒瘴挡住了出口,不会有活人出来,警戒的人员不是很多,而且大多敷衍了事,有的直接靠着大树睡觉,勉强睁着眼睛的人也是呵欠连连。
军营中也是格外的宁静,除了阵阵嘹亮的呼噜声,连巡逻的人都不是很多。
白天的一场激战,所有士兵都累了,一个个迫不及待的进入梦乡,唯有负责守夜的人小声抱怨着,为什么恰好今天轮到自己值班。
越是往敌营中心靠近,越能感受到有许多强大的气息驻扎在前面。
想要靠隐形术一路潜行至主营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若是站着不动倒还罢了,隐形术能遮掩气味,而呼吸可以用敛息法遮掩,但人行走时发出的细微动静,以及改变空气的流动,都会引起武者的警觉。
因此,两人在潜入到一定位置后,就停下了脚步。
彼此心意交汇,各向两边分开,罗丰继续向内部深入,而黄泉则负责制造出动静,声东击西,也顺带引蛇出洞。
通天古书问道:“你打算怎么找人,白天那黑袍修士被黄泉一枪击伤,如果他性格谨慎的话,恐怕不会再待在原来的营帐里。”
“是啊,换成我的话,会找一名替身,易容成我的相貌,并弄上相同的伤势,然后派人暗中埋伏,做成陷阱等鱼儿上钩。”
“……那也太过了,我觉得,对方没可能像你这么奸诈。”
“如果他真这么安排的话,正好被我将计就计,瞎子找人,自然有独到的法子。”
罗丰拿出太岁星盘,使用望气之术,一朵朵气云漂浮起来,或大或小,或量或暗,悬浮在每个帐篷的上面。
罗丰试着回忆,白天战斗时,抽空记住的那朵气云的特征。
太岁星盘受到感应,微微做出删选调整,于是其他的气云在望气术的视角中迅速消失,直到最后只剩下一朵。
通天古书叹气道:“看来,你我都高估对方了。”
那朵气云所在的位置,赫然就是白天战斗的地方,对方压根就没想过转移位置,也没想到防备暗杀。
罗丰道:“被人小瞧,也不是坏事。看来,今夜的暗杀应该能顺利不少。”
第0099章 凶猛刺杀
典军校尉淳于真在主帅营帐中踱来踱去,自从白天的战争结束后,他总有种风雨欲来的危机感,偏偏说不上到底是什么,只是心神不宁。
“曹仙长,你可看出,白天两名修士到底什么路数?”
“天下修行门派多如过江之鲫,我又怎么可能通过片刻的交手,就看出他们的根脚?何况他们用的招式都泛泛无奇,并没有那种一眼就能看透的特性,顶多是知晓他们修行的是阴属内功,可天下以阴属为根基的门派何其之多,想了也是白想。”
曹简一边运功化白鲨伤丹的药力,一边随口应和着。
淳于真犹自放心不下:“他们两人一个三重境,一个四重境,明明境界不高,实力却堪比六重境的武道宗师,这等人物,莫不是那些大门派出来的?”
曹简不满的哼了一声,道:“我九幽派在天下‘二十八派’中位属前列,什么货色能在我面前自称大门派,难不成是三教六宗吗?就算是,今日还不是被我击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