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现场之后,大家发现,不少死者的衣衫都没了,很显然,有人来发死人财了。
现场相当地血腥,不过中土国的人,基本上没有圣母病患者,而且来的还是丁壮,若是不能接受这样的场面,还要被人耻笑。
当然,有些人面色发白,那也是正常了。
再回到壶瓶县,就是下午酉时了,不但壶瓶的县令来了,连武陵府的捕长都来了,同行的还有武陵通判和军役房正使。
军役使来得有点不情愿,但是他没法不来,朝安局的人在武陵府被军队袭击,他要是敢不来,朝安局收拾他,根本无需考虑郡房的反应。
不过来了之后,看到那四匹中箭的马,他就知道麻烦大了,绝对是鹅翎破甲箭,而且绝对不是死了以后插上去的。
等雁九一行人回来,他都没兴趣验看对方的身份——事实上他也不敢,往日不敢,现在更不敢火上浇油。
他就验看着那二十几具面容清晰的尸体,想在里面看出点什么。
武陵府的通判,倒是正经地验看了一下雁九的腰牌,他不是一府的正职,而且要求合理,并不怕惹恼对方。
武陵军役使看了半天尸体,也没找出个熟人,他的记性一向极好,跟军队接触也多,最少能认出近千名的军人。
所以他犹豫一下,还是干脆地发话,“这不是本郡的军人,起码不是本府的。”
“蒋军使,”那中年捕长闻言,赶紧捧出一个盒子来,盒子里是一个腌渍过的人头,“这名化修,您认识不?”
“握草!”军役使一蹦老高,大声叫了起来,“这是……这是卓源卓大师,这尼玛,你们杀了他,好吧,杀就杀了,他尼玛是博灵人啊!”
他显然太过激动了,脏话连篇不说,说话都颠三倒四。
但是很快地,大家就理清了内容,被杀的化修叫卓源,以前供职军役部,现在处于回乡养老状态——再过几年,到了乞骸骨的年龄,他可以乞骸骨。
他回乡养老不是失势了,而是为他自己铸造墓园,墓园一成,可保卓家世代荣华。
他和连鹰都是兑帅嫡系人马,两人的私交也好得很。
严格来说,三湘郡的军役使,也是投靠了兑帅的,不过对武陵府军役使来说,这关他屁事,他只需要点明,这根本不是咱三湘郡的军人——我的地盘是出事了,但是与我无关。
而且他马上就联系了七八个熟悉博灵郡的好友来,请他们帮忙认人。
一天之后,又有两具尸体被认出来——确实都是博灵郡的军人。
按说这就算有交待了,但是雁九不答应,说你们得找出原因来,他们怎么会跨境,这里会不会有人接应?
这纯粹是把三湘郡军役房往死路上逼,军队跨境是不赦之罪,接应跨境,也是不赦之罪。
这次武陵府的知府不干了,他管不了军队的事,但是他可以命令下面人:你们问一问他们,是不是跟博灵郡的军队,有什么过节啊?
雁九强势得很,一口咬定没过节。
捕房又调查其他三人的身份,李永生好说,有教化房全国调研的公函,孔舒婕更好说,她想跟自己的修生一起,趁着暑假的时候,四处转一转。
至于他俩为啥跟雁九走在一起,人家在京城认识的,不行吗?
张木子的身份有点敏感,不过她一口咬定,自己是搭车的,想去玄女宫,就这么简单。
对朝安局的人,武陵府不敢多问,对道宫的人,他们也不敢多问,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结果——这四人走在一起,其实有点古怪,但是四人身份都是真实的,似乎又没什么问题。
好吧,其实朝安局的人,跟谁混在一起,都不算古怪,人家还会赶尸呢……
转折点发生在第二天傍晚,漫山遍野的丁壮在搜查嫌疑人的时候,发现了四具尸体,都是当地的黎庶,其中有母子二人,儿子才一岁大,也被人残忍地拧断了小脖颈。
据捕房分析,是博灵郡的军队入境,为了保持隐秘,将遇到的路人……你懂的。
这个消息,直接点爆了武陵人的怒火:这尼玛是人干的吗?
你博灵人跟谁有仇,直接上好了,为啥拿我们三湘子弟撒野,看我们好欺负?
李永生他们雇佣的车夫,也是三湘的,他见识到了太多的隐秘,心理压力很大,我这必须得自救啊。
于是,他就悄悄散布消息出去:其实他们杀了四十多个呢,目前只找到了四个。
这种时候,不靠谱的谣言很多,也不差多他这一个。
甚至还有人说,这是连鹰要反了,下一步要杀进三湘——这手笔,估计就是朝安局做的了。
武陵府知府承受着这种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果断上书三湘郡,要求郡军役房质问博灵军役房: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其实那是连鹰跟李永生有仇啊,郡军役使都打听明白了,但是群情激愤之下,他这个回答,显然不能令武陵府满意。
说不得,他也只能向博灵郡发文了——你们怎么回答我不管,这个文我是要发的,你们也必须给个答案。
雁九果断斩杀了化修,终于起到了该起的作用。
事实上,在武陵府知府上书的时候,李永生一行人,已经离开了壶瓶,继续前行。
第二百七十五章 再相逢
马车已经修缮过了,死的四匹马,那就是押金全扣了,李永生又付了押金,再租四匹。
车夫说成什么都不跟他们走,不过雁九阴森森地说了一句,“是啊,他们若是报复,肯定不会找你的。”
结果就是,车夫把自家的婆娘和三个孩子,都带着上路了。
跑完这一程,他不打算在车马行干了——这活儿危险性太高了。
马车缓慢而坚定地向南行驶着,车里的人在闲聊。
孔舒婕狐疑地看着李永生,“我说,你小子盛情邀请我去朱雀城考察,是算准了有人要收拾你,想拿我当打手吧?”
“哪儿能呢?”李永生笑眯眯地回答,“连鹰要收拾我,他在博灵郡也行啊。”
“他又不敢去博本院收拾你,”孔舒婕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博灵郡其他地方,他也要避嫌,来三湘收拾你最好。”
“真不是那样,”李永生嬉皮笑脸地回答,“您就喜欢四处游玩,您是总教谕,我得尽一尽孝心嘛,朱雀城可是有灵谷卖的……您不打算买点儿?”
孔舒婕微微一笑,“若不是打算买灵谷来研究,我岂会跟着你胡闹?”
“孔总谕,你别被他忽悠了,”雁九冷哼一声,“他这人,狡猾得很。”
“你这么不给我面子,信不信我戳穿你?”李永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戳穿,你戳穿她,”张木子也难得地发言了,纯粹是起哄架秧子,“用什么戳?”
李永生看她一眼,“我说,咱们说话……能不能不这么污?”
“什么这么污?”张木子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狠狠地瞪他一眼,“是你先下流的。”
“还真不是下流,”李永生笑一笑,冲雁九一撇嘴,“来,你帮我证明一下。”
“这个我帮不了你,”雁九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你要戳穿我什么。”
“呵呵,”李永生干笑一声,顿了一顿才发话,“其实连鹰是想杀你吧?”
“呃,”雁九的脸一黑,她下意识地想否认,但是看到对方似笑非笑的表情,终于没敢这么做,只是硬着头皮问一句,“你怎么会这么想?”
“呵呵,我是猜的,”李永生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不过你的反应说明,我没有猜错。”
“不带这么坑人的,”雁九气得撇一下嘴,心里郁闷到了极点。
然而不管怎么说,李永生是帮她减免了四百多两黄金的高利贷,她对他也生不起气来,只能苦笑一声回答,“也许吧,我打听他的消息,急了点。”
孔舒婕是比较纯粹的教谕,对政治不怎么感兴趣,不过听到这话,她也忍不住愕然,“你们朝安局,竟然去调查博灵军役使?”
这意味着,极可能有一场巨大的风暴发生。
不过若此事是真的,倒是可以理解,为什么连鹰会这么疯狂了——李永生本来就是他的仇家,又有朝安局的人暗中调查,那他情急之下铤而走险,实属正常。
“为什么不能查呢?”雁九看她一眼,淡淡地发话,“顺天府那里,本来就不太平,我们端朝廷饭碗,自然要为今上分忧。”
“也是,”孔舒婕点点头,她对朝廷的风向,并不是特别清楚,但是一些基本道理,她还是明白的,“一朝天子一朝臣,本该如此。”
“总教谕,雁大人想的,怕是还不止如此,”李永生笑眯眯地发话,“她杀那卓真人,恐怕还有试探三湘郡反应的意思。”
雁九闻言,头皮又是一麻,怪怪地看着他,“现在的本修生,都这么妖孽了吗?”
孔舒婕只是不关心政治,脑瓜没有问题——智商差一点的,能做到博本院的总教谕?
她略略一想,就明白了很多,“一举两得,雁大人还真是聪明得紧,不过……接下来的三湘之行,岂不是可能有危险?”
雁九的嘴角抽动一下,没有回答,显然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我才会说明白啊,”李永生笑着一摊手,“接下来的路程,咱们还得提高警觉。”
雁九闻言,脸也有点发白,“我其实只是有这种感觉,但是总认为三湘郡不至于此,既然你也这么认为,是不是该找些人来帮忙?”
看得出来,丘陵遇袭,他们虽然是大胜了,但是其中的凶险,也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
张木子闻言,主动发话,“我道宫虽然不参与朝争,不过既然涉及到自家的安全,我倒是能请来一两名真人,问题是……李永生你能付出什么?”
雁九斜睥李永生一眼,眼珠滴溜溜地乱转,显然是非常疑惑,李永生能有什么底牌,值得道宫的高阶司修开口讨要。
“我这要啥没啥的,能付出什么?”李永生笑着一摊手,“你若想请真人,自己想办法好了,不过,可以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好,那就一个人情,”张木子很干脆地点点头。
雁九闻言,忍不住斜睥孔舒婕一眼,却发现她也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
两个人的疑惑,是一模一样的:李永生何德何能,只说欠一个人情,就能让道宫中人,心甘情愿地帮忙。
她俩都是司修,分外明白道宫中人有多傲慢,所以此刻只能感叹:小家伙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事实也证明,张木子不是空口白话,第二天傍晚,一名真人就寻了过来。
那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儒雅中年人,不过此人看着儒雅,其实傲慢得很,上了马车之后,只跟张木子聊天,对于马车里的人,是看也不看——哪怕车里有两名司修。
其实,此人的做派,才是真正道宫中人的模样,人家根本不屑跟俗人打交道。
所以,来的这位,根本就没搞清楚其他人的身份,张木子也没说,而李永生他们,也没搞清楚此人的姓名。
大家只能通过他嘴里的“上宫”二字判断,此人应该是十方丛林的。
他赶来之后,李永生等人就松了一口气,以现在马车里众人的实力,来两个化修,恐怕是讨不了好去。
他们一路奔向南,却不知道因为卓源的被杀,以及三湘郡四名黎庶无辜惨死,这场风波,正在急剧地向京城扩散。
这真的不是一件小事,须知除了化修、司修和黎庶,就连军士也死了五十多。
很快地,京城就做出了反应,派法院、巡荐部和军役部,组成联合调查队,调查此事,而内廷的代表,则是御马监和朝安局。
朝安局出现很正常,但是御马监出现,则是颠覆了不少人的认知:朝安局不是该归司礼监管的吗?
事实上,魏岳虽然愿意避让一下宁致远,却也没打算将朝安局拱手相让——没了朝安局,他的实权会大为缩水,甚至连内廷老大的位子,都可能坐不稳了,成为一个只是名义上的老大。
但是具体到三湘郡这件事,他还真没办法出头,连鹰是脑门刻字的兑帅人马,而他跟兑帅共事了二十多年,不能说亲密无间,也可以说是有极深的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