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舒婕见他这副模样,愈发地恼怒了,她看一眼于老院长,“老教谕,此人跟新月国勾搭紧密,甚至不惜颠倒是非,我建议细查一下,是否有不可告人之事。”
就在这时,响起了一声怒吼,“无论如何,王子的侍从,肚子上被人斩了一刀,总不是假的,我强烈要求去捕房!”
原来却是那中年男人被人从湖里救起,怒气冲冲地大喊。
“也是哦,”安贝克暗骂自己,这么大的把柄不去抓,非要去纠缠什么细节,他看一眼后来的老头,“你再回溯一下,看他如何中刀的。”
老头斜睥他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对我指手画脚……你算什么东西?”
中年男人登时闭嘴,新月国的修炼体系虽然跟中土国不大一样,但是回溯是化修才能使得出来的,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
一个化修对他呵斥,他只有夹起尾巴乖乖闭嘴的份儿。
不过他也并非毫无办法,下一刻,他一咬牙,拔出弯刀,就割破了自己两手的中指,“当我神教没有回溯的术法?”
他的两根中指在脸上涂抹一阵,画了一个玄奥的六边形图案,然后一抬手,又在额头中央划出一个竖着的血口,仿佛多了一只竖眼一般。
做完这些,他头冲西边跪倒在地,连磕六个头,大喝一声,“恭请神眼降临!”
一阵晦涩的波动,从他身上缓缓地发出,他的眉心,开始汩汩地流出鲜血,不过那鲜血并不滴落,而是很诡异地悬浮在空中。
于老院长和那老头交换个眼神,不屑地笑一笑——两人身为化修,当然听说过这种法门。
当鲜血淌出半个排球大小之后,蓦地从空中消失,化作一团一丈方圆的红色血雾,先是一只眼睛的模样,扭曲片刻之后,上面出现了湖边的影像。
请神眼是要耗费精血的,尤其是司修请神眼,付出的代价极大,不过中年人已经豁出去了,一定要问李永生的罪。
然而片刻之后,他还是失望了,“这是……这怎会是他自己伤了自己?”
来回地看画面,他最终不得不承认,被刀砍伤的那位,正是伤在他自己的刀下。
“这简直是胡闹!”他大声地呵斥,“一定是有人做了手脚,一定是!”
“嗯?”孔舒婕眼睛一眯,阴森森地发话,“诬陷本朝化修,小子你是找死吗?”
能在回溯上作假的,起码也得是化修的级别。
“他怎么能在落水的瞬间,狠狠地斩自己一刀?”中年男人大声地叫着。
“稀奇吗?”中二少年不屑地冷哼一声,“他的手臂被水拍了,压上了肚皮。”
“被水拍了?”中年男人愕然地回望,眼中是满满的不可置信,“你想说柔软的水,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劲儿?”
“二货,”中二少年翻一翻眼皮,“你自己从高处往水里跳一下不就知道了?”
众人也都用怜悯的眼神看着那脸色苍白的中年人:不愧是来自缺水国家的人啊。
中年人原本就失血过多了,见到大家都这样看着自己,一口气提不上来,直接就晕了过去。
孔舒婕也一直担心,李永生会被送到捕房,见到对方受伤的经过,虽然她心里依旧生气,但也长出一口气:真的是跟他半点关系皆无啊。
她沉吟一下,走到于老院长面前一拱手,“老教谕,我先带着弟子搬出去住了,回头得空了,再来拜见您老人家。”
老院长一摆手,淡淡地发话,“高阶司修再来,要不然我不见。”
老教谕一直就是这么个古怪性子,孔舒婕也不以为意,然后冲着那老头一拱手,“多谢这位大人出手相助,有些金银在行囊中,待我去取来。”
“总教谕,我这里还有一些,”李永生招呼一声,“五六两金子。”
回溯术法是要耗费气血的,谁也不能让化修白忙,五六两金子固然不少,但是有钱并不一定能请到化修。
于老院长能开出二百块银元的价格,主要是因为他跟老头太熟了,熟到给点营养费就行,出场费什么的根本不考虑。
李永生当然不能这么给了,而且此事因他而起,他也不能让孔总谕为自己买单。
第九十三章 忠诚的赞歌
所幸的是,李永生在离开博灵郡之前,从秦天祝那儿要回了那两百两金子,并且将其中的二十两兑换成了银元。
“我倒忘了,你这家伙现在不缺钱,”孔舒婕猛地反应了过来,笑着拍一下李永生的肩头,“给这位师叔拿十两金子好了。”
“总教谕,”李永生无奈地翻个白眼,“您这么慷弟子的慨……真的好吗?”
“我说,两个小家伙,你们商量得热闹,问过我没有?”老头脸一沉,阴森森地发话,“化修是能用钱买的吗?老于……你这弟子是怎么教的?”
“没错,化修是用钱请不动的,”于老院长点点头,顿一顿之后,又吐出五个字,“但是你例外。”
“扯淡不是?”老头哼一声,然后一指李永生,“小家伙,我只收你成本,三百银元,不过有点事情,我要问你一下。”
“先谢过大人,”李永生抬手一拱,恭恭敬敬地回答,“大人为我正名,小子实在荣幸,无以为报,不知中午能否邀请大人喝酒?”
“荒唐,”老院长见状忍不住了,“我们只是路见不平,谁还差一顿酒?”
须知他一开始打算拿出的回溯符,也是有价无市,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
“人家又没叫你去!”老头冷哼一声,又白他一眼,“你替我拒绝个什么劲儿?”
于老院长被噎得直瞪眼珠子,却不能说什么。
“那还请前辈在这里稍等片刻,”李永生和孔舒婕转身就走。
两人收拾行李,也是很快的,一炷香之后就赶了回来,还租了一辆马车,很显然是要直接搬家了。
老头还在原处等着,有意思的是,老院长居然也在,不过安贝克一行人不见了踪迹,围观的人也散了七七八八,只有七八个闲人,一边走来走去,一边斜眼看过来。
这里原本就是消遣散心的场所,有些闲人很正常。
“老院长……一起去吧?”孔舒婕也不知道对方的心思,但是既然撞上了,肯定要壮着胆子问一声。
老院长却也不推辞,直接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孔舒婕递了三片金叶子给那老头,“还没有请教大人尊姓?”
“我姓甄,叫我甄老好了,”老头大喇喇地收起了金叶子,然后饶有兴致地反问,“你这是打算去哪里?”
“去法院附近,”孔舒婕也不隐藏自己的意图,“我有好友在那里,以她的名义,找个住处很简单。”
“咦?”甄老奇怪地发问,“既然是这样,你为何不一开始就去那里呢?”
“因为小孔是朝阳大修堂出来的,”于院长不耐烦地哼一声,“没听到她叫我老教谕?”
“呵呵,”甄老怪笑了起来,“那姓黄的直接将小孔撵走,不愧是朝阳大修堂啊,啧啧……果然是国内顶尖铁面无私。”
“你不说怪话会死吗?”老院长冷哼一声,显然是很不爽。
“哈哈,”甄老继续大笑,也不回答,就是一个劲儿地笑。
李永生见于老院长有点尴尬,少不得出声解围,“孔总谕本来还想让我去朝阳插班,都联系好了,打算明天办手续……住那里比较近。”
“插班?”甄老先是一愣,然后捧腹大笑,“哈哈……笑死我了,你还去吗?”
不等李永生发话,孔舒婕就冷冷地回答,“不去了,现在的朝阳,也是徒有虚名了。”
老院长瞪大眼睛,狠狠地瞪她一眼,“你这是什么话?”
“实话啊,”甄老唯恐天下不乱,幸灾乐祸地补充一句。
不过下一刻,他面色一整,“你此来法院,还是存了收拾那姓黄的心思吧?”
“收拾谈不上,了不得歪一歪嘴罢了,”孔舒婕面无表情地回答,“我博本院的人,也不是那么好欺的。”
“这事找巡荐部的,更好办一点,”甄老看一眼老院长,“老于,巡荐部姓梁的,可算是你的弟子吧?”
三院六部的法院,是管审案子和判决的,但是一般来说,想要审查官府中人,最好先通过巡荐部弹劾,这样比较稳妥。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老院长狠狠地瞪他一眼,“朝阳的事儿,自然有朝阳的人来处理,就不牢你费心了。”
“哈哈,”甄老又开心地笑了起来。也不管于老院长铁青的面孔。
笑了好一阵,他抬手一指李永生,“还是你初生牛犊不怕虎,敢对着两个制修叫板……小家伙,我看好你哦,那些朝阳的软蛋,没法跟你比。”
李永生微微一笑,“不是什么怕不怕,我只是认为,中土国好客,好的却不是恶客。”
“这话着实精辟,”甄老笑着点点头,“不好恶客……当浮一大白。”
于老院长的脸,却是越来越黑。
就在这时,马车已经减慢了速度——法院和朝阳大修堂离得并不远,也就四里地的模样。
孔总谕选一个异常气派的客栈停下车来,入内跟店家交涉了几句,最后撂下一句话,“不信的话,你将她找来……就说我孔某人在这里等着。”
这客栈离着法院不远,平日里主要就是靠着法院的客流生存,见她这么说,自然是不敢怠慢,马上就安排了两间房,还赔着笑脸解释。
“今年的客人真的多,不过既然是汤大人的朋友,就算我没地方住,也不能委屈了您不是?”
客栈不但有客房,还有酒家,博本院的师生先在酒家里开个包间,安排两名化修大人喝茶,他俩则是在安放了行李之后,马上赶了过来。
他们前脚进门,后脚就有人赶了过来,不是别人,正是网红脸汤师姑和她的弟弟汤昊田,他俩接到了店家的传告。
两名化修分了上首座,时近午正,就叫了酒菜上来。
俩老爷子都不是特别能吃的,几筷子就吃得差不多了,而孔舒婕根本无心吃饭,随便扒拉两口,就说起了今天的事。
反正今天是旬休,汤师姑也没事,跟孔总谕推杯换盏,喝得十分痛快。
喝到兴起,孔舒婕发问了,“怎么样,能不能帮姐们儿搞一下这个姓黄的?”
“搞人没问题,但是不合章法,涉及里通外国……最好有个由头,”汤师姑斜睥于老院长一眼,“于院长您觉得呢?”
终究是在帝都生活了多年,她可没有孔舒婕身上的草莽气息了。
姐妹的事儿,肯定要帮,但是该怎么帮,帮到什么样的程度,就要看具体情况了——这不是她市侩,而是法院里就有那么多活生生的例子。
帮人帮得把自己栽进去,可不就没意思了?
于院长还没来得及说话,包间门就被推开了,外面走进来俩人,都是中阶司修,一个是蜡黄脸色的中年人,一个却是熟人——正是大家商量要对付的黄院长。
“来得匆忙,大家海涵,”黄院长笑着作个揖,冲于院长使个眼色,“老院长,有点误会,我觉得需要解释一下。”
老院长坐在那里,纹丝不动,“没啥误会,是我误会你了……当初投你一票,是我错了。”
“您几位……”黄院长看一看陪客,挤出个笑容来,“能让一让吗?”
“不能!”李永生眼睛一瞪,这一刻,他都顾不得请示孔总谕了,在朝阳山庄你得瑟也就完了,还跑到这儿来得瑟?“我们订的包间,凭啥让呢……你脸大?”
“这个……李永生同学,此事有点误会,”黄院长一边说,一边继续扫视四周。
汤师姑一看就明白了,这事儿不合适掺乎,于是拽起自己的弟弟就走,“我们出去催一下菜,你们先谈着。”
待他俩出去之后,黄院长将蜡黄脸中年人让在座位上,自己跑去关包间门。
“于老、甄老,二位好,”中年人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今天的事呢,是个误会,我的上司也不希望两位老人家震怒……所以派我来解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