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清水冷笑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白煞:“所有的一切,你所知的一切!”
理清水:“我也有一个问题很好奇,你能告诉我吗?”
白煞:“请讲。”
理清水:“你怎知我恰好闭关度劫,带人千里奔袭来得这么准?”
白煞答道:“很简单,清水氏族人中一直有人提供你的消息给来到城寨的商贩,换取商贩免费的货物。但你的族人并不知道商贩的目的,更不清楚那商贩是我派来的。”
理清水:“我的族人并不知我还在世,更不知我就是山神,怎能提供我的消息?”
白煞:“他们不需要知道,因为我清楚你在树得丘隐修,而树得丘就在这里。我一直怀疑你借山神的名义在族人中寻找着菁华诀的传人,听说前不久有祭司听见山神的声音,据说他们祭奉的山神将要沉睡一段时间,不知何时才会醒来,我就明白时间到了。没有想到的是,你还真是山神,不仅仅是伪装成山神的身份。”
理清水叹息道:“原来是利用奸细,可惜我清水氏那些族人,恐怕还不知道什么叫奸细。”
在这种蛮荒中的原始氏族部落里,普通的族人确实不知道什么叫奸细,恐怕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他们甚至也不知道什么叫信义。人们生活在一种纯朴而原始的状态中,没有人会撒谎,也没有谁会出卖谁,或者说违反约定的承诺。
既然没有背信弃义的事情发生,大家也就根本没有所谓信义的概念,更不会想到世上还有奸细这种东西。有关山神的一切都是族人的秘密,祭司不需要去叮嘱谁去保密,人们自然就会遵守。
但是今天,古朴的原始氏族部落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有人将山神的动态私下里告诉了外来的商贩,就因为商贩想知道这些,而报酬是免费的货物。最原始的淳朴也是最容易被打破的,只是因为最简单的利诱,无意中被收买的族人恐怕还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听见理清水的叹息,白煞说道:“世事在变迁,蛮荒中的氏族部落也不可能永远保持古朴。今天的事情只是一个开始,而有了开始便不会结束,清水氏一族也将学会谎言和欺骗,只是我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了。”
话说到这里,远处城寨中的厮杀声已经渐渐淡去,只有女人和孩子的凄号声仍此起彼伏。白煞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又盯着理清水说道:“看今日一战,清水氏一族中也有不少强者,是拜你这位山神所赐吧,是你教会了他们如何修炼。
若清水氏只是个弱小的部族,我可能没有必要将之覆灭,因为我既不会害怕也不会担忧,是你让族人变得强大,所以我今天必须斩灭后患。这些年来你一直在寻找菁华诀的传人,虽有族人迈过了初境、知道了修炼,却没有人能将菁华诀修成,对吗?”
理清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我的?”
白煞抬头望向夜空,似是在回忆道:“很久很久以前,那时故巴国国主仍在世,没有像如今这般国土分裂、诸子争王。我知道巴国是太昊天帝的后人所建立,历代传有菁华诀,可是最后一代国主并没有修成,但当年的理正大人也得到了传授,就是你!
你先做理正,后主持巴国学宫,等到老国主去世,诸子相争、学宫亦被废。你便隐姓埋名闯荡巴原,居然修成了菁华诀,也留下了清煞之名。但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后来的归隐之地就在这里。当我在登天之径上受阻,看不清前路的时候,便想到了你。”
白煞所说的菁华诀,是理清水很多年前得到的秘传,当年巴国中还有人得此秘传,但后来却只有理清水一人修成。此等秘传,就算自己得到了传授但若没有修炼成功,是无法传授给别人的,因为本人既不清楚其中的玄妙也未曾掌握传承的秘密。
所以要想得到菁华诀秘传,只有找到已修成菁华诀的人,巴原以及周围蛮荒群山数千里方圆内,如今只有理清水。
理清水闻言又反问道:“白煞,你能有今天,也是修炼了少昊天帝的秘传吞形诀,神通法力不在我之下,又何必再另求太昊天帝所传的菁华诀呢?”
白煞看着理清水,一直以来他心中有太多的疑问想得到答案,却找不到什么人交流,而此刻对面的清煞是为数不多有资格与之对话的人,也是有可能给他答案的人。他终于将自己长久以来的思索说了出来,只有理清水能够听闻——
传说上古之时,人皇太昊立建木登天,并开辟天界中的帝乡神土,太昊因此被尊为天帝。所谓建木,据说是一株从人间一直生长到天上的大树,很多凡人认为若能找到建木所在、沿着它攀登到尽头,就能到达帝乡神土、长生成仙。
人间还有传说,太昊之所以能开辟神土即位天帝,是因为找到了不死神药。后人如果也能得到太昊天帝所赐的不死神药,便可飞升帝乡成仙。
但是白煞与理清水这等高人却很清楚,传说未必属实,只是一种隐喻而已。琅玕果就是传说中太昊天帝得到的不死神药,而早已拥有它的清水氏并未以此成仙。
琅玕果虽珍奇无比,但对于白煞这种高人来说也并非得不到,他清楚这是一种能助益修炼的神奇灵药,却不是什么服之便能成仙的不死神药。
那么建木与不死神药的隐喻,指的应是太昊当年的登天之径。太昊天帝在世间留下了菁华诀,若能修成菁华诀,再将八层九转七十二阶登天之径修炼到尽头,便可脱去凡胎飞升帝乡永享长生。由此可见,菁华诀才是太昊天帝所留下的真正的“不死神药”。
但得到菁华决未必就能修成,而修成菁华决也未必就能登天,自古以来成功者寥寥。在白煞看来,太昊天帝可能只是偶尔走过了一条正确的道路,他所留下的指引,却未必能让后人复制同样的成功,而侥幸成功者也可能只是碰巧拥有了同样的幸运。
白煞收集古往今来的传说考其真伪,并没有发现成功与失败者之间,有什么可以参照的必然规律。而且更重要的是,菁华诀并非世间唯一的登天指引,太昊天帝的神土也并非唯一的长生帝乡。
比如在太昊千年之后出世少昊,也同样开辟了帝乡神土。人间的传说是类似的,认为少昊也得到了不死神药。可是少昊登天并没有前往太昊天帝的神土,而是另辟帝乡,因此也被尊为少昊天帝。
少昊天帝留下的秘传仙诀指引,是看似与菁华决玄理全然不同的吞形决。修成吞形决的白煞,在凡夫俗子眼中早已是神山上的仙人,但他自己却很清楚,在登天之径上若迈不出那最后一步,百年之后便寿元将尽。
白煞虽残忍冷酷,却是有大智之人,他会思考很多人连想都不敢想的问题。为什么修炼菁华决若能登天,便进入太昊天帝的神土;而修炼吞形决若能登天,则进入少昊天帝的神土?这两者皆被世人称为长生,又有何相同与不同?假如有人既修成了菁华诀也修成了吞形诀,又将怎样呢?
太昊天帝开辟神土留下了菁华决,而其后的神农天帝、轩辕天帝、高阳天帝、少昊天帝,他们应该都曾得到前代天帝的秘传,却没有踏上同一条登天之径,而是另辟帝乡神土,留下了另一种秘传仙诀。
各天帝都有自己的登天之径,指引后人来到他们所开辟的帝乡神土,这就是凡人所谓的飞升成仙了。据白煞所知,曾有生灵修炼一种仙诀不成,得到另一种仙决后却登天长生;而另一些情况看似几乎一样的生灵,其经历却恰恰相反。
世间各族百类,自古皆有生灵迈入初境得以修行,其中很多人并未得到天帝的秘传仙诀,尽管最终未能成功登天,却已经走出很远。假如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和幸运,是否也能成功呢?
如此说来,是否有一种恒存的玄妙,能指引大道之本源,而登天之径万变不离其宗?
白煞的年纪比清煞小百余岁,若论神通法力却已比清煞更为强大,却迟迟不能迈出前往帝乡神土的那一步。当他得知理清水即将迈出最后一步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要抓住最后的机会,便有了今天的行动,而这种事情可能没有前人曾做过。
听到这里,紧闭双目的理清水也微微露出动容之色:“你修炼吞形诀迟迟无法登天,便想另辟蹊径改修菁华诀,不仅想得到太昊天帝的秘传指引,还想知道我所求证的一切。你这样做且不说能否成功,就算以此成功、登临帝乡神土,又会发生什么呢?不要忘了你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太昊天帝恐怕不会饶了你!”
白煞却摇头道:“你错了,我的目的并不是进入太昊天帝的神土以求长生,我只是想知道另一条登天之径上有什么?我苦思多年,可能发现了各位天帝的一个秘密,你想听吗?如果你答应我的条件,我便告诉你。”
理清水淡淡道:“你愿意说就说,我不会答应你什么。”
白煞沉吟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道:“那我还是告诉你吧,太昊之后的历位天帝,应该都已经踏过登天之径。”
理清水:“这不是废话嘛!天下皆知的事情,难道就是你所发现的秘密?”
白煞:“你又错了,这绝不是废话。比如太昊之后的神农天帝,他很早就应该已经修成了太昊所传的菁华决,并且迈出了那最后一步,却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进入太昊天帝的帝乡神土永享长生,而是留在人间做出了不同的选择,最终踏上了另一条道路,因此他才能成为神农天帝。
后世的轩辕、高阳、少昊等天帝,他们应该都有类似的经历,早已迈出了那一步,却没有飞升前代天帝的神土成仙,而是留在人间另辟登天之径。我若得到你所知的一切,也迈出那一步的话,并不会前往太昊天帝的神土,而是也要寻求这样一条道路。”
理清水动容道:“你的野心倒不小!也想开辟长生神土、成就一方天帝?”
白煞笑了:“这不算是野心,如果说是野心的话,我的野心则更大!凡人有幸能踏上登天之径,没有谁不想走得更远!若能求证长生,我当然更想知道为什么?也许最终我想的不仅是成就一方天帝,还要找出各条登天之径的殊途同归之路——这天地间亘古恒存的本源大道,开辟超越帝乡神土的长生之境,指引我白额氏一族皆能登天。”
理清水沉默良久,这才缓缓说道:“白额氏,你所想的问题其实我也想过,在我看来,天地间确实有着恒存的根本大道,无论是修炼菁华诀还是吞形诀登天长生,可能只是恰好幸运地谙合了道之本源。但是我有一个秘密也要告诉你。”
白煞:“请讲。”
理清水:“你想寻求大道本源,志愿不可谓不宏大。但你想指引白额氏一族皆能登临神土,今天却灭无辜清水氏一族以期找寻,如果这条大道真的存在,你也不可能得证,至少不能通过这种方式得证。你所想要的,就算此生能看到,最终也得不到。”
白煞:“为什么?”
理清水:“我也无法回答为什么,但如果世间真的存在本源大道,它不会违背最简单的道理。这是我刚刚想明白的,也是我要告诉你的最后一句话。”
理清水说是最后一句就是最后一句,他的声音于白煞的脑海中再也不曾响起,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动也没有睁开眼睛,就连谈话都以神念这样一种奇异的交流方式。
白煞看着理清水如石化般的身形,眼中有怒意和不甘,甚至露出愤恨之色,但过了一会儿只能化为一声叹息。他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情绪有点可笑,若说恨,是他灭了清水氏一族,应该是理清水恨他才对,而且对方心中的仇恨恐已远非世人所能想象。
理清水闭着眼承受了怎样的痛苦与煎熬,但他却没有流露出来让白煞看到,这又是怎样一种铁石般的心肠?难道是他的修为即将迈出长生成仙的那一步,能将人世间的一切都看透而淡然了吗,或者是因恨极反而不动声色?
理清水反常的平静令人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压抑感,静静的身形甚至隐约透露着一股寒意。当理清水不再说话的时候,东方山际已经露出微蒙蒙的毫光,蛮荒中的黎明即将到来,而城寨中传来的凄哭声已消失——清水氏一族没有人活下来。
一名持剑的男子登上了峰顶,深色的劲装是以兽皮制成,还缝缀了其他奇异的材质,经过了特殊的炼制,既合身又坚韧轻便,绝非普通人能有的装束。他站在琼林外向白煞举剑行礼,并没有开口说话,但白煞的脑海中却听见了他的声音。
这与理清水方才和白煞的交流方式是一样的,这名劲装男子居然也能掌握。此人是来汇报与请示的,清水氏一族一千六百余人已尽数被诛灭,白煞带来的二百多人此刻也只剩下五十余人,其中还有十几人带着伤。
第003章、赤子啼声
通常战斗中的伤亡,受伤的人数往往要比阵亡的人数大得多,但今天的情况不一样,这不是战斗而纯粹就是灭族屠杀,场面格外地惨烈。清水氏一族到最后老弱妇孺都拿起了武器,向着屠杀者的要害疯狂地砍去,每杀死一个敌人便是为自己与族人报仇。
白煞的手下若受了伤,旋即会被一群清水氏族人趁势扑上来攻击,到最后阵亡者是受伤者的十倍不止。此刻清水氏一族已经覆亡,剩下的事情该怎么处理?
白煞转过身来道:“星耀,善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不要留下任何有关赤望丘的线索。今天的事要绝对保密,任何人不得泄露内情,哪怕回到赤望丘也绝不可再提起。至于今后该怎么说,我自会教你。”
劲装男子名叫星耀,是白煞的弟子也是他最为倚重与信任的心腹。此刻星耀看着石台上端坐不动的理清水,又以神念问道:“煞主,您得到了吗?”
白煞摇了摇头,又以手示意星耀随他离开峰顶,飘身形飞下山峰到了法阵之外,这才以神念道:“只要理清水还在,我们就仍有希望。”
星耀:“难道您还要让他活着吗?他既然今天没开口,那么就永远不会让您如愿的。”
白煞:“以他的修为,想要自尽的话我也阻止不了。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坚持活下去,这本身就说明了一件事。以他对我的仇恨,只要有一丝报仇的可能,就不会放弃。他虽不再开口,我又何尝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星耀:“您是说他会设法找到传人,将自己平生所知的一切都教给这位传人。您在他这里得不到的,届时还可以在他的传人身上得到。”
白煞点头道:“他不会告诉我的东西,只要等到机会,必定会告诉传人,目的是为了报仇。他之所以还活着,就是这个信念在支撑!这是最简单的道理,我也懂。”
星耀:“可是他这种状况,在仇恨中又能忍受多久、还能够支撑多久?更重要的是,煞主您能等多久?”
白煞:“我也曾研究过很多所谓山神的修炼,方才已经感应到了,他将自己的气息与这座树得丘融为一体。只要树得丘上生机未绝,他就可以活下去,像山中一块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的石头,直至寿元的尽头。
而我至少还可以再等百年,就算最终等不到想要的结果也没什么损失,这百年之中我还有希望踏过登天之径,未必一定要获得他的秘传。我只是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自以为能抓住希望的机会,这也是我的机会。”
星耀:“可是他这种状况,又怎能寻找到传人呢?”
白煞:“他若不是现在这种状况,我又岂能放心地让他活下去?但他还坚持活着,就说明还有可能办到。他是这里的山神,仍能听见各部族祭坛传来的祈求,知道方圆百里发生的事情。可惜他如今能动用的手段已经不多了,我也很期待,想看看他会怎么办?”
白煞保留了环绕树得丘的法阵,又悄然布下了另一座法阵,可以随时监控理清水的异动。如今的理清水还能“看见”方圆百里之内所发生的事情,但他已经很难与外界沟通。就算他以山神秘法勉强残聚神念、与外界某个人交流,也会立刻被白煞获知。
而理清水应该也能想到白煞会监控他,所以在寻找传人时会竭力设法避开白煞的监控,或者自以为能躲避窥探。但无论如何,只要有一丝报仇的希望,理清水就不会放弃尝试,反正他已经无所谓冒险不冒险了,而白煞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山中有数十株琅玕树,白煞将已成熟的琅玕果全部摘走。此地还有数百株龙血宝树,他也命人待到正午时分以秘法采集龙血树脂。但是白煞并没有动那些尚未成熟的琅玕果,更没有伤及琅玕树和龙血宝树的根本,而是让它们继续留在此地继续生长、可以定期再来收割。
龙血宝树在野外自然环境里已经很罕见,而琅玕树的培植则格外艰难、几乎很难移栽,这么一片琼林简直是举世难寻。白煞的赤望丘中也有琅玕树,但也只有那么一株,是百年前经过了无数的秘法滋养、好不容易才精心培植成功的。
如今的树得丘,不仅成了理清水的禁锢之地、白煞的守株待兔之所,也成了赤望丘一派秘密拥有的珍稀药田。采走了熟的琅玕果、收集了龙血树脂,星耀还命人挖走了一批龙树血竭。龙血宝树的树节在自然状态下也会流出树脂,凝结之后滴落于地便是龙树血竭,它不仅是可以助益修行的灵药,还有很多用处。
将龙树血竭以秘法化开,融入草木的扎根之地,是辅建珍稀药田的方法之一,能够使一些罕见的灵药得以生长、且长势更好更快。此山中有数百株龙血宝树,多少年来土石中已积有很多龙树血竭,峰顶能有琼林生长,与之也有很大的关系。星耀率人只是搜取了埋在土石表层的一部分龙树血竭,他们还要保留这里的药田。
龙血树脂和龙树血竭就是疗伤灵药,赤望丘一派自有以之疗伤的秘法,受伤者就在树得丘中暂时接受救治。
当做完这一切之后,时间已是次日黄昏。星耀又向白煞禀报道:“煞主,仅树得丘中所采集的灵药已是重大的收获。但是您以斩杀妖王的名义率众出山,又下令绝对不能将此地之事说出去,等回到赤望丘,又该如何解释呢?”
白煞笑了:“今日得到如此之多的琅玕果,若炼成灵药虽不能服之成仙,但至少也能助我延寿数十年,仅此收获便不虚此行!离开树得丘之后,我们便去斩了那头岩鳞兽,我知道它在哪里,当初所说也并非虚言。……我们先走吧,此地后续的事情,待斩了妖王之后也交给你来办。”
……
城寨化为废墟,群山环绕的谷地中一片寂静,昨夜燃起的火光惊走了周围的鸟兽,而大火还没有完全熄灭,废墟的余烬上仍有青烟缭绕升起。
星耀没有留下什么能追查出赤望丘的线索,就连在战斗中损毁的武器都带走了。废墟中没有留下一具尸身,清水氏一族的遗骸以及白煞阵亡的手下,都化为了灰烬。最后那把毁尸灭迹的大火还带着神通法力,因此焚烧得很彻底,只有无数灰烟随着上升的气流飘扬到高处、缓缓撒落山野。
白煞与星耀等人是次日黄昏时离去的,在渐渐到来的夜色中悄然消失于千岩万壑之间。这也是艺高人胆大,蛮荒中各部族的居民没人敢在夜里赶路,且不说那凶禽异兽的威胁,夜里看不清路径,在险峻的山中稍有不慎就会失足跌落于深渊。
又一个黎明到来了,仍有青色的烟尘飘荡在谷地上空,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难以形容的气息。周围的山林中终于传来鸟儿的鸣叫声,几只色彩鲜艳的树鹮飞过,却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在空中振翅折转方向避开了城寨废墟的上空。
当阳光越过山脊照到地面时,这里又来了一个人。此人竟是从天上飞来的,穿着洁白的长裙,裙裾和袖口则晕衬着淡淡的金色,就像一朵白云在霞光中染上了金边。此人是一名女子,看形容不到双十年华,披散着如黑色丝缎般的长发,秀美的容颜、窈窕绰约的身姿,白皙的肌肤晶莹如玉,宛如降临人间的仙子。
她飞临废墟的上方凌空而立,假如有高人以神识感应,会察觉到在她的身后仿佛有一对透明的无形羽翼张开。那是凝风而成的一种法术,借助神奇的器物施展,使其能飞天而行。此刻在她精致小巧的鼻尖上,却有细细汗珠渗出,显然是从很远的地方一路赶来。
女子看着已成为废墟的城寨,眼眸中满是震骇之色,她显然是察觉到这里发生了什么变故,但赶来时已经晚了。清水氏一族已经莫名消失,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但女子却在烟尘余烬中察觉到一丝可怕的气息。
清水氏一千六百余名族人并未远去,他们仍在这里,只不过是化为了灰烬,常人难以查出痕迹,但这女子却能感应得很清楚。她连忙一挥手中如白色竹杖般的器物,一股清凉之意漫天洒下,仿佛带着无形的雨滴。废墟中的火焰余烬终于彻底熄灭,飘荡的烟尘也渐渐散尽,谷地中的空气恢复了清新。
女子似是在施展强大的神通法力在废墟中感应与搜索着什么,她突然神情一变,从半空飞落废墟的中央,手中器物指向前方。这里满地都是焦黑的灰烬,周围环绕着烧毁坍塌的建筑,前方是城寨的祭坛所在。
坚固的青石所建的祭坛已被轰塌了半边,根本看不出原先神圣庄严的样子。这里是清水氏一族抵抗到最后的战场,虽然没有留下尸身痕迹,却仍能感应到那种惨烈的气息。只见一股无形的力量祭出,一块块沉重的青石被卷起飞开,残存的祭坛又被拆掉了一角,连带旁边一栋建筑的废墟也被移去。
祭坛一侧的地底忽有无形的法力波动传出,旋即消散在女子施展的法术中,似是什么法阵被破坏了,一个垫着软草和兽皮的竹篮飞了出来,竹篮中突然传出婴儿的啼哭声。
这里竟然还有幸存者,是一名不足周岁的男婴。祭坛底部有一间密室,除了清水氏的历代祭司之外,其余族人皆不知晓。有人将他藏在了这里,并且封闭了密室的入口,借助掩护法阵隐去气息。
这婴儿暂时躲过了一劫,就连星耀那种高手都没有发现他,但清水氏灭族之后,就更不可能再有人发现这间密室,这孩子也将无助地葬身于黑暗的地底。幸运的是,此刻他被这女子找了出来。
柔弱的婴儿已经在黑暗里呆了一天两夜,当他见到刺眼的阳光时,发出的哭声仍是那么洪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