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上一片寂静,片刻之后,一名长须飘飘的中年人才喟然长叹,道:“诸邪退避,众生朝拜!如此威力,果不负‘人皇’之名!”
年轻人嘴边浮上一丝微笑,道:“这都是历代先祖倾尽心血加持之功。”
另一名老者徐徐地道:“先帝心血自然是成就‘人皇’之基,然而十四殿下以如今年纪,就能驱动‘人皇’,放眼历代,也是罕见。假以时日,想必‘人皇’第六块背鳞上,出现的就是十四皇子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震动,十四皇子眼中更是迸射出一道夺目光芒。能够执掌‘人皇’,并以已身本源原力心血不断浇灌温养的,只有帝国皇帝。老者这句话内中含义,不言自明。
不过十四皇子眼中光芒转眼间敛去,又变成那温和无争的模样,苦笑道:“我只是一时侥幸,才勉强能够驱动‘人皇’而已。岂敢与文治武功光耀今古的几位先祖比肩?烙印腾蛇的话,再也休提。”
老者却不以为然,抚须微笑道:“水到渠成之事,就是我等不提,有心之人自然也会知晓。而且殿下于此关键时刻,行此关键一击,救下了卫国公性命,如此大功,却是压也压不下去的。当此国运攸关之际,一味谦守并不足取,必要时也须勇猛精进才是。”
十四皇子苦笑道:“不说以后之事,就是今天之举,也是诸位护持,林帅运筹,才得以成功,让我如何敢自夸?”
正当诸人你来我往,君上谦让,众臣劝进之际,‘人皇’忽然自行震动,就连遥射风暴中心时也未睁开的腾蛇双眼竟然缓缓睁开,俯视下方大地,似乎盯住了什么地方,旋即无边的堂皇威严气势自腾蛇身上升起,在空中凝聚成一条巨大腾蛇虚影,虎视大地。
它似是遇到了生平大敌,战意滔天,就欲决一死战。
‘人皇’异动,顿时惊动了舟上诸人。可是众人从未见过如此景象,一时心神震动,不知如何是好。
腾蛇双目一开,十四皇子顿时大叫一声,只觉周身原力源源不绝地被抽吸过去。方才驱动‘人皇’一击,已经消耗了他绝大部分原力,此刻再被抽吸,简直是要把所有原力漩涡都抽出体外,这让他如何承受得住?所以一声大叫后,他眼前一黑,已经晕死过去。
十四皇子一倒,‘人皇’失去原力来源,空中腾蛇虚影发出一声不甘且愤怒的咆哮,缓缓消散。
舟上诸人皆是神色大变,忙扶起十四皇子细细查看,待看出他只是原力损耗过度,脱力昏迷,这才稍稍放心。这种伤势落在一般人身上是不治之症,可是帝室中自有能人灵药,不难治愈。
长须中年人脸上满是深深忧色,意味深长地道:“刚刚‘人皇’似乎在和什么东西对抗。”
诸人脸色皆是一变。
‘人皇’是当世十大名枪之一,多年来被帝国历代皇帝不断加持,威力节节上升。帝室虽未公开宣扬,但私底下已有不少人认定‘人皇’已是当世第一。能和人皇对抗,激得腾蛇开目的究竟是何物,已是呼之欲出。
诸人以那老者为首,他略一沉吟,即道:“殿下昏迷,‘人皇’已无人可用,就算我等身在这渡虚舟上,此地也不宜久留。这就走吧!”
众人自无异议,于是轻舟一个盘旋,轻盈掉头,转眼间就消失在天际,似乎从未出现过。
此刻无尽荒原中岩,千夜屹立不倒,身后光翼伸展,仰首望天,看的正是腾蛇虚影出现的方位。
就在刚刚一刻,千夜忽然间又感觉到了那道无法形容的巨大威压,不同的是,这次威严中还带上了杀机和战意,并且直接对准了千夜。虽然没有看到高空中的腾蛇虚像,可是千夜依然感觉到如有一头远古虚空巨兽盯上了自己。
这根本不是一个层级上的较量,就在不久之前,威压的余波就差点重创千夜,现在直接盯上了千夜,虽然只是虚无的威压,但也足以碾碎原力和血气的抵抗,让千夜瞬间瘫痪倒地。
就在这一刻,一直蛰伏不动的原初之翼忽然透体而出,光翼尽展,放出淡淡光芒,将千夜笼罩于内,竟与那无形巨兽隔空对峙!
对峙只持续刹那,空中的威严就忽然散去,然后传来一声充满不甘的愤怒咆哮,如同滚滚郁雷。
这是怎么回事?
一连串的变化让千夜都有些目不暇给,原初之翼的莫名异动则让他隐隐有所猜测。不过他还没得及细想,忽然间空中出现一团硕大阴影,呼啸着就砸了下来。
千夜吓了一跳,侧身一闪,就避到了十余米外。
砰的一声,那团黑影重重砸在地上,弄得尘土飞扬,生生把坚硬的地面砸出一个浅坑。等到尘土略散,千夜就看到浅坑中趴着一头巨大蛛魔,看那庞大身躯以及厚重的黑暗原力,至少也是个伯爵。
只是此刻这蛛魔伯爵明显状态不对,完全现出蛛躯,八根节足显得极为僵硬,胡乱划动,几番挣扎都站不起来,一身黑暗原力紊乱不堪。他一抬头就看到了千夜,立刻失声道:“你,你怎么还能行动?”
这一句话顿时提醒了千夜,让他想起刚刚威压扑天盖地而下时,差点就令自己失去行动能力。眼前这位蛛魔伯爵显然既没有暗金血气,也没有晨曦启明,更不可能有原初之翼,所以全身僵硬,失去行动能力,一头从天上栽下,只是恰好落到了千夜脚边。
看着这从天而降的蛛魔伯爵,千夜眼中神色顿时就不对了。
第一六九章 前行
蛛魔伯爵瞬间明白过来,眼神立刻也不对了,色厉内荏地喝道:“你,你够胆就过来!”
他奋力挣扎,想要拉开战斗的架势,可是全身酥软无力,空中‘人皇’余威尚在,只见八根节肢一通乱划,撑起又倒下,根本无法站稳,更不要说从千夜面前逃跑了。
千夜手一翻,拔出吸血刃,想了想觉得不太保险,于是又拎起东岳。
片刻之后,千夜从蛛魔伯爵的后心中拔出吸血刃,那一身庞然精血已悉数归千夜所有。千夜又绕着蛛魔伯爵的尸体走了一圈,将他身上的武具装备背包等等全部取下,塞进安度亚空间里,这才长出一口气。
有生以来,这是杀得最容易的一位伯爵了,吸血刃一刀了事,连东岳都没用上。杀得容易,收获却非常丰富。
到了伯爵级别,内外盔甲都不是凡品,蛛魔的甲胄又长于防御,不比千夜的虬龙差多少。就算穿不上,光回收材料也是一笔小财。其它收获还包括一把原力手炮,数把长短枪,以及几把战斧,以至于把安度亚的神秘空间都占去小半。
收拾完战利品,千夜感受着空中仍然残留的淡淡威压,忽然想起一事,若连蛛魔伯爵都抵抗不住这道威压,其它那些位阶还不到伯爵的黑暗种族岂非更不在话下?
此刻,显然是给那些追击张阀的黑暗强者迎头一击的大好时机!
千夜顿时精神一振,再不耽搁,身形如电而奔,在周围搜索起来。风暴仍未停息,不过千夜借助背后东岳的重量,在风暴中奔跑丝毫不受影响。
这一番搜索确实大有收获,片刻之间千夜就‘捡’到五只大大小小的各族子爵,只可惜除了最开始的一头外,再也没遇上伯爵。
想来伯爵实力远超子爵,就算一时被震慑,很快也就恢复了。只是那头蛛魔倒霉,恰好落在千夜脚边,这种运气着实怪不了旁人。
待到风暴止歇,空中余威散尽,千夜也大有斩获,而且丝毫不费力气。
至此千夜已经证实了心中的猜想,刚刚多半是帝室出手,动用的是当世十大名枪之一‘人皇’。和曼殊沙华不同,传说中‘人皇’不以杀力见长,而是以能令众生拜服的威压闻名于世。若说曼殊沙华是击碎灵魂之枪,那么‘人皇’则是群战圣器。
帝国鲜少动用‘人皇’,为人所知的出手机会甚至比曼殊沙华还要少。所谓众生拜服自然是夸张之词,可是今日一击,威压席卷天地,就连伯爵也难以幸免,一时失去战力,如此威严,距离众生拜服这四字也差不了太多了。
只是‘人皇’也有弱点,它的威压不分敌我,一枪轰出,威力所及范围内只要修为稍弱的都要趴下,这也是它为何动用次数少的原因之一。若是两军对垒之际,所有低阶战士和普通战将全都趴下,那说不定反倒是黑暗种族占的便宜更大些。
想到原初之翼和‘人皇’隔空对峙,千夜心中忍不住一动。
一直以来,他用到原初之翼的地方并不多,近来更是多以原初之枪作为杀招备用。至于原初之翼附加于原力枪上以提升威力,由于一般枪械承受不起,双生花合击却动静太大,已经很少使用。
然而看到‘人皇’如渊之威后,千夜对原初之翼重新有了期待,他很想知道黑翼君王最后作品的完全态会是一番什么模样。只是喂养原初之翼所需精血原力实是海量,也不知何年何月方能看到结果。
千夜升上天空,极目四眺,只见远方地平线上笼罩着滚滚烟尘,显然张阀残军仍在谷底蹒跚前行,未曾停下。可见张阀早就有了准备,所有战士都乘坐在载重卡车上,人会受‘人皇’影响,载重卡车和浮空飞艇可不会,只要机械动力有效,就能够自行前进。
不过他即使用真实视野扫过大地,在目力所及范围内,也看不到一个黑暗种族活动。
‘人皇’一击,不光重创了那名永夜强者,同时震慑了辽阔区域内众多黑暗战士。除了倒霉落入千夜手里的那些家伙外,其余人想必此刻正惊魂未定,他们本是衔尾追来狩猎的,如今猎人可能变成猎物,当然不会在情况未明之时贸然露头。
这段时间极为宝贵,正好给了张阀残军再度拉开距离的时间。只不过争取到的时间也不会太久,凡是国战,帝国与永夜议会高阶战力基本都相互制衡,帝国动用了‘人皇’,永夜议会必然不会坐视,说不定已有坐镇的同阶强者向这边赶来。
而那些一时不明情况选择蛰伏的黑暗战士,也很快就会看清局势,继续追击张阀残军。
敢于前来截击张阀的显然都是好手,在隐匿上也各有手段,至少在不活动的情况下,就连千夜的真实视野都找不出他们的藏身之处。
千夜落回地上,找了个隐密地方,收敛气息,开始用古卷玄篇炼化刚刚得到的精血,以为接下来的大战作准备。
张阀旗舰内,张钧恕正肃容而立,望着对面的卫国公。在他身后,张阀一众将军悉数到场,一字排开,静立不语。
卫国公依旧神态儒雅从容,只是精神显得有些萎靡,双眼中不时涌动黑色火焰。他一摆手,打破了肃静的气氛,笑道:“张将军,这是要干什么,本公又死不了。”
张钧恕忽然行了个军礼,道:“国公大恩,钧恕此生不敢或忘,我张阀上下,也会牢记国公今日所为!”
修为到了张钧恕这个层次,自然看得出卫国公表面上没什么可见的伤口,可实际上伤得极重,体内黑暗原力肆虐,已在双瞳中显现出来,这是伤及了根本,就算假以时日能够痊愈,恐怕今生也再难寸进。
如卫国公这样的人物,若说神将之后再无进取之心,怎么可能?可说满腔雄心壮志,这一战后尽付尘土。
卫国公却洒脱地笑道:“些许小事,何必介怀?青阳王为帝国重器,我这点付出又算什么。何况现在不光保住了老命,还留下了修为,本公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倒是将军你要小心了,接下来这一段路,本公恐怕出不了什么力了。”
张钧恕沉声道:“国公爷放心,这一段路,就算我张阀走不到底,也必让那些黑血杂种付出几倍代价!”
这时张钧恕麾下一名大胡子将军道:“哼!要是赵家那些人有丁点大局意识,及时派人接应,我们这段路怎么会走不完?”
张钧恕喝道:“住口!卫国公在此,也轮得到你来指点战略?!要不是战事当前,早就拿你军法处置!”
那大胡子犹自嘟嘟哝哝:“末将又没有说错什么。赵家那些鸟人平时牛皮都吹到了天上去,真到这浮陆战场上却做了缩头乌龟,挑块躲在最后面的地方。我们在前面打生打死,死了那么多兄弟,现在连个接应的人都看不见。”
这大胡子显然不服气,其余诸将也大多面露不满之色。其实此事说来也很简单,张阀一直稳居四阀之首,赵阀居次,两阀底下人相互看不顺眼实属正常。
张钧恕向卫国公望了一眼,叹道:“这些家伙平日就知道勇猛冲锋,在军国大事上粗陋得很,倒是让国公爷见笑了。”
说罢,张钧恕回头怒喝道:“一群没用的家伙,就知道打打杀杀,平时让你们多读点史书军略,就没一个听话的。都给我滚下去,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里!就凭你们几个,真要遇到赵阀那些人,早就输的裤子都没了!”
张钧恕在军中威望无人能及,见他是真的动怒,底下一众悍将也不敢再回嘴,一个个惟惟喏喏地退下。
等诸将散去,张钧恕才苦笑了一下,道:“让国公爷看了笑话。”
卫国公叹了口气,说:“其实也不怪他们,就是你我,在此战之前哪里会看到今日局面?赵阀早早就选定那块地方,显然是早料定初战必然不利,于是专心经营后方,并不急于争锋。定下这谋略之人,实有大才啊!如果是幽国公也就罢了,就怕另有其人,那燕云赵氏老中青三代皆是英才辈出,崛起之势,就难以阻挡了。”
张钧恕忽然想到一事,面色微变,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问道:“国公爷,难道伯谦也,也没有料到今日局面?”
在张阀上下眼中,青阳王张伯谦已近于不容亵渎、无所不能的人物,压根就不会犯错。张阀战区可是他亲手选定的,现在却被黑暗种族生生打了回来,这岂不是说,在谋略一道上,张伯谦被赵阀压了一头?
卫国公猜到了他的心思,微笑道:“大将军多虑了,以本公之见,只怕青阳王对这一时一地得失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什么是大局,对面的大君败在青阳王手下,这就是大局!”
张钧恕豁然开朗,连连称是。
峡谷底部,张阀残军蜿蜒前行,数十小队则脱离了大部队,散往两翼,以拦阻黑暗种族前来骚扰的强者。只是和周围潜伏的黑暗种族数量相比,区区几十个战斗小队实在是势单力薄,恐怕一去无回。
无尽荒原上,寒风穿山过谷,呼啸来去。
在一处幽静山洞中,千夜缓缓张开双眼,吐出一道如箭玄气。此时他体内精血已经炼化得七七八八,燃金之血接近遍布四肢百骸,距离突破只有一线之隔,状态重回巅峰。
此时一阵寒风从洞口涌入,风中夹着一声隐约的凄厉惨叫。
“已经开战了吗?”千夜看了看时间,长身而起,向山洞外走去。
第一七零章 重逢
千夜踏出洞口,山风扑面而来,风中除了森森寒意,还混杂着血和硝烟的味道。
他极目望去,战火无处不在,大地上处处硝烟,轰鸣声不绝于耳。在目力尽头,一座笔直矗立的孤峰忽然摇晃了几下,竟缓缓倒塌,弥漫烟尘轰然扬起,遮蔽了半边天日。
再向远方,就是张阀残军前进的裂谷。
只见天际影影绰绰有无数黑点,正在迅速接近。其中有独行的强者,也有疾飞的浮空舰。不过浮空舰多是小型艇,零星不成编队,根本不敢接近有主力舰队坐镇的张阀大军。它们降落在百公里外,将一队队战士投放到战场,再升空返回。
和如蜂群般涌来的敌人相比,人族一方的强者显得无比单薄。
千夜一跃而起,迅速向最近的一处战场接近。
那里是一片丘陵,一队人族战士正踞守附近惟一的制高点,一座石山,拼命抵御着黑暗种族的冲击。有上百名黑暗战士围住山顶,正在猛攻。半山腰处则立着三十余人,居中一名二等子爵,负手而立,冷眼看着山顶激战的双方。
人族战士只有二十余人,无论数量还是修为都远低于对手,但是相互配合默契,显然有丰富团体作战的经验。
前方十余人握盾持剑,悍不畏死,死死顶住冲上来的黑暗战士,后方数名战士负责火力支援,丝毫不顾惜原力,拼命将弹雨倾泻到敌群里,一个个黑暗战士不断在弹雨中倒下。仅仅两个小队的战士,居然顶住了数倍于已的黑暗战士冲击。
尽管战况不利,坐镇的子爵却是毫不着急,更是把大多数男爵和爵士级别的高阶战士都聚拢在自己身边,没有让他们参与围攻,否则的话山顶战局不会是胶着状态。
他时不时看看天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千米之外,千夜蹲在一堆敌石之后,瞄准镜的准星早把那名子爵套在正中。发现子爵似乎在等待什么之后,千夜也没有急于动手,打算看看对方究竟在图谋什么。
片刻之后,山顶人族战士渐渐顶不住攻势,黑暗战士的伤亡也在逐渐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