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他原本是不想求胖子麒的,但是思佑欺人太甚了,别说是朝安局群情激愤,就是观风使自己,也有点不能忍。
当天他就悄悄地找到了黄真人,“黄化主,贵观监院,近期能不能来一趟?我有事相求,放心,不会让他白忙。”
黄真人看着他就笑,笑了好一阵,才低声发话,“莫非是为了认人?”
李永生摸一摸下巴,干笑一声,“本来不欲麻烦贵观的,实在是……我比较年轻,有些事情终究是不能忍,还望黄真人见谅。”
“监院已经知道了,”黄真人诡异地笑一笑,“那名疑似博灵郡的真人,是百粤冯家之人,冯家百年前已经举家荡舟出海。”
“啊?”李永生忍不住愕然地张大了嘴巴,“贵监院已经认出此人了?”
“绝对不会错,”黄真人信心满满地回答,“此二人的影像,我已经发给了监院,监院认出了这姓冯的。”
李永生顿时就没话了,好半天才问一句,“这条消息,我该付出什么代价?”
“说代价什么的,就俗了,”黄真人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只不过有一点,烟霞观终究是十方丛林……你心里有数就好了,最好不要声张出去。”
这就是要把人情往扎实里做了,我们知道这是违规的,但还是通知你的。
李永生再次无语,又沉默片刻才问一句,“若是我不找化主您来请教的话……”
黄真人等了一等,见他再没有什么话说,才笑眯眯地回答,“若是李大师你不来询问,想必也有别的处理办法,区区小事,怎么可能难得住道友?”
这不是他信任李永生的能力,恰恰相反,他是在表明己方的态度:你要是不找我们询问,那我们也不会主动去告诉你……十方丛林有自己的尊严。
只不过他担心话说得重了,羞了对方,这人情难免会打折扣,才说得比较婉转。
烟霞观的表态,李永生算是听懂了,忍不住心里暗叹:这些十方丛林能生存下来,还真是法度森严滴水不漏。
于是他微笑着点点头,“贵观有心了,李某人感激不尽。”
他并不介意对方的话,事实上,烟霞观看似架子拿得稳,事实上,监院大人能提前做准备,将人认出来,那就是满满的善意,这个分寸,他还是明白的。
黄真人见他说话靠谱,笑着发话,“此人十余年前,曾经在巴蜀待了数年,跟蜀王打过一些交道……当时还是司修。”
蜀王?李永生的听到这里,眉头又忍不住一皱,不过他也没有纠缠这一点,而是发问,“贵观可知此人悟真是在何处吗?”
他没说不相信监院的眼光,但是当时对方只是司修,现在成为了真人——如此一来,是不是存在认错人的可能性?
黄真人也听出他的意思了,于是微微一笑,“此人在何处悟真,监院也没跟我说,不过此人的右肾受过损伤,摘除了,后来大约是新催生了一个肾。”
这就是证据了——中土修者强大到一定程度的话,断肢再生这些都是小儿科,比如说断了左臂的向佐,目前就在重新催生左臂。
向捕手不过是区区高阶司修,都能做到这一点,那冯真人催生出一个肾来,也不是多大的问题。
尤其有意思的是:新生出来的肢体或者器官,跟原有的部分相比,绝对不一样,哪怕向佐的左臂完全长了出来,大家也能用肉眼分辨出,这是新长出来的。
器官就更是这样了。
这种证据是最有说服力的,事实上,只要有了这个消息,就算不拿肉眼去看,真君随便推算一下,都能得知对方身体内,有一个肾是新长出来的。
这个证据对李永生来说,足够使用了,不过既然已经求人一次了,他索性一事不烦二主,“另一名真人,曾经在邓家三支附近出现,据说是姓阮,不知贵观可有消息?”
黄真人又笑了起来,“我家监院博闻强记,但他真的不是什么都知道……你说此人曾经在邓家三支附近出现?那我再帮你问一问,不过,不能保证结果。”
“如此……已经感激不尽了,”李永生一拱手,正色发话,“将贵观扯进了红尘事务中,远离了清净,李某人实在惭愧。”
“红尘也是一场修行,”黄真人笑着回答,“比如说九公主的雷谷,也是不错。”
李永生大有深意地看他一眼,微微颔首,“总之这份人情,李某人是记下了。”
半盏茶后,他又来到了两名真人的停尸之处,细细地感受一下——没错,那姓马的真人,右肾确实比左肾要略微新一点。
若不是有人提醒,这种细微的差别,就连真君也未必能观察出来,毕竟肾脏这东西是长在体内,从外面根本看不到。
——其实,就算把尸体解剖开,不是有心人的话,依旧不会在一腔的鲜血中,注意到两个肾的细微差别。
他一过来,朝安局的人比他还着急,纷纷用期待的眼光盯着他。
第九百一十八章 援兵到来
等了李永生一阵之后,元十三按捺不住,索性直接发问了,“李大师,可曾问到了什么?”
“咳咳,”李永生干咳两声,正色发话,“烟霞观一向是远离红尘事务的。”
然后,他一指其中一具尸体,“不过……我猛然想起,此人似乎跟百粤冯家有点关系。”
“百粤冯家?”一名高阶司修眉头微微一皱,“小家族吧?”
“嗯,百年前全族荡舟出海了,”李永生不动声色地回答。
“原来是那个冯家,”有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施毒夺取他人产业,却不慎毒杀了路过的百余名军校。”
这冯家在百粤,也就是个半隐世家族,体量还不如义安林家,倒是做了一件非常奇葩的事情,让他们在中土名声极响。
冯家为了夺取一户人家的产业,在对方的水井里下毒,不成想正好一队官兵路过,打起水来饮用,等冯家发现事情不妙之后,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仓促荡舟出海逃亡。
朝安局的人一开始没往这方面想,当听说“荡舟出海”四个字,终于有人想起来了。
更有人后知后觉,“原来此人不姓马。”
李永生四下看一眼,“此人十余年前,曾经在巴蜀待了一段时间,有人有印象吗?”
众人齐齐无语……谁可能有印象呢?
倒是有人心里确定了:这哪里是李大师想起来的,分明是烟霞观告知的消息。
就在此时,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不是别人正是思佑,他一脸的讥讽之色,“李大师又有了新的消息?”
李永生淡淡地看他一眼,方始发话,“此人是百粤冯家的人,不是博灵的。”
“呵呵,”思佑冷笑一声,“我恰好也有了新消息,此人脚上的布袜,正是七幻城一家沈氏裁缝铺的物品。”
李永生冷哼一声,“冯真人在悟真之前,右肾曾经被摘除,你可敢跟我开膛对质?”
思佑闻言,明显地一愣,嘴角忍不住抽动一下,“开膛……对质?”
“该开膛就开膛吧,”元十三唯恐天下不乱,他嬉皮笑脸地发话,“如此大案耽搁不得,效率才是关键,无所谓破坏证物。”
“十三你闭嘴!”朝安局头领轻叱一声,“不要丢人现眼……咱朝安局不开膛,照样能检验,就是不知道刑捕部信得过信不过了。”
思佑的脸上,顿时挂不住了,“巧了,我也有检验的法子……”
“你有法子没用,”头领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刑捕部的法子,我们不认可,万一弄坏了内脏算谁的,你承担得起责任?”
思佑的脸色,顿时就发青了,纯粹是气得,“你们如此行事,如何能让人心服?”
“你算什么东西?”头领是彻底将脸拉了下来,“我朝安局行事,何须令你心服?”
元十三却是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你想检验也可以啊,让刑捕部跟内廷商量,接了这个案子……你做得到吗?”
众多朝安局密谍哄笑了起来,此前思佑的嘴脸,还历历在目,没想到转眼之间,就被打脸了,还是原汁原味地打了回去。
思佑气得脸色铁青,浑身也在发抖,偏偏是发作不得。
很快地,一名中阶司修拿了一个褐色的木盘过来,上面有七八颗银色的珠子在滚动。
他将木盘放置在冯真人的尸体上,打出了眼花缭乱的法诀,时不时还挪动一下木盘。
大家都看不懂他在做什么,但是毫无疑问,这是一种非常高深的鉴定术。
约莫用了一炷香的功夫,那人才站起身来,却已经是满头的大汗了,“右肾比较新,比左肾要新四十年以上。”
“噗”地一声,思佑喷出了一口鲜血,铁青着脸转身就走,一个字都没有说。
朝安局的头领冷哼一声,阴森森地发话,“你给我站住!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当我朝安局的场子,是秦淮画舫?”
思佑扭过头来,咬牙切齿地发话,“我是来猎赏的,没机会……不能走人吗?”
“不能!”头领冷冷地回答,“你已经看到我朝安局太多机密,接下来,你要暂居此处了。”
思佑愣了一愣,缓缓地发话,“你信不过我?”
“我朝安局信不过任何人,”头领傲然发话,“此前你一直错误诱导我们,现在,我们不得不很抱歉地告知你……你现在有嫌疑了。”
思佑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不过很快地,又逐渐转白……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样的蠢事。
头领也不理他,强留思佑,听起来有点不给刑捕部面子,但是他的理由真的很充足:错误诱导谋逆大案,就算是刑捕部长在这里,他也照样扣下人来。
更别说这思佑的态度,真的很恶劣,都激起了朝安局的公愤。
头领扭头看向李永生,和颜悦色地发话,“李大师,还有什么线索?”
“这名冯姓真人……”李永生犹豫一下,还是实话实说,“此人在十余年前,跟蜀王府有勾连!”
“我知道他是谁了!”元十三一蹦老高,兴奋地发话,“冯逐浪,十余年伤了右肾,被蜀王府的纳贤馆招揽,后来不知去向。”
“握草,”有人大声地倒吸一口凉气,因为他也联想起了一些东西,“邓家第三支的大长老,跟蜀王世子走得很近!”
这一声喊出,现场一片寂静,朝安局众人的脸上,是满满的骇然——这是蜀王出手了?
逐渐地,众人脸上的惊骇,转化为兴奋,那头领更是狠狠一咬牙,“弟兄们,必须搏一把了,荣华富贵在此一举……有谁不愿意参加的吗?”
朝安局专查谋逆大案,还有什么谋逆大案,比得上亲王意图不轨?
再加上大家正在查的排帮余孽,一旦两个案子落实了,这辈子都可以躺倒不干了。
“干了!”元十三率先跳了出来。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至于说目前朝廷的困局,大家根本想不了那么多。
就在此刻,门外有人出声发话,“什么样的大事?加上我们行不行?”
头领扭头一看,先是一愣,然后眼泪就下来了,“梁真人、卢供奉,您二位终于来了……”
来的这两位,就是朝安局派来的援兵,俗话说得真是不错:援兵总是姗姗来迟。
不过还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家还真的是只差高端战力了。
梁真人是因果殿的中阶真人,卢供奉只是初阶真人,但他是朝安局自己的供奉。
两人是陪着一名贺姓的高阶司修来的,贺大人是朝安局的高层,此来是要全盘接管此间事务的。
这边朝安局的头领见状,主动让贤了,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能力。
贺司修做事也算靠谱,首先……他就直奔李永生而来,以近似于谄媚的姿态,热情地打了一阵招呼。
旁人看在眼里,当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事实上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只要将李大师招呼好了,巴蜀这里就不会出太大的纰漏。
接下来,贺司修高度肯定了同僚们在此前做的事情,虽然从客观上讲,他是来摘桃子的,但是他的姿态非常端正,让人生不出什么嫉恨之心。
李永生对此,并不感到奇怪,朝安局现在的人力已经是捉襟见肘,在勉力维持了,巴蜀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只能抽调出两名真人来援,而且还耽误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