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奥斯卡,李永生有足够的警惕,一直以来,两人合作得还算不错,不过此人给他的印象,真的不是很好,是笑里藏刀的人物。
别的不说,此人折磨黄昊的时候,那叫一个冷酷,但是脸上带的,偏偏是无邪的笑容。
当时他在没命地盘剥黄昊,可还要很认真、很无辜地解释,我就是赚点小钱。
这种人心机如海,也相当难缠,李永生并不相信,对方说的是实话。
“哪里来的奥翁?”奥斯卡笑嘻嘻地回答,“永生你莫要开玩笑,你若肯入御马监,我尊称你一声李翁,倒是早晚的事。”
在内廷称翁,那是司礼监老大才有的殊荣,但就算是魏岳,也不敢强行要求别人称自己为魏翁——别人愿意尊称,那是别人的事,他下面都没了,没了子孙,凭什么要求别人称翁?
太监能受到皇帝的信任,就是因为下面没了,一来不会秽乱宫闱,能近身接近天家;二来就是没有子孙,不存在亲族的势大。
当然,认几个干儿子干孙子,过继几个族中晚辈,那倒不是问题。
所以魏岳最喜欢别人称他为内辅——这就跟内阁的孟辅一个层面了,一个主朝政,一个主宫廷内务,各司其职。
不称内辅,称魏公公也是无妨的,当得起公公这个称呼的,也都是内廷的顶尖人物,宁致远崛起之前,内廷里能被称为公公的,也只有两人,魏岳和御用监的范含。
现在的宁致远火了,火得一塌糊涂,可是称呼他宁翁的,也就那么几个人,每每听到这样的称呼,宁公公都心怀大畅。
事实上,一年之前,别人称呼他为宁御马,而不称呼他为宁公公,他都只能心里憋气。
李永生第一次见到宁致远的时候,就跟李清明一样,称其为宁御马。
奥斯卡哪里敢当这奥翁的称呼?消息一旦传进京城,宁致远只须问一句,“奥翁一路可还顺利”?就算直接判了他死刑了。
“那就奥公公好了,”李永生笑着点点头,“入御马监,我是不想了,宁公公曾经力邀,但我却凡心未尽,喜欢这花花世界,喜欢这鸳鸯蝴蝶。”
“永生你一表人才,喜欢这花花世界鸳鸯蝴蝶,实在再正常不过了,”奥斯卡笑得十分开心,然后还挤一挤眼,“怪不得来了朱雀城,这里资源多嘛。”
李永生的脸黑了下来:如果可以好好聊天的话,咱们还是朋友。
奥斯卡却混若不觉,还在那里开着低俗的玩笑,“早知道你有这种喜好,我也能帮你介绍一些,尤其最近……犯官家属里,还是很有些好货色的。”
这尼玛也是天使?旁边的严捕长感觉自己的三观有点不稳了。
倒是岳知府依旧脸上含笑,上层……上层就怎么了?真要说荒诞无耻没有底线,下面这点事,跟上层比,还真不算什么。
李永生听到的,却是“最近、犯官、家属”几个字眼,心说我真没小看这厮,一句玩笑话里,信息量大得惊人啊。
不过他也不想跟奥斯卡套近乎,频道不一样,怎么都谈不到一起的,“奥公公,叙旧的事情,咱们可以暂时放一放……”
“打住,打住!”奥斯卡叫了起来,“别叫我奥公公,永生,咱俩是过命的交情,关系不一样,你别害我,给面子的话,你叫个奥太监,我就很满足了……太监也不是随便谁能叫的。”
这话不假,太监不但是个称呼,也是一种身份,不是你割了下面,在宫里当差,就能被叫做太监的。
“真的吗?”李永生愕然,然后看向那个年轻的太监,“刚才这位,我们都管他叫公公的,他也没说自己当不起啊。”
“嗯?”奥斯卡难得地收起了笑容,侧头看那厮一眼,然后又是微微一笑,“哦,原来他已经是公公了,这是我第一次听说。”
“奥公公……奥太监饶命!”年轻太监闻言,顿时双膝跪倒在地,不住地磕着响头,连额头都磕破了。
他来为难我们酒家,其实确实存了给赵欣欣难看的心思,现下朝廷里波谲云诡,就连内廷里,也存在站队的问题。
搁在往日,他是断不敢做这种事的,英王一歪嘴——其实都用不到英王,王妃跟太皇太妃提一句,他的脑袋就得搬家。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跟英王撇清关系,是政治正确,他当然也想正确。
至于说为难赵欣欣,会遭致英王府的报复,他根本没考虑这个可能——英王就报复不过来。
赵欣欣不过是英王的子女之一,而我们酒家,也不过是赵欣欣的产业之一。
几千两黄金建造的我们酒家,在一般老百姓眼里,那确实是了不得的,但是在英王的眼里,那算多大的产业?
亏掉这个产业,又算多大的事情?
真想让英王伤筋动骨,那就是收掉他在渔阳的百万亩良田,或者赣州的超大型铁矿,更或者芦东的盐场。
没错,他认为自己搞掉这么一个“小小”的酒家,引不起任何的反弹,更能表示出自己的政治正确。
严捕长出面告诫他,要给英王留几分颜面的时候,他心里是很反感的——尼玛,我用得着你说吗?你把事情说明白了,我就不好再装聋作哑了。
若是严捕长不说,他就当自己忘了,九郡主的产业,砸也就砸了,到最后就算上面追究,他也可以拿“忘了”来搪塞,想必也不会有人再追着不放。
但是话一旦说明白了,他就忍不住要感叹,完了,好好的一个机会,就错过了。
那一刻,他是要多恨严捕长,有多恨严捕长了,你坏了我的好事,你造不造?
不过无所谓,砸不成酒楼,狠狠收拾一下人,也聊胜于无。
但是当他发现,自己的老大奥斯卡,居然认识那个李掌柜的时候,他的后心,顿时就被冷汗湿透了。
那两位越说越近乎,他的一颗心,是越来越下沉,当他听说,宁公公居然招揽过李掌柜,他双腿一软,好悬没有摔倒在地。
他对严捕长的怨怼之心,早就化作了浓浓的感激之情——卧槽,幸亏有你劝了一句啊。
当李永生歪嘴,说他自称公公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完了,人家不肯放过自己了。
他也是御马监的,最明白宁致远有多么看重称呼。
事实上,内廷里就没个不看重称呼的,一群下面没有了的人,不争这个还争啥?
哪怕你没到这个位置,但是你火了,你简在帝心了,称呼自然就上去了。
而宁致远,尤其在乎称谓,御马监里敢再出一个被叫做公公的,宁公公第一个就放他不过——你这是打算抢班夺权,跟我争夺圣宠吗?
奥斯卡在宁公公面前,就够红的了,也不敢自承奥公公,只有下地方巡视的时候,才能私下接受这个称谓,还不敢公开——下面人瞎称呼,想必宁公公不会特别在意。
年轻的太监,也比较得奥斯卡的喜爱,甚至为此,还献出了自己的谷道,此次随天使出来,只想着在下面作威作福一番,不成想却撞上了一个硬硬的大钉子。
他此刻心里想的是:奥公公你千万要放我一马。
第三百四十三章 态度决定一切
奥斯卡看着年轻的太监,心里却是气儿不打一处来。
你得罪谁不好,你偏偏得罪李永生?你知道不知道,我在李永生面前,也不敢拿大?
其实他对小太监的心思,心知肚明:你丫想借机站队。
这种心思,原本就是他不太能容忍的,有我在,你何必考虑站队,我罩不住你?
或者说,你要站队,先跟我说一声,动一动嘴巴很难吗?
李永生却是没想到,这二人的关系是如此微妙,小太监能做天使前驱,还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连九公主的酒家都敢直接砸,想必也是奥斯卡面前的红人。
他之所以歪嘴,也不过是给这两者中间添点堵,加一根刺罢了。
果不其然,小太监将头磕得山响,奥斯卡却是微微一笑,很和蔼地发话,“你这是做什么?李永生不过一句玩笑话,你何必当真?”
听到这话,小太监连话都不敢说了,只是没命地磕头——这位上司喜怒无常,但是大致的脾气,他还是清楚的。
奥斯卡见他这副模样,斜睥一眼之后,又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李永生身上,笑着抬手一拱,“偶然路过朱雀城,却不知你在这里。”
李永生淡淡地回答,“不敢惊扰天使公干,不过我在这里,朝安局却是清楚的。”
朝安局关我什么事?奥斯卡心里暗哼,却是笑着点点头,“一路行来,走得也乏了,永生能招待我吃一顿吗?”
“在这里吃酒,怕是不太方便,”李永生笑着回答,我们酒家说是正月十五开业,就是正月十五,凭你还不足以令我破例。
奥斯卡并不生气,事实上,这里真不是吃饭的好地方,他是御马监的人,跑到英王之女的产业里吃饭,这算什么意思?
更别说,他目前还顶着一个天家使者的名头——天使去英王九郡主的酒家吃饭,这很可能是释放出了重要的政治信号。
就算李永生留他吃饭,他都会拒绝,所以这话,他也仅仅是说一说,谁要当真就输了。
“那去外面的茶馆,喝一杯茶吧?”他转而邀请李永生出去。
李永生倒也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对方,“出去喝茶……这倒不错,你我好久不见了。”
下一刻,他将头转向几个御林内卫,“但是……我这儿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这哪里算得上事情?”奥斯卡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地一摆手,“孩子们不懂事,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我让他们走人就是了。”
“不懂事的人,我无所谓,”李永生冷冷地看一眼那不住磕头的小太监。
他不太恨别人,可这厮却不能轻饶,“但是那些想请出天家依仗,砸了皇族产业的人,我就有点奇怪了,这是临行之前,得了天家的谕旨吗?”
小太监听他俩说起了别的,本来是心里有点放松了,但是听到这话,再次重重地磕头,“奥大人,小的冤枉,请您明察。”
他这句话说错了,彻底地葬送了奥斯卡维护他的决心。
小太监的本意,是说这年轻人有意扣大帽子,目的并不单纯——我这身份,可能得天家谕旨吗?此人磨刀霍霍,未必对的是我。
但是奥斯卡对他的反应,是极为不满意,这种时候,你老老实实认错就好,别再辩解,搞那些没用——辩解的事儿,不该由你来做,你不够资格。
你要辩解,反倒是显得我奥公公驭下无方,手下人不懂规矩,没的惹人耻笑。
还有就是……居然请我明察?我呸,你算什么玩意儿,也敢笑话我被人蒙蔽?
真当我不清楚你那些小九九吗?
奥斯卡冲李永生微微点头,“永生你知道,凭他是请不出天使仪仗的,不过是一句妄言,你总不该连这个都信,此事我自然给你一个交待。”
李永生摇摇头,一脸的无奈之色,“交待就不用了,我打算拆掉酒家,今上既然不喜九公主执此贱业,着人婉转告知,我们当然会体察天心。”
握草,奥斯卡闻言,顿时吓了一大跳,咱不带这么坑人的!
他只当李永生会逼着自己处理小太监,以发泄怒火,而他自己也打算好了,假巴意思地维护一下,等到了维护不住的时候,就果断放弃。
其实他现在的维护,也只是在维护自家的面子,保不住下面人,他脸上无光。
他早就决定好了,就算李永生不再追究下去,他都会要那厮好好地清醒一下。
但那就是以后的事了,在场面上,奥公公还打算撑一撑。
可是李永生这一手,就远出他的意外了:人家要自己毁掉酒家。
英王府要毁掉自己的产业,按说是好事,但是逼得英王府毁掉自己的产业,那就是坏事了——小小的太监,谁给你这个权力了?
站队是没错的,大家都在站队,跟英王划清界限,那也是政治正确,但是逼得一个亲王自毁基业,这尼玛是什么人才有资格做的?
英王的贤名,对今上有威胁,这谁都知道,但还是那句话,这只是隐藏的威胁,人家并没有反啊。
在一个注重亲情的社会,如此行径,会给英王带来太多的同情分——今上做事太过。
没准连太皇太妃都会因为此事,呵斥天家。
李永生在刚才,曾经指责小太监,说其破坏今上的叔侄感情,但那也只是随口指责——你可以指责,莫非我们就不能辩解?
但是若真的任由李永生砸了酒楼,那就不是指责了,而是铁铁的既成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