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自不是什么‘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浪漫事迹,沈炼有些好笑。
他心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怕不是沈家的主意是让他娶了沈若曦,生下孩子续继香火。
第7章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这里可不是前世,有什么近亲不得婚配的限制。
也唯有如此,才是将沈家基业传承下去,不落入外人手中的折中手段。
除非他两个舅舅还能生下孩子,要不然此事多半就很有可能发生。或许沈若曦看不上他,也或许沈若曦芳心别许,但这些都无足轻重,家族的意志不以依附在家族上的个人意志为转移。
而沈家的意志,便是沈老太爷的意志,两者早就不分彼此了。
同时沈炼能够看出这位他血缘上的姥爷,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能在这番变故下,依然厘清利害,数日间就做下决断,将他接回来。
所谓霹雳手段概莫如是,这样的人放在哪里,都能有一番成就。
怕是之前他若是拒绝回来,也会被强行送回沈家。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面对这样的形势,也只能欣然接受这天降的好处,但他注定不会走上这条路。
在这件事上,他看似能够得到如花美眷,一场富贵,实际上也不过是工具而已。
或许在沈老太爷眼中,这是对他好,可沈炼却不想成为什么工具。
倒不是因为这事对他没好处,仅仅出于一种尊严而已。
若有若无往某个角落看了一眼,沈炼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自己的实力还不够强大啊。
毫无意外,他果然受到了监视!
沈若曦见到沈炼对自己的狠话,浑不在乎,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往别处张望,心中更加生气,忍不住拔下头上的金簪,朝沈炼扔了过去。
她投壶的技术极好,有十发九中的本事,即使一根小小的玉簪,在她手上,聊聊几步间,几乎可以说指哪打哪,她有心打中沈炼的脸,刮破皮肤,看他怎么气急败坏。
说来天下女人都爱惜自己容貌,将心比心下,故而纠缠厮斗时也爱抓别人的脸,沈若曦亦不免俗。
她虽然没好意思上前动手,朝沈炼脸上招呼金簪,却是本能。
也是沈炼长相清秀,面容柔美,故而沈若曦下意识将沈炼当成同类,无名火生出,更有破坏的欲望。
但眨眼间沈若曦就目瞪口呆,因为她的金簪清清楚楚落在沈炼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
她万万料想不到,沈炼居然有如此眼力和反应速度,能够夹住她的金簪。
沈炼微微皱下秀如青山的眉毛,现出几分峥嵘,配着那湛然若星锋的眼神,有种难以言喻的威严。
两根指头轻轻一抖,那金簪随着嗖嗖一声风响,稳稳插在沈若曦鬓乱的秀发上。
“沈若曦,这次就算了,下次你要是还要向我动手动脚,我保证一定在你脸上秀出一朵花来。”
语气并不重,可是配着沈炼的神情,以及刚才两手本事,自然有种令人畏惧的力量在内。
接下来的事情既在沈炼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只听得沈若曦一声大哭,道:“你欺负人。”
然后泪水说流下来就流下来,登时惊动了一些附近的下人。
沈若曦并不给沈炼继续说话的机会,掩面就走。
沈炼有些愕然,说到底沈若曦也就是个半大的成熟萝莉,被人欺负,放声大哭,简直再正常不过。
自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沈若曦被刚回家的沈炼少爷欺负了,很快传遍了沈府,至于演绎出多少版本,那就不是沈炼所关心的范围。
……
沈府的东边是座花园,老爷子每天傍晚必然到花园里散步,这里不但是他散步的地方,也是商量事情的场所。
四周开阔,十分坦荡,许多牵动青州府的大事决议,都是在这里诞生。
绿叶上的夕阳,欲要用最后一点余晖,来干透上面的水滴。
当然这是略带诗意的说法。
实际的情景便是老爷子正拿着浇花的水壶,给一株杜鹃花浇水,这里的杜鹃花都是沈练的外祖母昔年亲手栽种,当初脆弱的花苗,已经繁花似锦,只是人却不在了。
“听说你把若曦弄哭了?”老爷子头也不回,手没有寻常老人那样的颤抖,丝丝水线稳稳浇落在花瓣或叶片上,弹出千万水滴,没有一点溅到老人身上。
“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我有些受宠若惊。”沈炼笑了笑,不同于沈府别人见到老人的战战兢兢,沈炼要坦然许多。
“若曦这孩子脾气骄纵了点,心地还是很好的,你别忘了小时候她有什么好吃的,都不忘给你留一份。”老爷子轻轻说道。
这事情沈炼倒是不太清楚,他有前任大多数记忆,却不可能事无巨细都记着。
况且小孩子四五岁的事情,也不可能记得住。
纵然两小无嫌猜,但长大了依旧形同陌路的人,也不在少数。
沈炼知道老人的心思,可他未必就要配合。说实话他至今为止,对这个外公所知甚少,只是觉得从一介草根崛起,他的确是个不寻常的人物。
他只是回道:“我是兄长,她是妹妹,我自不会同他一般见识。”
他点名兄妹之实,自然无形表明自己的态度。
老爷子深深看了沈炼一眼,自然而然将水壶交给沈炼,目光平视沈炼道:“这一壶水,我交给你,要留多少,浇多少,是你自己的事。”
沈炼稳稳接住水壶,知道老人把沈家喻为水壶,这是托付的意思。
又说了几句不相干的事情,沈炼才告退。
直到沈炼走后,沈青山才从花园另一侧走出来,到了老人身旁。
沈青山道:“这孩子打小就心思深,在山中两年又养出些许聪慧,看起来要比炬儿、炜儿强。”
炬儿、炜儿是沈炼两位表兄的小名。
老人目光凝视花瓣上的水滴,慢慢说道:“算算日子,明天便该送两个孩子出殡了。”
沈青山神色黯淡,道:“我已经安排妥当了。”
老人目光森然,冷冷道:“正好明天也是那个江湖人跟青竹帮碰面的时候。”
此时走出花园的沈练,没来由回头一眼,觉得这幽深的花园,竟然有些说不出的萧瑟。
纵然家财万贯,到头来还是为身后计,为子孙计,实在不是他的追求。
沈炼所思考的事,从哪才能找到那真正锻炼自身贫弱躯体的法门,同时拥有至少能面对沈家来去自如的能力。
第8章 便做英雄也枉然
沈青山想起两个侄儿的惨死,也很恼恨,这说起来根本是无妄之灾。
青州府向来流传出这么一句话:
青州府地界,沈家只有不想知道的,没有不能知道的。
这纵然有些夸大,无形间却说明了沈家在这青州府是如何财雄势大,连官府都要给几分薄面。
外人只知道沈家的两个少爷,在数日前暴病而亡。
只道是沈家两位少爷福大命薄,实是令人唏嘘。
可沈老太爷却是不相信这些,暗中找了青州府最有经验的老仵作,查处了两个孙儿的死因。
这个仵作极有经验,确实看出了名堂。
两个沈家少爷着实不是暴病而亡,而是被人以极厉害的内家手法,暗中伤了经脉,所以当夜就吐血而亡。
按照仵作的说法,还是那动手的人火候浅了点,据说这种手段到了深处,只需拍你一掌,过个十天半月才发作,届时神仙难救,出手之人早已难觅踪迹,可谓神不知、鬼不觉。
有这种本事的人自然不是平常人物,他们有独特的处事手段,又将自己划出一个圈子,叫做江湖。
江湖之大,无所不包。
江湖之小,难以寻觅。
按仵作的说法,有这种本事的人,已经算的上江湖高手,是飞檐走壁的人物,虽远远不是神圣仙佛一流,但也是等闲难得一见。
即使偶然留下爪牙踪迹,转眼间已然不知东西。
当然只要不是神圣仙佛,是肉体凡躯,自是免不了人间烟火,沈家的势力,还不至于对这种人毫无办法。
很快事情的源头就追溯到了那日白日里,沈家两位少爷为一个酒楼的雅间和一个身着青袍的外地豪客争执。
终究是沈家少爷名声在外,那人不得不让出位置,却在临走前,推了两个少爷一下。
岂不知那轻飘飘的一推,便要了两人性命。
等沈家查到这些时,排出了疑点,便以这人最为可疑,又从本地青竹帮打听到一些事情,才确定下来,真凶就是此人。
青竹帮算起来也在江湖之中,但更多是黑道势力,掌控青州地界做苦力的人。
若说沈家是青州府的白面,青竹帮便是黑面,两边各取所需,向来相安无事。
青竹帮虽在江湖之内,求的不过是钱权,和沈家没有多大冲突。
江湖中另外一种人,便是如青袍客般,求的是轰轰烈烈、快意恩仇。
稍微有点天良顶多干劫富济贫的勾当,顺带充实自己的腰包,赢得名声,又厚待了自己。
纵然有些风险,凭着自己一身本事,加上不伤人命,那些被劫富的人,便很少真的死磕到底。
另外一种,就是青袍客这种,因为本领大,脾气偏激,便生出天地不拘的念头,动念间便杀生泄愤。
不拘是江湖内,还是江湖外都结下许多仇家。
两个侄儿遇到的便是后一种人。
江湖高手说来神秘,可能够以一当百,面对千军万马还能从容脱身自是凤毛麟角。
可青袍客这种人,仗着惊人艺业,恣意妄为,又有厉害的保命本事,只要不是杀官造反,大都能安然无恙,就算杀了沈家两个少主人,也可以逃之夭夭。
好在此次对方跟青州府的青竹帮似乎有纠缠,才给了沈家报复的机会。
同时似乎那青袍客也对本地不太熟悉,不知那日随手杀的两人,便是沈家的少主人,不然未必还会徘徊青州府。
或者他已经知道,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才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