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太素三老也清楚绝不是广清下的手,她们不过是为了向广清施加压力。
而且世人也想不到,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掳走天梦仙子。毕竟就算得到了太素剑和捆仙索,可是面对太素三老的报复,除非得证天仙道果,即将遁破大千的高人,不然谁都得食不安寝。
只是过了半月后,广清派也发觉了一件蹊跷的事,那就是广清十二真人集体失踪。因这事,据说闭关时练成了一件旷世法宝的玉明仙尊,为此大发雷霆,将太苍山中的一座峰头都给打碎成靡粉,更不提遭殃的灵材和飞禽。
……
第140章 俗情
沈炼在河神庙已经呆了一月之久,期间陈剑眉已经自行离去,回到了杀生观中。
他之所以要到河神庙中,一来是为了借助神域之力,给若兮护道,二来他当去还一件人情。
此时河神庙内,若兮已经进入了女帝的神域之中,正无休无止吸取河域灵力,运转老道士所传的大梦心经,将天梦仙子那一部分自我,化为蝶梦。
故而太素同心诀,天梦仙子种下那一点神念,深入了若兮的本性灵光之中,却也因为大梦心经的蝶我难分,变得真真假假。
只不过将来若兮如要破妄,便艰难许多,可总归是可喜可贺之事。
若兮入定修行不提。
女帝此时正同沈炼立足在清水江岸,她愈发威严,同河域无分彼此,甚至若入了女帝的神域,便是沈炼都要落在下风。
三万里流域的众生香火,所带来的力量,没有人可以忽略。
女帝宽广的袖袍一挥,手中就多了一枚印玺,上面金色的云气十分清湛,绕着印玺,好似一条云龙,爪牙分明。
她淡声道:“数年来祭炼这人王玺,已经让它生出灵性,从此镇压大魏的国运,至少能保社稷千年之久,这次还得劳烦你一起将它归还给勋儿,算是我对他弥补亏欠吧。”
沈炼目光投注在江水中,岁月如水流,总在不知不觉间淌过,令人连追悔的余地都没有。
他轻叹一声道:“赵勋本非天命,此次我替他改了命,对他而言,不知是好是坏。”为借人王玺,沈炼为此就欠下赵勋一件人情。
当时他的术数已经极为高明,早就料到即将发生的事,只是如此一来,就改了天命,福祸难知了。
世俗凡人的命数,他已经大抵能看到,也能改之。
到他这一步,倒也不用畏惧什么,天命不足畏,祖宗亦不足法。
毕竟逆天求长生,就是对天命最大的蔑视,对于修士而言,成就长生之道,可不是因为什么命数,而是自己实实在在争取来的。
若信了命,那就是对过去那些艰难困苦的否定。
当然世事运转,总有其惯性,所谓天命,只是未来最大的一种可能。
这种可能被看穿后,自然就可以改变,但得看改变的力量,是否足以左右命运流向其既定的轨道而已。
沈炼自然有可以左右世俗王朝兴衰的能力。
女帝冷声道:“希望他经此一事,能明白自强不息的道理,不然也不配做我的儿子。”
沈炼一笑,女帝到底还是有情义的,未曾割舍掉世俗的牵绊。
他接过印玺,悠悠道:“我先去了。”
大魏,京城,皇宫之内。
当今陛下赵勋正在勤政殿之中,自他继位以来,兢兢业业,扫除自女帝临朝以来的严苛,宽容臣子士人。
可即便他如此仁厚,也止不住朝堂斗争愈演愈烈。
其根源就在于自己的妹妹荥阳公主同太子赵祥势同水火。
而荥阳公主全盘接收了女帝遗留的政治资产,又天生具备领导力,手下有不少朝臣为其门下走犬。
赵勋自出生以来,实是见惯了皇家斗争的丑恶,肆意践踏亲情。
因此也不忍就此除去荥阳公主。
况且他也觉得荥阳公主同太子之间,互相制衡,于他而言,也是较好的局面。
毕竟自来太子难当,太子赵祥又是那般刚毅,给他权力过大,赵勋也会不安,若是小了,怕又委屈了儿子。
有荥阳公主制衡太子,他也能安心不少,不用对太子过于束缚。
几年来,他也做了两方的和事佬,因为两边都不敢得罪他,自是颇有些乾纲独断,他也有些飘然。
以至于太子突然发难,他也没有提前察知。
当太子攻入皇城那一刻,赵勋就明白自己妹妹荥阳公主多半已经落在太子手中了,不然有荥阳公主在,太子绝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率领军士直入皇城。
果然是他的好儿子,如此英明,如此果断。
赵勋甚至都想过要不就此退位算了,可是他实在不甘心,他不希望赵祥逼迫他传位。因为今天赵祥可以逼他退位,将来他的孙儿也会如此对赵祥做。
父子之间的猜忌,将会酿成多少悲剧。
他拿起了这数年来一直佩戴在身上的玉珏,低声呼唤沈炼的名字。
玉珏微微发热,他不知道沈炼能否及时赶到,可如今也只能赌一赌了。
况且太子恐怕还不知道一件事,就是传国玉玺被沈炼带走,还未归还。等到赵祥发现这件事,也可由于此拖延一二。
毕竟虽然如今有仿制的玉玺,可是只是模仿了印玺的刻字,在即位大典上,绝不可能用假玉玺蒙混过关。
勤政殿外的禁军没能抵抗多久,过不多久太子就手持宝剑,进了勤政殿。
赵勋深深凝望太子,微微笑道:“祥儿是要来取朕的命么?”
赵祥英气逼人的眉毛一抖,恭声道:“儿臣是为清君侧而来,荥阳公主谋逆,儿臣已经将逆臣尽数伏诛,怕逆臣惊动了陛下,方才急忙带人过来护卫。”
赵勋叹息道:“你何时变得如此有城府了。”
赵祥道:“儿臣不敢。”
“江山迟早要交到你手上,你急什么。”赵祥眸中泛起冷光,盯着太子赵祥。
太子一无所惧,目光没有闪避,道:“陛下为国政操劳,清减许多,儿臣实是不忍心陛下如此辛苦,愿为你分忧。还请陛下放心,安养天年。”
赵勋叹声道:“你倒是都安排好了,可是这江山,朕给你,才是你的,朕不给你,你就不能想,你明白么。”
赵祥朗声道:“我不明白。”
他猛然直视自己的父亲,那目光像极了当年的女帝,可也仅仅是像而已。
有人悠悠说道:“太子殿下,你还是明白这一点为好。”
外面响起一长串兵器落地的声音,极富韵律。
一个清秀少年,羽衣星冠,在兵器落尽的时候,踏入勤政殿之内。外面上万禁军,竟然一个也不能行动了。
赵祥道:“先生果然来得及时。”
少年轻笑道:“非是我及时,只是我早就来了。”
……
第141章 道友请留步
太子赵祥仰天一叹,将手里宝剑扔到地上,道:“先生,我相识你还在父皇之前,为何你要这么做。”
从那一长串兵器落地之声中,赵祥自然明白大势已去。
沈炼心生感慨,若无他,今日赵祥必无失败的道理,到了如今,赵祥身上的紫气,化出一条真龙,在常人瞧不见的情况下,向他张牙舞爪而来。
沈炼神色不变,任由那紫气冲击他的身体,纹丝不动,令其直接溃散去了。
赵祥在紫气溃散时,也是心中一动,面色禁不住颓然,仿佛他失去了某种极为重要的东西,怅然若失,心头茫然失措。
沈炼见状只是微微摇头,到底本性不坚,方才有这种反应。他从袖中取出一方印玺,隐然间金光闪动,自有一股威压,沉甸甸的。
赵勋看着印玺更是陌生又熟悉,感觉和印玺间有种说不出的牵连。
那人王玺冉冉飞出,最后落到赵勋手上,登时有道道暖流侵入赵勋体内,他登时感到自身充满活力,似有用不尽的力气,赵祥更是看到本来有些苍老的父亲,骤然间年轻了十岁,本见斑白的鬓发,尽皆恢复黑色。
赵祥眼露复杂之色,见得父皇恢复青春,心中更加绝望,看这样子,就算父皇不杀他,让他熬到父皇驾崩,他恐怕也垂垂老矣了。
赵勋瞧着沈炼,低声道:“沈先生,多谢了。”他是真心实意感谢沈炼,同时正如赵祥所言,他起初也有些惊讶沈炼来得为何这般快,到后面沈炼回答之后,才清楚沈炼是此前确然已就料到太子的事了。
如果他不动用玉珏,或许沈炼是不会出现的,终归到底,他还是选择了自己继续做皇帝。
沈炼淡然一笑,道:“陛下这叛军,我已经全都给你制住,你的亲军,马上就来了,就此别过吧。”
他是事了拂衣去,不欲同这皇家再有什么牵连。
帝王之家,父子见疑,他两人间的是非,难说曲直。不禁想起前世一首词,信口吟道: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
英雄五伯闹春秋,秦汉兴亡过手。
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
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歌声响彻大殿,意境苍凉豪迈,赵勋虽然不知道沈炼说的内容,心中却无端有些悲切,那一字一句捶打在心口,竟让他难过得很。
瞧着沈炼足下生出一朵白云,孤身直上天际,转瞬间就去得远了,又不禁心生羡慕。
最后目光定格在赵祥身上,那一句‘前人田地后人收’只在耳边萦绕不止,终是化作一声轻叹,叹息声未绝,又转变为一声痛彻心扉的哀嚎。
原来这眨眼的功夫,太子赵祥就拿起地上宝剑,往脖子上一抹,就这么去了。
大魏一场内乱,很快就被当朝皇帝平定下来,自此之后,赵勋励精图治,且不提,只说那人王玺在后来惹出一场好大风波,却又是后话了。
沈炼纵云遁走未远,自然知晓了赵祥自尽的事,但他并无心里波动。
到底凡人一世,草木一秋,纵有帝王功业,最后也只是一堆枯骨罢了。他如今证道长生,许多事又看得比较淡了。
非是他断情绝欲,只是到了这境界,即使同样的山水,和从前的眼光相比,也是大为不同。
正如垂髫童子眼中的世界,同成年男子的眼中世界,根本就是两个不同天地,难以混为一谈。
只是现如今沈炼也有些茫然,他证道长生,本也算是极大成就了,可是他接下来一千五百年间,尚有三道大劫,若是不能尽数渡过去,长生也只是空谈而已。
当然长生真人既有道劫,自然也有避劫之法,只是除了某几种惊天动地的秘法之外,别的避劫之法,也仅仅只是能拖延道劫到来的时日而已,没法完全避免。
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沈炼如今虽然得了五行大道,可进一步将如何,他目前是毫无头绪,五行大道精微玄妙,他虽然能随手破尽未证长生修士的术法,但也只是得了一点五行大道皮毛而已,此道自当有更加精微之处,但他要自己摸索,每得一点奥妙,也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