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科学院着手兴建这个兰特外学城时，还是轰动整个费蒙的壮举。谁能想到，两百多年后，兰特星天空中，已经有大小一万七千多颗人造卫星。

十多年前，最高议会甚至讨论通过了拆除天空学城的决议，理由居然是民众不愿意看到近兰特轨道上，有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存在。

科学院当然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轻易做出让步，为此还和最高议会闹得很僵，据说最后还是皇室居中调解，才没有把矛盾扩大化。

作为科学院下属最大的机构，真理学城在这桩争端上，显然是站在科学院这一边的。这让最高议会里那些学院派不得不处于极为尴尬的境地。

死硬的科学院拥趸们，一度把最高议会的网络门户堵得几近瘫痪。在他们看来，科学院作为帝国基石，理应在最高议会上拥有更多的席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九十六个行省并列、平级。

事实上，帝国各方力量的博弈，已经到了连普通民众都津津乐道的地步。北方集团、契伽集团、科学院、光明教廷、最高议会、极北联盟……甚至帝国军方，各自都有自己的利益诉求，和表达这些诉求和不满的手段。

除了极北联盟因为灭世之战中犯下的原罪，始终保持着低调以外，其他各个利益集团，各自之间都已经积累了几乎不可调和的矛盾。

如果没有皇室扮演着黏合剂的角色，这个表面看似强大的帝国，说不定早已分崩离析。

6月1日这天，刚过中午，真理学城中心处的天空禁飞区突然出现一道垂直的黑线，紧接着那黑线在无数人的目睹下，展开成一面完全没有厚度的异形面，然后缓缓膨胀，露出超空间飞梭庞大而冰冷的造型，以及降落架附近鲜艳的白色巨龙标识。

“契伽集团……难道他们不知真理学城中心禁飞区的规矩吗？”

“你错了，这正是契伽集团的一贯作风，他们根本不知道规矩是什么！”

“太嚣张了……他们早该滚回南大陆去了！”

看到这一幕的人，纷纷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和愤怒。假如不是整个学城都禁止携带武器的话，说不定已经有人用电磁炮对准那架正在升维（从超空间进入三维膜）的飞梭了。

因为一直以来对契伽集团的不满，几乎没有人想到一个细节——如果不是有人在学城中心区开启引导信号塔，这架飞梭怎么可能如此精确地定位到这里呢。

飞梭升维后缓缓降落，圆形舱门旋转着开启，自动扶梯伸出，无声无息地接上地面草坪，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中年女人面色冷峻地走了下来。

她居高临下的扫视人群，最后停在一块石碑上，那上面的“真理”一词已经有些风化腐蚀，却是整个学城最重要的文物之一。

铁着脸的学城纪律监督处官员将围观人群挡在外面，开始布置警戒线。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被几位穿着大学士服的中年人陪同着，从学城中心走了出来，迎向刚从飞梭上下来的中年女人。

“丽莎女士，好久不见了。”老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朝学城中心建筑群做了个请的手势。

“威廉城主，”中年女人似笑非笑打了个招呼，往几百米外古老而低矮的建筑群走去，“我是最远的一个，看来也是第一个到的。”

“您从南大陆过来的话，恐怕没有李察殿下远。”威廉边走边说，语气毫无波动，脸上看上去有些沉重。跟在他身后的几位大学士，也都一样。

丽莎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也沉默了下来。

没多久，一架体积更为庞大的超空间飞梭在契伽集团的飞梭旁开始升维。

一组近地飞行器出现在北方天空。

庞大的费蒙皇室车队和光明教廷仪仗队相继驶入学城中心。

各大势力相继汇聚学城的消息，没多久就从真理学城的网络平台扩散出去，几分钟后，距离最远的空间站上都有人参与到讨论和猜测中来。

……

下午两点整，真理学城中心的阶梯会堂里，已经聚集起费蒙帝国各大势力最核心的首脑。

费蒙帝国军队最高长官，身穿墨绿色制式军装，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李察·维恩。

北方集团控股董事，穿一身复古贵族袍，栗色头发梳成大背头，叼着雪茄的韦斯利·伯格。

帝国工程学院院长，正经危坐的丹尼·罗斯。

迷雾化学院院长，艾利化工集团董事长，坐在轮椅上，两鬓斑白的摩恩·珀西。

来自极北联盟的智者艾莉曼达、艾莉米娅姐妹，及矮人王格尔纳达（格鲁纳达之子）。

契伽集团，风暴女神，丽莎·特维亚。

光明教廷最后一位神子，老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的第十三神子。

费蒙帝国女皇，一身洁白宫装，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的露西亚·费蒙，以及女皇的闺中密友，皇室仅有的几个成员之一，太阳女神乌娜·格里芬。

这十一个人几乎掌握着整个兰特星两千亿人的命运，此刻却安安静静地坐在诺大的会堂前排，看着台上讲席前，身穿大学士服的中年男人——六次兰特物理学奖获得者，伊桑·霍科（六百多年前灭世之战中杜勒农场屠村惨案的幸存者）。

“诸位……圣维恩陛下的《启世录》手稿，一直引导着我们前进。他亲手写下的物理学框架事后几乎全被证明是正确的……但是正如两百多年前那篇获得兰特奖的论文所撰述的那样，测不准原理是错的，哦不！不应该那样说……”伊桑突然改口。

“没关系，”站在他身后的威廉城主出声安慰道：“公爵大人亲临学城所做过的唯一一次演讲上，就鼓励我们怀疑一切，切勿迷信权威。”

讲台下，体态臃肿，坐姿最为随意的伯格伯爵也摆了摆手，道：“没事，你接着说吧！他也是人，是人就不可能永远正确。”

正文 第648章 失败

伯格伯爵将近七百岁，却仍旧是中年人长相，只比露西亚女皇稍微显得年长一些。

伊桑尴尬地点点头，事实上，他不是担心有人反对，而是作为一个学者，对留下启世录的圣维恩陛下有种发自肺腑的崇拜。整个科学院，几乎所有人都有类似的感情。

“我的意思是，测不准原理本身没有错，它是量子物理在三维世界的一个特殊现象。就如一维直线上的点，没法去测量和它同维的点一样，假如我们的视线被限制在三维膜上，任何微观粒子都会以概率云的形式存在。可一旦跳出这个框架，从更高维度观察，所谓的测不准就只是一个误解……概率云也只是微观物质在三维膜上径向震动的表象。”伊桑解释道：“就像《启世录》上的那只猫，三维盒子根本挡不住高维观察者，所以不死不活的猫只存在于理想化的三维世界模型里。

丽莎有些听不下去，直接打断伊桑道：“你不用解释这些常识，说要紧的吧！”

“是我让伊桑大学士从头说起的。”威廉城主正色道：“这很重要。”

“好吧……”丽莎耸耸肩，做了个投降的手势。

伊桑感激地看了威廉城主一眼，接着说道：“我想说的是，测得准原理是一个很重要的前提……我们在微观状态下的物质结构分析，于三百多年前就超越了‘启世录’的深度……为了追寻那个我们所有人都深切关心的目标，246年前，科学院成立了脑神经复制项目组。因为测得准原理，神经元信号复制本质上是一个工程学问题。”

伊桑接着说道：“在和工程学院合作攻关的过程中，这个项目只用了160年，就走到了实验阶段。接下来的动物活体实验，诸位应该都已经知道……新历584年，一条被称做多利的狗，在被复制转移脑神经到一条克隆犬之后，那条克隆犬完全继承了多利的生活习惯，甚至认得它的原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