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二使一对判官笔,在江湖上也是薄有名望,看他做的买卖就可以知道了,一个中阶司修,竟然能垄断金陵这百万人口城市的出行,搁给一般高阶司修,怕是也做不到。
粗壮汉子并不怕出卖自家老大,反而很有骨气地表示,“您指定个地方,我会跟二爷汇报,看他什么时候有时间。”
李永生也不怕他跑了,直接就将人放走了。
事实证明,金陵城道上的人物,还真有几分胆量,李永生一行人才回客栈,就有人送来了帖子——肖二明日午时,在城外红叶谷等候。
第二天中午,依旧是阴天,李永生一行人出现在红叶谷,谷中一个小木亭里,有两人背着手,正在赏风景,一个三十许的书生,还有一个看起来像军师的中年人。
见到他们到来,书生走出亭子,上前几步,抬手一拱,似笑非笑地发话,“见过赵大人,肖二等候多时了,我能称呼您为九公主吗?”
以他在金陵城的消息,不难打听出眼前这位的真实身份。
“最好……还是不要称呼九公主,”赵欣欣一边翻身下马,一边淡淡地发话,“我已身入道宫,这些凡俗称呼,能免还是免了吧。”
“是吗?”肖二上下打量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发话,“那九公主此来金陵,为的不是凡俗事?”
他虽然只是中阶司修,但是见到对方这么多真人,居然没有进退失据,反而隐隐有种掌控的自信,也不知道他这信心是从哪里来的。
就在此时,张老实冷哼一声,“好好说话,注意你的态度,九公主平易近人,不代表你就可以随便放肆。”
独狼以前哪里这么狗腿过?但是为了证真机缘,他认了,昨天已经扮过下人了,今天再狗腿一点,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
肖二却是淡淡地看他一眼,“这位真人,随便插话,对九公主也是不敬……你怎么能确定,我就是放肆呢?”
赵欣欣轻哼一声,抬腿向亭子里走去,“你确实有点放肆了,两名司修而已,知道我们的人里,有几名真人吗?”
“对我来说,真人也造不成太大压力,”肖二看一眼身边的中年人,“张叔?”
中年人的气息,顿时就是一变,竟然隐隐透露出中阶真人的威压来。
“怪不得能吃下城中的车马行,”李永生赞许地点点头,“肖二你也隐藏了修为吧?”
“这个真没有,”肖二笑着摇摇头,“不过我愿意的话,悟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一边说,他一边抽出腰间的判官笔,重重敲击一下,似乎是在试验成色。
但是赵欣欣的眼睛,顿时就是一眯,然后讶异地发话,“你本不姓肖?”
她当然看得出来,对方这么重重一击,使出的是赵家嫡传的皇族心法。
“没脸姓赵了啊,”肖二轻叹一声,意兴索然地收起两支判官笔,“姓赵的走了,可不就姓肖了?”
赵欣欣讶异地一挑眉头,“你是哪一支的,宗正院里没你的名字?”
“我是哪一支的,这个无所谓啊,”肖二不想回答她的问题,“反正我现在是凭本事吃饭,也不用被限制得死死的,不许做这禁止做那,自由自在……多好?”
他说的是大实话,垄断了金陵城的车马行,还不比其他赵家子孙活得潇洒?只不过其他人,未必能像他这样放得下。
冷不丁地,李永生出声了,“你现在是高阶司修,握有气运之宝的话,随时能晋阶真人。”
——别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你的真实修为不是中阶司修,而且你现在需要一个气运之宝,所以,你未必不眼红其他赵家人。
对方若是好好说话,他也不会想到去戳穿,但是想在永馨面前充大,那他绝对不答应。
“呵呵,”肖二看他一眼,轻笑一声,随手摸出一个鸡蛋大小的玉印,在手里一抛一抛的,“气运之宝,我还真有,就是不想悟真。”
李永生顿时闭嘴,那方玉印上,确实有浓郁的气运缠绕。
赵欣欣的脸色却是一沉,“我还当是谁,原来是徐王之后……徐王不是发誓,后裔永不现世吗?”
“他根本没发誓,是天机殿自己那么说,”肖二轻哼一声,很明显,他对天机殿有极大的不满。
不过他也没纠缠这个话题,下一刻,他的手一转,那块玉印就不见了去向,然后很洒脱地发话,“不管怎么说,你我同辈分,你找到我这个做哥哥的帮忙,我就不能不管。”
做哥哥的……赵欣欣有点傻眼,我来金陵是办事的,不是来认亲的!
而且,永馨仙子的哥哥,哪里是那么好做的?
不过最终,她还是微微一笑,“你既知我的来意,可否为我指点迷津?”
肖二轻哼一声,“唉,无非就是那点破事,那些狗屁位子,真的那么好吗?真的不如学我,逍遥江湖自由自在,多么省心?”
牢骚发过之后,他才微微一笑,“幕后凶手,我不是很确定,只是有所猜测,这样,我提示你一句……受益最大的,嫌疑最重。”
这用得着你提醒我?赵欣欣无奈地暗暗嘀咕,不过她也没说破,只是眉头微微一皱,“受益最大的当然是朝廷……肖二,你这么说,可是得拿出证据来。”
肖二不理她,而是侧头看向李永生,饶有兴致地发话,“这就是妹夫了?来,你也说一说……谁受益最大?”
李永生呆呆地看着他,仿佛是木雕一般,好半天才吐出三个字来,“宁王妃!”
“有眼力!”肖二狠狠一拍双手,兴奋地发话,“九妹子,你选的这妹夫不错,不愧号称大师,竟然看得到这一层。”
“我去!”张老实一抬手,狠狠一拍自己的额头,“原来是这种恶心事儿!”
他不是懊恼自己没有猜到真相,独狼办过的案子无数,再匪夷所思的结果,他也见识过,这一点,并不能影响他的心情。
影响他心情的是:宁王妃竟然是刺杀宁王的最大嫌疑人!
怪不得肖二都不屑姓赵呢,你说这些皇族子弟,整天办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赵欣欣也听明白答案了,很显然,她的心里绝对不会好受了。
好半天之后,她才皱着眉头轻叹一口气,“你有证据吗?”
“没有,”肖二一摊双手,很坦然地发话,“但是种种迹象表明,她就是策划者……宁王遇刺前三个月,两人都不说话了。”
“咦,”赵欣欣讶异地一扬眉毛,“你这消息,还真不是一般的灵通,宁王家事都知道?”
“你不看我是干哪一行的,”肖二笑着回答,“做车马行的,谁的消息会差?”
赵欣欣想一想之后,再次出声发问,“还有别的证据吗?”
肖二嘿然不语,好半天才回答,“反正没有铁证,不过你应该听说过,宁王府提出武力自保,就是出自王妃之口。”
李永生和赵欣欣都沉默了,他们在来之前,想过很多种可能,幕后主使者可能是朝廷,可能是荆王,也可能是襄王,甚至可能是其他国外势力。
大家独独没有想到的是,这刺杀竟然极有可能出自于王妃之手。
李永生能吐出那三个字来,其实也是临时的灵光一闪——亲王的母妃,肯定比王妃话语权更强,宁王若是不死,宁王妃始终是王府二号人物。
但是当肖二表示,你猜对了的时候,他心中没有欣喜,真的是只想骂娘。
赵家这都是什么门风?咱消停一会儿行不?
第八百八十章 求证
当然,肖二是这么说的,李永生和赵欣欣不可能全信,总是要调查过才能得出结论。
然而这个猜测,真的是有点打击人,不但爆料者肖二对此兴趣寥寥,连张老实和方真人帮忙的时候,都无精打采的。
本来就是挺恶心人的事儿了,还要去调查,真的有意思吗?
当天晚上,李永生五人就出了金陵城,临行之前,九公主很郑重地向肖二提出,沙氏茶社竟然鼓动拐子去拍花,我实在看不过去。
肖二是个洒脱的性子,说我早知道这些拍花的混蛋了,只不过我跟他们隔行,虽然看不惯他们,但是没有由头就出手的话,难免让其他人误会,还以为我要一统金陵的江湖呢。
现在九妹子你开口了,做哥哥的肯定不能掉链子,你就等我的消息吧。
双方在城门作别,五匹马转眼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走出老远之后,赵欣欣才叹口气,“肖二这种无拘无束的生活,倒也令人羡慕得紧。”
方真人摇摇头,感触颇深地发话,“这种心性,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有的,要不然,咱们又何至于去调查裘氏?”
李永生和赵欣欣听到这个话题,就又沉默了,利字当头,放得下的能有几人?
过了一阵,张老实出声发问,“这次去宁王府,是要小心行事,还是只求口供?”
良久,赵欣欣才出声发话,咬牙切齿的那种,“口供第一……活口,要不要都行!”
宁王府在金陵城东,上一次荆王大举进攻,前锋已经包围了宁王府,只不过没有强攻,仅仅是不疼不痒地发生了点小摩擦,主要的作用还是牵制金陵守军。
所以宁王府的建筑,基本还是完好的。
五人漏夜赶过去,悄悄地进入了王府附近四五家民居,没用多大功夫就确定:现在的宁王府,真的是裘氏一手遮天。
事实上,这里虽然号称宁王府,但是宁王的心腹,连一百人都没有。
宁王是最不受人待见的亲王之一,庶出子的身份已经很糟糕了,居然还是庶长子,深为天家和其他弟弟所忌惮,他来会稽就藩的时候,除了护送的军队,身边带的人不足五十。
堂堂的亲王,伺候的人连五十个都没有,说出去别人都不会信。
就这么点人,来到异地生活,可以想象得到,王府里大部分的人,都是裘氏张罗的。
裘氏在会稽的名头,原本就不小,族人也极多,用他们充实王府,总好过使用那些不知道根底的。
宁王就藩近十年,张罗了一些人,纳贤馆里招了上百人,但是其中真正的心腹,连一百人都不到,其他的人,都掌握在裘氏手上。
中土的习惯,是男主外女主内,但是对于无所事事的亲王来说,实在没有什么“外”可主,所以王府里的事,宁王也会过问一些。
当然,在大事上,裘氏肯定是要听宁王的,毕竟他才是一家之主。
宁王天性就比较怯懦,妻子又强势,他在世的时候,就不是特别有主见。
幸亏裘氏心里也清楚,没有宁王的话,自己什么都不是,所以在很多事情上,都依着他。
一圈人问下来,赵欣欣有点头大,“看起来,这裘氏还真有动手的可能了?”
裘氏为宁王生了两个儿子,哪怕世子夭折,她甚至可以扶起第二个儿子。
“接下来,就该问一下宁王府内部的人了,”李永生的情绪,倒是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看来还是得打草惊蛇。”
方真人的眉头皱一皱,“怎么朝廷就发现不了这些问题?”
张老实淡淡地看他一眼,“这些问题,从来不是朝廷要关心的,就算是朝安局,也不会花费心思在这种小事上……金陵城的拐子多,跟朝中大臣有什么关系?”
身为积年的捕头,他的话虽然说得无情,但却是非常客观,裘氏有没有在地方兴风作浪,朝廷需要在意吗?宁王在王府里心腹少,需要天家关注吗?
李永生冷哼一声,“是啊,没关系,对朝廷来说,只要能稳定了地方,宁王死于什么人的手,真的并不重要。”
张老实阴森森地补充一句,“就算朝廷查出来,宁王死于裘氏之手,那又如何?只要裘氏愿意配合朝廷,那就都不是问题。”
赵欣欣听到这里,黯然地叹口气,“算了,不要说这些恶心事了,从明天开始,捉拿拷问王府的人。”
这一晚上他们弄昏了不少农户,也不是全无所得,起码王府里有些什么人比较重要,大家有了略略的了解。
所以第二天,四人分别出手,直接掳了七十多号人,带到山中一处隐秘场所,通过狐幡了解情况。
这七十多个人里,最亲近裘氏的,是一个琴师,本是裘家的女儿,丧偶之后来到宁王府,帮着教授乐理。
这些人就算被迷惑了,也没有供出太有用的东西——兹事体大,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参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