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黄昊的眼神涣散,软绵绵地靠在铁笼子上,就像一摊烂泥一般。
如果可以从头再来的话,他绝对会把李永生像祖宗一般供起来。
怎奈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可买的……
宁致远把着李永生的手臂,走出二十余丈之后,才轻声发话,“李清明的伤情如何了?”
“不知道,”李永生摇摇头,“我回来之后,没有见过他,用心将养的话,现在也差不多该痊愈了。”
宁御马继续向前走去,他的步子极大,一步能顶旁人两步,李永生都得加快步伐的频率,才能跟得上他。
又走出去十余丈,出了小院,宁致远才又出声发问,“小李,你说我对你如何?”
“对我不错,”李永生笑着回答,“不过,这好像也是应该的吧?”
我救了你一命,你总不能恩将仇报吧?
宁致远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我知道你救了我一命,救死扶伤不是郎中的职责吗?我遣轻骑漏夜去救你,这也不该是我的本分吧?”
李永生笑了起来,“我主要是担心,宁公公您提出一些令我头痛的事儿来。”
至于说宁御马派御林内卫去救人,也是涉及到御马监的面子,他没有说出来,大家都是聪明人,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计较。
“就知道瞒不过你,”宁致远笑一笑,然后压低声音发话,“他多久就能恢复化修的修为?”
李永生为难地看他一眼,“宁公公,医患的隐私,我们医者是不能随便说的。”
“少扯淡了,”宁致远笑眯眯地一推他的胸口,“咱俩都看不惯军役部的人,跟我这么矫情,你有意思吗?”
“呵呵,”李永生也笑了起来,顿了一顿之后,他才回答,“我对他的修炼方式不是很清楚,不过……好歹也是曾经的中阶化修,半年之内应该可以重新悟真。”
宁致远默默地点点头,事实上,李清明可能再上化修的事,他都不确定,刚才就是蒙了一句,不过李永生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又沉吟几息之后,他再次发问,“半年之内……也就是说,一个月之内也有可能?”
“一个月,我也不会感到奇怪,”李永生点点头,然后讶异地看他一眼,“你操心他做什么?”
“你能不能跟他说一声……”宁致远迟疑一下,最终还是摇摇头,“算了!”
算了就算了,李永生并没有多强的好奇心,“宁公公你恢复得怎么样?”
“还行,”宁致远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永生也不想打扰他,“没有别的事的话,我想走了。”
“嗯……嗯?”宁致远才点点头,然后又抬起头来,一把拽住他,露出一个笑容,“我说小李,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能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呢?”
我就知道是这样!李永生苦笑着一摊双手,“好奇心太强,会死人的。”
“有我在,谁敢让你死?”宁致远酝酿一下措辞,慢吞吞地发话,“本来有一点儿事,我想让你帮我引见一下李清明,不过……我又不太合适见他,你明白吧?”
李永生默默地点点头。
“你真的明白?”宁致远狐疑地看他一眼,然后又自顾自地说起来,“所以想让你传个话,请他给天家写份奏章……就说沉疴尽去,想要复出,重振昔日声威。”
李永生眨巴一下眼睛,有点疑惑地发问,“我不传这话,他也会写的吧?李清明就是个闲不住的。”
“这个……他想效忠的,当然是今上了,”宁致远冲他挤一挤眼睛,“这个你得暗示一下。”
果然是要争取李清明站队,李永生心里明镜一般。
第二百二十三章 风向
说句良心话,李永生自问,搁给自己是今上,李清明也是必须争取的。
以李疯子的赫赫威名,若不是受伤之后修为跌至司修,可以说他就是八大帅之后,军中最耀眼的新星。
当然,卫国战争结束之后,八大帅之下,还有十大将,随便拎出一个来,资历也比李清明老。
但是十大将的光芒,基本上被八大帅压得死死的,没谁能拥有完整的军中势力,他们跟八大帅有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
李清明则不同,他的战功是自己拼杀出来的,不但成绩耀眼,在军中的威望也极高,被视为卫国战争之后,中土国最闪亮的将星。
他不光是擒获了伊万国的王弟,后来他坐镇北疆十余年,又打了几场局部战役,打得伊万国后来匹马不敢南下。
理论上讲,他是坎帅一系的人马,但是曾经为难他的人,也是坎帅的人马。
再加上他的父亲是李蛰远,五虎将之一,若没有战死的话,比八大帅的资格还要老,所以他在军中的地位,相当地超然。
从他拜见坤帅时的做派,就可以知道,这家伙虽然对老帅们很尊重,但是也敢坚持自己的主见,并不会一味地退让。
现今他沉疴尽去,马上要恢复化修的修为了,今上若是连他的重要性都发现不了,那就不仅仅是昏君的问题了——根本是身边的人也都瞎了。
李永生于是想到,离帅和兑帅联手的传言,御林军若是发难,今上就太危险了,但是话又说回来,作为拱卫京师的御林军,不可能所有人都会跟着离帅作乱。
内廷对御林军,一直在孜孜不倦地渗透,有相当的掌控能力。
这时候,再加上个李清明支持今上,御林军作乱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当然,这些都是李永生瞎猜的,事实未必是这样。
他沉吟良久,才缓缓发问,“得让李清明尽快上书?”
“没错,”宁致远求的就是尽快,要不然的话,就是李永生刚才说的——李清明早晚要写这个东西,肯定也要表示出效忠今上的意思。
唯有尽快写,赤裸裸地表示出支持今上,才能产生重大影响。
李永生沉吟一下,又发问,“但是这种东西,很可能口是心非,我不是说李清明是这种人,而是我好奇……写出来,意义很大吗?”
这话真的说得有点敏感了,直指某些核心的东西,算是捅破了窗户纸。
但是李永生没办法不问,官僚的嘴脸,他见得太多了,虽然中土国官僚的节操,比地球界的要强一些,可他的信心,依旧不是很足。
“你还真是君子!”宁致远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朝廷需要一个风向标……懂吗?风向标!”
他这话,也说得相当地直白——李清明愿意不愿意拥护今上,那其实无所谓,关键是这个时候,得有这么一个够份量的人站出来!
李清明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儿——这货太率性了,说服的难度,其实真的不小。
宁致远本来打算亲自去跟李清明说的,但是现在的京城波谲云诡,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死死地盯着,保险起见,最好还是通过第三者,来完成沟通。
所以他犹豫再三之后,将希望寄托在了李永生身上——经他试探,小家伙的头脑很够用。
至于说他和李永生,跟军役部的关系都很糟糕,那根本不是个事儿,真要说起来,先皇曾经没命地清洗军中宿将,也不见军中有人造反。
李永生沉默好一阵,才出声发话,“我觉得,让他上这么个奏章,不是最好的办法。”
“咦?”宁致远奇怪地看他一眼,“你还有更好的主意?”
李永生笑一笑,“他可以上个奏章,马场遭遇瘟疫,军中马匹短缺……希望军械局尽快生产自行车,好装备部分军队。”
“握草,”宁致远顿时就呆住了。
一息之后,他蹭地蹦起老高来,“小李,你这脑瓜……这脑瓜到底怎么长的?”
这样的奏章,根本就不是风向标了,而是赤裸裸的投靠,李清明不但认可军械局抢了军需司的生意,更是连遭遇马瘟这种破事儿,都不跟御马监计较了。
他起码在两个方面,背离了军役部的利益,这不算投靠,什么才算投靠?
李永生笑一笑,“我也就是这么个建议,他听不听,我没把握。”
“他不听的话,那就是有异心了,”宁致远冷冷一笑,“他应该知道,现在的京师,就是选边的时候……我又没有让他说,御马监的马瘟实属正常。”
御马监出现的马瘟,当然不正常,军役部是个人就知道,这是宁御马对部里的报复,李清明要说马瘟实属正常的话,那真的是节操丧尽,约等于跪舔了。
但是李清明不计较马瘟,反倒催促配备自行车的话,这就不是跪舔,而是他关心军队的战斗力,至于说马瘟正常不正常——那是朝堂的争斗,跟军队何干?
宁致远认为,这个建议太好了,不但可以成为风向标,还是一块试金石——李清明是忠是奸,就看他的反应了。
他对李永生的脑瓜,真的是大为赞赏。
李永生笑一笑,“那么,我可以走了?”
“悄悄地走,”宁致远点点头,笑眯眯地发话,“小李,我就发现,你是我的贵人,以后咱们得多联系……谁敢欺负你,你只管跟我说。”
“天家才是你的贵人,”李永生笑着回答,“我哪里敢贪天之功?”
“你就矫情吧,”宁致远笑眯眯地一指他……
从御马监回到朝阳大修堂,李永生也没着急找李清明,而是依次将朱大姐、郭教谕等人招来,检查他们的身体康复情况。
这俩的身体都好了,尤其是朱大姐,竟然怀孕了……始作俑者不是什么隔壁老王,而是朱大姐幼年时就认识的一个小弟弟。
朱捕长对此是相当地无语,她将那厮抓了起来,打算弄他个流放——十有八九会死在半路上的那种。
但是朱大姐不答应,她要陪着那厮入牢——你判他是啥,我就是啥。
这种家务事,李永生也懒得掺乎,反正朱大姐现在那厮家里养胎,还说以后都不认朱家了,害得朱捕长又帮那厮开脱。
处理完这两家之后,李永生要求李清明前来复诊。
这样的要求,看在别人的眼里很正常——都是复诊,谁能说有猫腻?
但是李清明没来,李家的管家来了,说李将军去探望军中袍泽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谁要相信这话,谁就是傻逼,分明是李清明感觉到了,京城的气氛不对,他身为军中的一面旗帜,不想掺乎这些皇家恩怨——他只想负责保家卫国,做个纯粹的军人。
当然,这也是李永生的猜测,具体情况他不是很确定,他能确定的就是,李清明躲出京城了。
这个事儿,我继续参与呢,还是不参与呢?他有点犹豫。
不过最后,他还是告诉李清明的管家:李将军不回来也行,他的后续治疗,我就不管了。
说来说去,还是李永生的恶趣味发作,他很好奇:我要不是观风使的话,能在这种大事件中,起到多少作用呢?
当然,他也没有上蹿下跳地去找李清明,一般人这么做的话,基本上等于作死。
很快地,八天就过去了,李清明那边,没有丝毫的回信,而朝阳大修堂的修生们,开始准备休假了。
杨国筝想要回南桂,京城里,十几天前的雪还没化,他非常喜欢这雪景,不过……真的是太冷了啊。
他甚至邀请李永生和明晓媚也去南桂,那里现在跟春天一样,晚上睡觉,盖一层薄被即可,美女们穿得也很少——最后这句,是他跟李永生私下说的。
不过李永生对此不感兴趣,他要在京城继续待着——北极宫的一干真人,快回来了。
最后杨国筝是带了明晓媚离开,连周玉琴都被他俩说动了,也去南国游玩一趟,不过离开时,周玉琴看向李永生的眼光,是相当地幽怨。
李永生对此没有什么感觉,当断不断必有后患,与其拖拖拉拉地耽误对方,不如索性绝了对方的念想,也是个负责任的态度。
不过,就在杨国筝他们离开的第二天,南城工建房的人,就找了过来,“细柳巷丙坊二进东边两间房屋的主人,你可认识?”
那是吴小女的两间房屋,才翻修好,甚至吴妈妈本人都没看到,她目前不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