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蕾微微一愣，大概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

“……维恩公爵，不瞒您说，因为连年祸乱，我手头能够动用的资源只剩六万多吨小麦，”柯蕾说到这里，见唐纳没有反应，连忙道：“我知道这个数目远远不够，一旦南方乱象平息，我一定补足您的损失！”

韦斯利张了张嘴，大概有话要说，被唐纳一个眼神阻挡回去。

“柯蕾女王，”唐纳微笑着看向柯蕾，“很久以前，一个平民孩子来到帝国南方的魔法学院，每个人都以为这个平民孩子只是个骗子，大概只有一个人信任他，要不是他的信任，这个孩子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成为魔法师……”

“一年后，战争来临，生死关头又是这个朋友独自一人留下来与那个平民孩子共赴患难，他一句豪言壮语也没说，就简简单单说了一句‘你说什么也没用，我不会走……’。”

“后来，平民孩子去了魔法大陆，他给这个自己最信任的朋友写了一封信，告诉他，魔法大陆很危险，让他说什么也不要去……可那个傻子还是去了，只因为他不想让他的朋友独自去面对危险……”

“没错，我就是那个平民孩子，那个朋友啊，整天嬉皮笑脸，没个正经。”唐纳笑着摇摇头，眼角却泛起了泪花，“但是，只要你仔细去看，他这张不正经的笑脸下，是一颗最纯最真的心，值得你把一切都托付给他。”

韦斯利抿了抿嘴，一颗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滴落下来。

“柯蕾女王，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在和你谈条件。”唐纳继续说道：“这个世界上，我的就是他的，他开口，五千支魔法枪，我就不会问你要一粒麦子，这一点你尽管放心。”

“这胖子看上去花心得很，但是我看得清清楚楚，这个世界上，他真正动了感情的，只有你一个。”唐纳微微停顿，轻叹一口气道：“本来这种事情，不该由我开口……但是我发现，你正在担心你的祖国被我掠取、占据。”

柯蕾整个身体明显地震动了一下，显然是被唐纳说中的心事。

“你根本不需要担心这个，”唐纳看了一眼韦斯利，“我不知道这家伙曾经跟你说过什么，我猜他可能提到过我那个关于联合王国的蓝图，你才这么小心翼翼。我没有染指你的祖国的想法，事实上，我对控制费蒙帝国都没有兴趣。可能你不会相信，我从来没有对默克尔首相下过任何一道命令，等到他卸任之后，我也不会干涉下一任首相的选举。”

柯蕾疑惑地看向唐纳，又有些不放心地看一眼韦斯利。

莎拉则心平气和地自顾自喝着酒。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对唐纳有种天生的信任。哪怕唐纳不说，她也能理解他的想法。

“你知道吗？现在，这个大陆上最强大的势力并不是我，而是你见过的那位丽莎小姐，她手下有三百多名白袍法师，全都住在这个工业园里。”唐纳等到韦斯利、柯蕾和莎拉脸上的惊讶神情稍稍退去，才接着说道：“我不担心她，是因为我知道，她和我的目的一样，都是为了保护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人……而我的想法更多一些。”

唐纳笑了笑，接着说道：“我想让这片大陆上，每一个人都能有尊严地活着……或许是因为我自己本来是一个平民……”唐纳没有说出全部原因，“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证这件事情能够顺利地发生。”

“你到过雾城也到过迷雾镇，应该很清楚，博物学和工程学会彻底改变这个世界，让每个人都吃饱饭，穿暖衣，有房子住，有权利接受教育。”唐纳道：“不过，荆棘帝国正在发生的事情，也告诉我们，事情往往有两个方面，能往好的方向走，也能往坏的方向去。”

“每一个人，单独去看，大多是善良的，聪明的，但是他们集合在一起，却常常会显示出邪恶和愚昧的一面。他们会因为害怕未知而拒绝改变，他们会嫉妒那些率先改变了的人，并且想尽一切办法，把那些人拉回到和自己一样的境地……这些事情，正在荆棘帝国的南方发生着，不是吗？”

唐纳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所以，这片大陆，需要一个人……不，是一群人，去领导这场变革，去勇敢者的身前挥舞旗帜，指引前进的方向；去怯弱者的耳旁低语：不要害怕鼓起勇气；去虎视眈眈的外敌面前亮出爪子，把他们驱逐于外……”

韦斯利听得有些动容，在唐纳说出这段话之前，差不多的含义都以模糊不明的方式存在于他的脑海中，他知道唐纳在做些什么却又很难用语言去一一表达出来。以至于柯蕾总是对他存有防备之心。

而在韦斯利的身旁，柯蕾的双眸越来越亮，几乎要射出光来。莎拉的情绪，也同样被唐纳的这段陈述调动起来，手掌下意识地握着腰间的剑柄，似乎满腔的豪情，只有借助手中的长剑才能抒发。

“柯蕾女王，韦斯利只说错了一点，我们办报纸，不是要控制人们的思想，而是要攻破那些遮蔽人们视线的谣言，将真相和真理反复述说，否则，多恩城里发生的那些怪相，就会到处滋生，永难杜绝。”

“维恩公爵，”柯蕾突然站起身来，“我决定了，从今天起，仿照费蒙帝国的经验，于荆棘帝国推行新政！但是，加入联合王国的事情，我希望您能再多给我的臣民一些时间。”

“只要民主和真理能洒遍这片土地，王国联合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唐纳笑着说道。

像是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承诺，柯蕾紧皱的眉头终于舒缓开来。她低头看向韦斯利，温柔地笑着，“那么韦斯利伯爵，您能以顾问的身份，来帮助我推行这场革新吗？”

“以什么身份都行……”韦斯利故态复萌，双手一摊，一脸惫赖地看向柯蕾。

“你还想以什么身份？”柯蕾佯装嗔怒地瞪了他一眼。

“我知道他想以什么身份……”莎拉咯咯地笑了起来。

“唔……这个话题似乎有些不适合我。”唐纳故意板起脸。

莎拉笑得更加大声，韦斯利鄙夷地白了唐纳一眼，柯蕾则装作没有听懂。

正文 第596章 空城以待

夜色早已降临，天空如同镶满蓝宝石的圆罩，无边无际地笼罩着原野，唯独南方天际黑压压的一片，一颗星星都看不到。

艾略特知道，那是中土之壁。日间，这片横无际涯的峭壁，会在骑士大陆上投出数十公里长的影子；到了夜晚，它又成了一片遮挡星光的幕布。

关于这峭壁的由来，千万年来有过无数的传说。

有人说，那是天国去往地狱的无数级台阶之一；也有人说，它是勇气之神用巨斧划出的界限，以此限定他与光明神的各自领域；更有人说，那是光明神造世时，刻意保护中土的天堑。

即使在骑士大陆，也不是所有人都相信勇气之神的存在。相比光明教廷详实的教典以及确定无误的神迹，传说中居住在极北之北，勇气荒原上的那位神明，似乎太过虚无缥缈了。

不过，艾略特更愿意相信，这位传说中力大无穷的无面之神确实存在，并且真的用他那把巨斧劈出过这条界限。因为，他打心眼里不愿相信，那些蝼蚁般弱小的中土种，会比骑士们更加接近天国。

假如承认中土之壁是光明神为保护中土而展现的神迹，岂不是说：中土种才是受神明眷顾的族群？

艾略特回头看了一眼。星光下，浩浩荡荡的队伍一直拖到视野尽头，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脚步声、铠甲摩擦的声音被沿着中土之壁侵肆的猎猎西风吹到远处。

艾略特满意地笑了笑。无论传说如何，再过两天，他就能踏上中土的地面，看到那些蝼蚁们软弱无助的神情了——就像他在索尔克、在多隆见过的一样。

过去四年多时间里，在巨人杰西的指点下，艾略特的斗气之核终于没有破散，堪堪保住了十二级骑士的修为。虽然斗气造诣再无前进一步的可能，可艾略特在那之前就自认没有晋升圣阶的希望，现在这个局面，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对于一个骑士，尤其是一个曾经实力超群的骑士来说，失去修为就等于失去一切。

丧失尊严，无以谋生，以及仇人无穷无尽的追杀——是杰西使他免于落入这样的悲惨境地，为此，艾略特义无反顾地做了杰西麾下的先锋。巨人旗帜所指的方向，就是艾略特剑指的方向，这一次也不例外。

巨人城邦的荣光已经随着那座雄城一同消散殆尽，永远也不可能恢复到最初。但是新的巨人骑士团，却以难以想象地速度膨胀起来。

艾略特觉得，要不是那些贪婪的矮人们囤积居奇，以得自中土的粮食牟利，杰西城主也不可能这么快地重振巨人骑士团。

正是因为对矮人这种做法的积怨已经遍布骑士大陆西部，艾略特才能这么轻松得就把无数大小城邦的战力纠集起来。

这几年来，极北之国似乎也有些蠢蠢欲动，传闻中土各地都出现了他们频繁活动的迹象。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刚好为巨人骑士团的暗中复苏提供了空间。

然而，这样大范围的骑士活动，终于还是没有瞒过极北之国的视线。就在巨人杰西决定彻底打断他们的南北商路时，一封来自极北之国长老会的密信，摆在了杰西的面前。

整整三天，巨人杰西看了那份密信后，考虑了整整三天，才派了一名患有侏儒症的骑士，前往信中提到的落石城地点，与那位侏儒长老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