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羿摇头道:“我奉中华天子帝尧之命,随帝子丹朱巡视九黎诸部,为救助黎民而斩杀南荒妖邪。我不认识你说的蛊神,而你应知我的来意。你修炼的秘法很奇怪,想必你的身份也很特殊。我来时看见了山中累累骸骨,想听你本人说一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凿齿平静的神情突然又变得激动起来,朝伯羿道:“你知道我刚才吃的是什么吗?那么坚硬、冰冷,是这世上最痛苦的折磨,将它吞入腹中炼化,更是难以忍受。可是我每过一个月,就不得不这样饱餐一顿!
我将这些岩石、将这些矿脉、将这一整座山都当成器黎吞的尸骨,才能让自己平静……不是那蛊神让你来的也好,其实我也一直在等着你们。”
器黎吞,就是器黎部三百年前的大巫公,凿齿就曾是他培饲的本命蛊虫。伯羿眉头微皱道:“器黎吞曾经是你的主人,难道他也是被你吃掉的?”
凿齿摇头道:“不不不,我怎么会吞食他呢,我就相当于他的一部分,绝不会去伤害他,无论是在他生前还是死后。我也不会伤害我自己,因为那同样是等于伤害他,这是根植于蛊虫神魂中的本能。
他可能受到过我的反噬,但那不是我主动的、也绝不是故意的,只是他用他的方式去培饲本命蛊虫的代价。当时的人都认为器黎吞是一个天才,在他之后,器黎部再没有哪位巫士能培饲出我这样的蛊虫,我和他都成为了一种传说。
哪怕他早已不在,我仍本能地遵守心神契约,不会主动进犯九黎部族。这里就是他晚年潜修的洞府所在,他本人也殒落在此。他死后,我仍在守护他的洞府以及遗物,与在他生前所做的事情一样。
他临终前放我自由,我原以为终于解脱了,后来才知道还远远没有,我甚至无法再离开这里。我不会伤害他,但也不会感激他;就像我不会进犯那些黎民部族,而闯入此地的黎民,我并没有吃掉他们,我只是杀了他们。
我成为所谓的神将后,除了这些岩石,再没有吃过别的任何东西……”
凿齿的情绪有些激动,话也说得有些乱、有些莫名其妙,话语中却带着奇异的仙家声闻,类似于神念,却是比神念更玄妙的大神通,使闻者自然就能理解其复杂的含义,可见其如今亦有了仙家修为。
当年的凿齿并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上的,从它有朦胧的意识和记忆时起,感觉自己就相当于器黎吞的一部分。那时的它只是一种蛊虫,不可能有复杂的思考,却与器黎吞的心神相联。器黎吞的意志就等于是它的意志,从而指挥它去做各种复杂的事情。
它旺盛的生命力和强大的诡异神通,来自器黎吞以秘法用自身精血的培饲,它的修炼也是来自器黎吞的直接指引与传授,甚至是不由自主的。器黎吞修成了大器诀,居然希望自己的本命蛊虫也能修炼成功,这是一个胆大惊人的想法。
可是怎么能让一只懵懂的变异食金虫练成大器诀,这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器黎吞不愧是个天才,他做到了,或者说用另一种方式接近于做到了。首先他选择食金虫为本命蛊虫并培饲成功,这是重要的一步。
变异食金虫不可能主动去修炼大器诀,但器黎吞驱使它去吞食矿石,并运转神通法术,“帮助”它将这些矿石在体内炼化。长年累月如此,相当于把本命蛊虫当成了一个活的矿炉,而他本人的神通法力便是炉火。
第040章、与谁结盟(上)
本命蛊虫所承受的痛苦可想而知,其实器黎吞也承受了同样的痛苦,因为二者是心神相联的,这就是一种反噬。长年累月地这么干,居然没把本命蛊虫给炼死、从而导致自己身受重创,简直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更不可思议的是,随着灵智的开启与修为的增长,蛊虫便渐渐拥有了这种天赋神通,无需器黎吞主动去运转神通法力,蛊虫就能自行吞食碎石并将之炼化精纯。这不仅是天赋神通,也成为了根植于神魂深处的一种本能,就像一个普通人需要呼吸般的本能。
器黎吞晚年突破了化境修为,本命蛊虫也一样。但蛊虫脱胎换骨的经历,与一般的修士又不相同,并不是完全根据自己的意志,而是服从器黎吞的指引。蛊虫练成了大器诀,或者说是以器黎吞让它修炼的方式,练成了类似于大器诀的秘法,真的将自身炼成了一个活的矿炉。
器黎吞晚年就在此地潜修,亦坐化于此,临终散形并没有留下尸骸。本命蛊虫在主人殒身后成为了神将凿齿,凿齿也是器黎吞给它起的名字。又过百余年,凿齿突破了九境修为,超越了当年的主人。
求证九境修为须堪破生死轮回境,外人很难测度凿齿是如何堪破生死轮回境的,一定是凶险万分,同样也是不可思议的奇迹。但不要把正常人的情绪、思维方式、心念意志与一只蛊虫相比,因为根本没有可比性。
但无论是什么样的修士,堪破生死轮回境之后对此生此世所经历的一切皆已明晰,哪怕是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拥有的记忆,亦尽数被唤醒。比如虎娃突破九境后,山神理清水曾经隐瞒的往事,他本人也都清楚了,只看想不想点破而已。
对于一个人而言,这一切还好说,无非是涉及到身世来历的隐秘。可是对于一只变异蛊虫而言,它会清楚自己的出身是多么残酷与可怕。就算突破了九境、拥有了地仙修为,也离不开最初的修行根基。而凿齿的修行根基是有问题的,一切都是按照器黎吞的意志。
每个月,它都要“饱餐”一顿,啃食山中富含矿藏的岩石。运转大器诀将各种材质的物性提炼精纯,对于一位地仙而言并不困难,可是将冰冷而坚硬的岩石吃到肚子里,运转天赋神通去“消化”,绝对是世上最痛苦的煎熬。
这就是凿齿所修炼的秘法,也是仿佛与生俱来的本能意志,但它已不是懵懂的蛊虫了,当然能感受到这是一次又一次、几乎永无休止的折磨。凿齿当然会痛恨器黎吞,这一切都是拜器黎吞所赐,可器黎吞已经不在了。
凿齿遵守心神契约,不会进犯九黎部族,但它仍然守护着洞府与禁地,这里已是它的地盘,它不允许黎民闯入,若有发现甚至都不会驱逐,而是直接杀人。凿齿控制不住杀意,它是器黎吞创造的怪物,何尝不也是黎民创造的怪物。
最早器黎部族人来到这里,可能是想取得器黎吞的遗物。虽不知器黎吞留下了什么,但他是器黎部有史以来最天才的大巫公,其遗物肯定很有价值。后来有人发现了凿齿的“粪便”,这是一个宝藏,便总有人潜入此地想窃取,枉送了不少人的性命。
二百多年来,葬身于这里的人越多,这里就越有吸引力。此地不仅有器黎吞的洞府遗迹、凿齿留下的“粪便”,众多葬身此地的先人遗物也是非常珍贵的。当然其中最珍贵的还是凿齿这个怪物本身,它简直就是一个活的宝藏啊。
并非所有的神将都是大凶祸患,大多数神将还是愿意受九黎诸部驱使的,只是不会再像当初那样无条件地效命。它们会占据洞府与领地,接受九黎部族的供奉,在满意的时候才会出手。如果将神将视为当世高人,以它们的修为和实力,这么做也完全正常。
但凿齿是个例外,它绝不愿意再为黎民效命,也没有任何打交道的兴趣,只要擅自闯入此地的黎民,它发现了都会杀掉。明明看见宝藏在此,却无法拥有,别说控制凿齿了,就连这处矿山都不能继续开采,九黎诸部当然会把它视做大凶妖邪。
伯羿板着脸面无表情,却叹了一口气道:“你修炼的大器诀,并非真正的大器诀,只是器黎吞一次疯狂的尝试,他想要炼成这样一只本命蛊虫。他成功了,而你却受困于此,你的身躯就是矿炉,你的修炼便是不停地运转着本命神通,哪怕突破了地仙修为,也不可能再进一步了,除非舍去此身,亦舍去此生。”
凿齿亦叹息道:“我明白,但哪有那么容易?我根本不会自我了断!这些年我已经吃够了这些石头,也杀够了黎民,真的是不想再继续了,可是我停不下来,也没人能让我停下来。今天你终于来了,那就不要再废话了,也不要让我失望。”
这番话是什么意思?至少虎娃是勉强听懂了。伯羿说凿齿此生无法解脱,还不如早点了断,它的修为就算已突破至九境,但根基也是有问题的,难以继续精进了。
而凿齿却说,它根本不会自我了断。一只本命蛊虫如果发了疯自己寻死,其主人也得去半条命,所以世上不可能有这样的蛊虫。另一方面,如果有一名修士能够突破九境修为,尽管有各种缺陷,也不太可能愿意就此舍弃。
当然了,也许不能从一个正常人的角度去理解凿齿,因为思维方式可能完全不同。
伴随着叹息声,凿齿抬起左手握拳一叩,身前出现了一面厚重的盾牌;右手一挥,手中出现了一根长矛。盾牌和长矛都是九黎族人常用的武器样式,但它手中的却是神器。
听凿齿的语气,它好像很希望伯羿能够斩杀自己,但它也绝不会束手待斩,而是要尽了全力与伯羿相斗。三丈高的怪物向前踏步,山峰在震动,长矛瞬间已刺向伯羿的前胸。在伯羿此番所斩杀的种妖邪中,凿齿还是第一个硬碰硬地正面放手斗法。
伯羿挥拳,拳面打在了矛尖上,天地间的光影都在扭曲,远处却听不见任何声音。长矛并没有刺破伯羿的拳头,却在凿齿的手中一抖,沿着拳面扭曲延伸,像一条盘旋的蛇绕住了伯羿的左臂。
这是神器的变化,假如手臂被这长矛绕住,也等于锁住了伯羿的神通法力。伯羿大喝一声,手臂上呈蛇状缠绕的长矛突然炸开了。他的法力并没有波及周围,而于远处观看的虎娃,感觉自己的头发也随之炸开了,差点就用出了一张护身的符纹秘宝。
凿齿就算有神器之助并占了先机,也仍然锁拿不住伯羿。长矛炸开的同时,伯羿挥出了右拳,正打在凿齿的盾牌上。两人的动作没有任何花哨可言,就像战场上硬碰硬的肉搏格斗,伯羿并没有取出神弓,而是直接挥出了拳头。
虎娃的元神中只听见一声闷雷般的轰鸣,然而若有鸟兽经过此地,却不会察觉到一点声音。时间仿佛静止了,天地间的画面似有瞬间的定格,远方摇曳的树叶在风中垂下,因为风也同时消失了……
这一切又仿佛只是瞬间的错觉,随即便看见那面盾牌在膨胀,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厚,就像一面立起的山崖,然后这面山崖轰然炸裂,凿齿巨大的身形被砸向了空中。伯羿手中出现了神弓,拉弦凝箭朝着飞向半空的凿齿射出……
伯羿做出这一系列动作时,双脚未动,一直就站在飞蜈的背上。那飞蜈很焦急,却无法做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和预想的不一样,伯羿根本就没有按照几位大巫公的意思去办,九黎诸部是想镇压与收服凿齿的,并不希望伯羿杀了它。
一道金光射中了凿齿,那怪物的身形炸开成一片血雾,骨肉皆化为飞灰。这和伯羿先前斩杀妖邪的情形都有些不同,虎娃此前所见都是一道箭光入体消失,然后是妖邪化为箭矢飞向半空,最终是一轮耀眼的太阳爆发。
可是这一箭,直接将凿齿的身形射为飞灰,箭光穿过凿齿继续射向天际,天边出现了一轮耀眼的太阳。
离虎娃的藏身处不远,稀疏的灌木间有一个岩洞。一只白兔蹦了出来,以一对前爪抱着脑袋,似乎很痛苦地在地上打滚,片刻之后才渐渐安静,又突然跳了起来,竖着耳朵望着方才斗法的山顶,然后头也不回地跑掉了,在嶙峋的怪石中消失不见。
这一带草木稀疏,没有大型的兽类出没,但偶尔也能见到小型虫兽。有一只兔子受惊蹦出来,倒也是正常情况。可虎娃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感觉,并不是他感应和查探到了什么,只是一种莫名的感觉而已。
刚才逃走的那只小白兔,很可能已被凿齿夺舍。伯羿先前斩杀别的妖邪时,根本就没有给它们夺舍逃生的机会,然而刚才那一箭,却分明给了凿齿这种机会。
第040章、与谁结盟(下)
刚刚被斩杀了本尊之身、神魂也受到重创的凿齿想夺舍,选择的余地并不大。伯羿脚下的飞蜈、远处另一个方向观战的太乙、还有躲在这个位置的虎娃,都是不可能的。恐怕也只有方才那只兔子,才是这种情况下凿齿最好的夺舍对象。
如果虎娃的猜测是对的,这样的夺舍也是万般无奈的选择,只是最后的一线挣扎机会,几乎没有哪位九境修士愿意主动去这么做。一身修为失去,神魂寄托在另一个陌生的躯体内,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尽管拥有凿齿的意识,但它目前仍是一只普通的兔子,可能很快就会葬身于猛兽之口,也可能亡于意外的伤病,就算侥幸有机缘可以重新修炼,也不知最终能修至哪一步。
但对于凿齿来说,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如果还能够修行,至少它可以自己去选择领一条不同的道路。
蛊神潭边,几位大巫公皆目瞪口呆。等回过神来,器黎干朝着丹朱道:“帝子大人,伯羿大人为何一定要杀了凿齿,这,这,这……”
丹朱面有怒容,起身拂袖道:“这和你们的想法不一样,对吗?你们想收服凿齿,让它重新为你们所驱使,你觉得凿齿会答应吗,它是宁死也不可能被镇压的!伯羿大人是为救助黎民而斩杀妖邪,而不是受你等所驱使!请大匠制庖,美味已呈,难道还有担缸扫庭之理?”
这是丹朱巡视九黎以来第一次发怒,他刚才打了个比喻,有人想摆宴席,特意请一位名厨来做菜,名厨做了天下难得的珍馐美味,难道不表示感激,却还希望人家帮你打扫庭院、连水缸都挑满吗?
别忘了伯羿的身份,就连帝子丹朱在伯羿面前也得恭恭敬敬。他出手为黎民斩杀妖邪,几位大巫公就不要再打别的鬼主意了,更不能企图左右伯羿的意志,或者暗中去利用伯羿。
见帝子发怒,几位大巫公赶忙跪拜致歉。先前他们恐怕都有些错觉,认为丹朱很好说话,而且与九黎结盟,就应该体现出宽容的一面。但是在这种场合、这种事情上,丹朱还是没有失了身份和威仪。
一直很少说话的侯冈突然开口道:“几位部首,凿齿方才提到了蛊神之名。你们此番提供给帝子大人的妖邪名单,究竟是何人所拟?是各部商议的结果,还是另有人提供?”
飞黎赤赶紧答道:“黎民深受妖邪之害,名单上的每一位妖邪,斩除之皆符合万民之愿。”
丹朱不悦道:“你不必兜圈子,只需回答侯冈大人所问。那份妖邪名单,是否得自于你等所拜的蛊神?”
飞黎赤见避不过去了,只得答道:“黎民之愿,亦是蛊神之愿。蛊神确实给了我一份名单,列出了南荒中应斩除的妖邪。除此之外,我与各位大巫公商议,又添加了另一些妖邪的名字。”
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周围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古怪。飞黎赤为何不愿意直接回答这种问题,因为此事经不起深究。既然黎民之愿就是蛊神之愿,蛊神应该也想斩除这些妖邪,那为何还要向丹朱求助、请伯羿出手呢?
傻子都可以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蛊神没这个本事,至少没有伯羿那么大的本事,能出手一一将妖邪斩尽。既是万民崇拜的神灵,在人们的心目中就象征着无所不能,怎么会连伯羿都不如呢?这是在场的几位大巫公以及一众黎民精英绝不愿承认的。
不能承认,那就最好回避这种问题,可是侯冈偏偏很尖锐地问了出来。区区妖邪怎能是蛊神的对手,或许蛊神是有本事斩杀妖邪的,只是自己不愿出手而已。
斩杀妖邪就是救助黎民,这是蛊神对黎民的赐福,蛊神怎会不愿亲自出手呢。那么为了照顾蛊神的面子,最佳的解释就是:神通广大的蛊神,因为某种原因不能直接出手对付那些妖邪,所以才会借助伯羿之手。
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神灵的事谁也说不清,除非把蛊神本人叫来问问。而飞黎赤则需要把自己的事情解释清楚——他是怎么拿到这份名单的?
把实话说出来也够尴尬的,飞黎赤若真的完全执行蛊神的意志,就把名单原封不动地给丹朱便是。但他又参了私活,在名单中添加了另外一批妖邪的名字。
当然了,飞黎赤也可以为自己辩解,他所添加的那些名字,也是祸害黎民、应当被斩除的妖邪。但如果真是这样,是否也意味着蛊神考虑不周,而飞黎赤自以为考虑得更周到,所以他才质疑名单并不全面,又与几位大巫公擅自添加了一批。
飞黎赤与几位大巫公这么做,是否也是对蛊神的不敬呢?丹朱可以不关心这种问题,可在场的其他黎民会关心的。
像这样的事情,心里有数就行,但是公开说出来就不太合适了。就拿斩杀妖邪而言,也不能什么事情都让伯羿给做了,九黎诸部自己又是干什么的?
黎民中又不是没有高人,几位大巫公自己就是高手,有的妖邪他们可能无力对付,但名单中还有另外一些妖邪,绝对是他们能够收拾的,却趁机也给添进去了。救助黎民,首先就是他们自己的责任,力有未逮才会向外界求助,飞黎赤这次确实是在耍滑头。
涉及蛊神之事,飞黎赤绝对不能乱说,所以侯冈将问题挑明之后,他也不得不承认蛊神确实给了他一份名单,而他又擅自往里面加了另外一些名字。
本来像这种事情,完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问,谁都有自己的立场和算计。可是接连发现九婴与凿齿都另有问题之后,丹朱等人想问清楚也是人之常情。
丹朱又板着脸问道:“蛊神何在?”
飞黎赤低头答道:“蛊神已沉眠数年,就算在他未沉眠之前,我也没有亲眼见过,只是在祭坛上感其召唤。蛊神沉眠之后,尚留有神念心印,遇事可通过仪式相询,这是我九黎之秘。”
重华插话道:“既是九黎之秘,恐怕部首大人也曾有誓言,有些情况是不便说的。比如蛊神除了给了你这份名单,还有什么叮嘱?在斩杀妖邪之后,九黎诸部另有什么打算?而我等只想问清楚,中华天使究竟是在与谁结盟?”
五位大巫公齐声答道:“当然是与九黎诸部结盟,我等当信守盟约。”
……
伯羿斩杀了凿齿,却没有立刻离开,他下了飞蜈的后背走上了山顶。飞蜈的感觉就像压在身上的一座大山终于移开了,扭了扭身子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凿齿已死,再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伯羿的确是在斩杀妖邪,但也不会受几位大巫公的暗中操纵。
尽管凿齿这座活的“宝藏”已经没了,但这条富含矿藏的山脉终究还是回到了九黎各部手中,山中还隐藏着器黎吞的洞府遗迹以及历代前人的遗物,同样拥有巨大的价值。别的不说,就是凿齿这二百多年来留在山中的“粪便”,都够九黎各部忙活一阵子了。
飞蜈正在寻思呢,突然听见伯羿吩咐道:“你离得远一些,在这座山峰外为我护法。待会儿会有事情发生,绝不可以神识查探我的动静,否则会伤着你的。”
伯羿这是要干什么?飞蜈很纳闷地下了山。而伯羿仰望天际,发出长一声叹,端坐的身形缓缓向上升起,速度越来越快,在无尽的虚空中消失不见。
远处另一座山峰上的虎娃,照说,此刻已经看不见伯羿了,但冥冥中仿佛还能感应到他的存在,伯羿似已被这片天地锁定了。
山脚下的飞蜈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吐出一口漆黑的黏液,长长的身子扭曲着翻滚出很远。伯羿刚才提醒过它,不要以神识去查探,可它忍不住还是这样做了,立刻就吃了大亏,还好及时收回了神识,伤得并不是很重。
虎娃察觉不妙及时断绝了外缘,这么做无疑是明智的。虽已将对外的一切感应都切断了但虎娃的元神世界仍莫名地震憾,冥冥中还是有所感应。
元神世界中的一切都消失了,恍惚只见伯羿正在虚空中与谁斗法,但什么样的高人能与伯羿相斗呢?虎娃感应到的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天地间一股毁灭的气息,其强大无匹、无可逃避。
若是换一名修士,可能只是断绝外缘、瑟瑟发抖,感受到莫名的威压笼罩,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虎娃却在忽然间有所明悟,同样的气息,他在黑白丘仙家洞府遗迹中也曾感受过,就是导致那上古夔龙殒落的天地大劫。
上古夔龙殒落于黑白丘,已是很久远的往事,虎娃在遗迹中感受到的,只是天地间残存的一丝毁灭之意。而此刻,事情就发生在眼前,这种感应格外清晰。
伯羿的对手不是任何人,就是这片天地的大道规则。虎娃恍惚“看”见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似通向无穷远处的并不存在的时空,伯羿挥舞神弓周身金光闪闪,迎向一道道黑色的霹雳。
第041章、天地不仁
伯羿身处漩涡的最中心,似在吸引无数的霹雳,这些霹雳既能伤及形体,也包含着令不灭之神魂消散的力量,足以让人形神俱灭,哪怕拥有仙家修为也不得逃脱。
并不是虎娃真的看到了这一幕,他只是有莫名的感应进而有所明悟,然后在元神中呈现出这样的“心像”。
心像因缘而现,并不是人们胡乱的想象,但也可以理解成一种想象出来的场景,至少虎娃明白了伯羿正在经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