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营这边有瞭望哨,早就知道雷谷的人要过来,于是早早地做好了防御,架起了拒马和床弩,军士们也全副武装,列了队形在营门口。
雷谷的人实在是太少,只能堵住大营的南门,其他三个门不得不放弃,别人围城是“围三阙一”,他们倒好,围一阙三。
大营的墙垛上,床弩已经上了弦,一排排雪亮的箭头,指向了雷谷众人。
距离营门两百丈左右,祭强一摆手,示意大家停下来,自己却是催马缓缓上前。
走到距离营门五十丈左右的地方,一枝三尺长的长箭“夺”地一声,射进他前方两尺远的土地中,箭尾不住地抖动着。
祭强也是在军营里生活过的,虽然这支箭的落点,距离他极近,射得也极为突然,但是他没有显出丝毫的慌张来,而是慢吞吞地一拽马缰,看向大门处。
郑王军队射出这一箭,是想吓唬对方一下,煞一煞雷谷的气焰——这一箭对准人射,也未必能伤得了真人,不过能看一下对方仓促的抵挡或者躲闪,也是好的。
哪曾想,祭真人也是老兵,根本不吃这一套,不躲不让气定神凝,也不怕对方失手。
如此一来,反倒越发地显出了雷谷的底气——我就知道你们不敢射人!
营门的军官不想影响自家士气,马上出声发话,“来者止步,军事重地,擅入者格杀勿论!”
祭强面无表情地大声回答,“我们此来,是捉拿揶教妖人的……你敢动手,雷谷不会饶你,玄女宫更不会放过你。”
大营里终究是有六千人左右,雷谷自视再高、再是嚣张,也要把该走的程序走一遍。
这不?他连玄女宫的招牌都打出来了。
“莫要以为我不认识你,”营门口的军官冷笑一声,“祭真人你不在成皋经营也就罢了,何时投奔了玄女宫?”
“劳资何时投奔,关你屁事!”祭真人直接爆出了粗口,不过也没有多生气,他知道跟军人打交道,没必要那么斯文,“我投奔了雷谷不行吗?有胆的,你拦着雷谷追查妖人。”
“雷谷的大名,我们当然是知道的,”军官冷冷地回答,“但这里是军营,由不得你们胡来。”
“屁的军营,”祭强不屑地冷哼一声,“一个小郡王的私兵罢了,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这话虽然直指本质,但听起来委实有点恶毒。
然而,军官心里生气,也不敢下令动手。
万箭齐发的话,祭强肯定是很难逃生,在床弩的攒射下,可以歼灭大部分雷谷来人。
然而那么做的话,爽是爽了,后果根本不是他承担得起的——就连郑王也承担不起。
所以他冷冷地发话,“我们是不是私兵,你说了不算,等祭真人你哪一天做了军役部长,再来评价不迟。”
这就是偷换概念了,你说我们是私兵?拜托,你不是军役部长,甚至都不是官府体系里的人,没资格说三道四。
祭强也不跟他叫这个真——无非是偷换概念,好像我不会似的,他冷笑一声发话,“那你的意思,就是要铁下心思庇护揶教的妖人了?”
这军官哪里肯背这个锅?马上就果断地回答,“我的意思是,这里是军营重地,你们不得擅入……我有半个字说,要庇护邪教妖人吗?”
“这还不是庇护?”祭强大声嚷嚷了起来,“明明是一群私军,你不让我们进去搜查……难道非得你说出‘庇护’二字,才算庇护吗?”
“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有那地方的章法,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军官淡淡地发话,“切,邪教妖人……你说有就有吗?”
祭强听到这话,脸上泛起古怪的神色,“那你的意思是说,你们认为里面没有邪教妖人?”
他这表情明显说明,这个问题是个坑,那军官感受到了满满的恶意。
事实上,他也不敢做如此保证,只能针锋相对地反问,“那么,你确定一定有邪教妖人?”
“确定的话,我当然不敢说,”祭强笑着回答,“不过有证据表明,里面嫌疑人不少。”
军官沉吟一下,就做出了决定,“既然有证据,你将证据交给我就行了,我们自会将人提给你们……军营你们是不能进的。”
总而言之,双方在交涉的过程中,都是在自说自话,谁也不会为对方考虑,可与此同时,谁也不好贸然挑起争斗。
最后祭强发狠了,直接挑衅,“证据就不可能交给你们,要不然,你们把人放跑怎么办?”
第九百五十五章 难以决断
祭强的挑衅,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军官依旧是不紧不慢发话,“这怎么可能?”
事实上,他真的很想令人放箭,射死眼前这个家伙。
然而,此刻他还真的不能发作,“你给了信息,我们抓人就是了。”
祭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缓缓地发问,“那万一抓不到呢?”
“不可能抓不到,”军官傲然回答,开什么玩笑,军队想在军营里找个人,会有难度吗?
不过下一刻,他的眉头就是一皱,因为他意识到了,里面又有陷阱。
他有点恼火地瞪着对方,“但是你首先得保证,我军营里有这么一个人,不能是你捏造的……你要是让我找个不存在的人,我怎么找?”
好危险啊,差点就掉坑里了,幸亏我够机智——你丫做人不能厚道点吗?
下一刻,祭强的回答差点令他吐血。
祭真人不屑地撇一撇嘴,“你看,我就知道你们够狡诈,我还没提供消息呢,你们就连借口都找好了……不存在的人?呵呵,真是好借口。”
有点说不过他!军官苦恼地一拍额头,这雷谷的人不但手上功夫了得,嘴上功夫也是颇为不俗啊。
这个话题就僵在了这里,祭强口口声声说,自己有证据,就要强行闯入军营,而军官则表示,我就不让你进,你把证据拿来,我们自己抓。
吵到快天黑,也没吵出个所以然来,于是雷谷的人在军营南门外三百丈远的地方,扎下了营地,监视着军营里的一举一动。
而那些从箫阳城里跟出来看热闹的人,却是增加到了差不多五千人——很多人觉得天色晚了,回城去了,但是闻讯赶来看热闹的更多。
李永生看看天色,从储物袋里拿出一顶阳伞,又拿出一张椅子放在阳伞下,坐在上面,冲着军营方向指指点点,“连人都不敢往里放,这个军营的主官,真的格局不够。”
“他是吓坏了吧,”祭强笑着发话,“城卫倒是把咱们放进去了,最后不是被一锅端了?”
“城卫才多少人,这里多少人?”李永生摇摇头,长叹一声,“要是把咱们放进去,百十号人,敢对着五六千人炸刺吗?”
祭强不以为然地笑一笑,“别人可能不敢,但是咱们真的不怕。”
“不怕……那是很简单的,无知者就无畏,”李永生摇摇头,又看他一眼,“要是搁在你是军人一方,五六千号人,有没有信心留下这一百多人?”
“我是在边军,精锐和垃圾能比吗?”祭强理直气壮地反问,然后表示,“搁在我们边军,这一百多号人,一个都的军队未必敢包打,要是一个指挥的话……一个都别想跑。”
“你有点小看人,”李永生正色发话,“我肯定能跑掉。”
“好吧,李大师你不是一般人,”祭强表示,自己不争这个,“但是五千人的军队,你还是进了军营,想跑的话……真的不容易。”
“所以我说,这个军营的主官,格局太小,”李永生微微颔首,“都不敢让咱们进去。”
这不是得了便宜卖乖,而是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对方若是真的横下一条心,将雷谷的人放进军营检查的话,己方还真不容易整出什么幺蛾子。
像什么收买人行刺的计谋,在城卫营可以施展,因为那里人数不多,可在此处绝对不行。
五六千人的大营,一旦乱起来,会给雷谷造成极大的杀伤——双方的仇恨度已经够高了。
到最后,就算李永生等人能逃脱,损失也造成了。
正是因为如此,他并不希望,对方能真的将自己一方放入大营。
可惜的是,对方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空有庞大的人数优势,却不知道好好利用,所以他会认为对方格局不够。
其实,这个军营的主官不敢冒险,主要是没想到,李永生会将随员看得那么重——军人们一向认为,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不能尽歼对方,倒不如不动手了。
事实上,主官的胆子真的不算小,此刻他正召集了下面的军官,商议如何对付外面雷谷的人,“能不能从其他三个门潜出,对他们发起偷袭?”
“不可能全歼对手,”马上就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聪明人哪里都有,后果掂量得很清楚,“传出去了就是麻烦。”
“就是,以我之见,咱们还是上报王爷吧。”
“上报上报,你们就知道上报!”主官怒了,“咱们不会换上便服去偷袭?哪个敢说动手的就一定是大营的人?雷谷得罪了那么多人……”
他也是有想法的,雷谷的人会浑水摸鱼,我们也会啊。
但是依旧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对方真人太多,万一掳走一些军士,想否认也难。”
这倒是个问题,主官沉吟一下,才又提出一个建议,“要不……请东大营的人出手?两个营加起来万余人,没准可以全歼雷谷的人,然后推给卧牛山盗匪。”
箫阳城外有两个军营,西北方和东北方,被堵门的是西北方大营,东大营没啥压力。
这个假设是很美好的,理论上也存在实现的可能,但是,依旧存在一些技术层面的问题。
不止一个人表示,“指望东大营那帮怂货?还不如咱们自己出击。”
东西两个大营是友军,但是友军之间也存在竞争,这种为他人火中取栗的事情,别说东大营不会做,西大营多半也不会做。
正经是观察一下雷谷如何对待西大营,东大营这边就更能多出一些应对方案来。
主官其实也清楚,东大营指望不上,见到大家纷纷反对,琢磨一下又发话,“要不这样,咱们派出人去,慰劳对方一番如何?”
“劳军?”马上就有人意识过来了,大家都是军人,对这还是不陌生的,不过,身为军队里的人,去慰劳普通修者,“会不会有些耻辱?”
主官倒没有把这点耻辱放在心上,反正也不可能是他自己去,“只是表示个态度,同时可以试探一下,对方到底是什么打算。”
这话还真的是获得了军官们的认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能打探到对方底细的话,一点小小的耻辱算得了什么?
甚至,还有三个军官抢着去做这件事——刺探敌情,可不是人人都做得来的,若是真的有了收获,那也是大功一件。
最终,主官派了一名后勤上的军官去慰问,他选择此人的理由也很简单——够可靠。
没错,事态竟然就发展成了这样,连刺探对手的情况,都是先考虑可靠性,观察力什么的都放在其次了——他们担心有人心怀异志,借机勾连雷谷,对大营不利。
由此可见,雷谷给郑王的军队造成了多么大的压力。
后勤军官赶了五头牛,拉着十石粮食和蔬菜,以及一百坛美酒,连夜赶到了雷谷的驻地。
不过祭强闻讯之后,直接将人拦在了营地外,“抱歉,我们不收你们的东西,咱们双方没那交情,真想体谅我们的话,打开大营让我们去检查。”
“交情可不是走动出来的?”这位军官也算会说话,笑嘻嘻地回答,甚至还不忘激将对方一下,“祭真人不会担心,我们送来的东西有毒吧?”
祭强闻言差点呛了,总算是他还记得自己真人的身份,所以只是冷冷一哼,“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就在这时,他身边有个声音响起,却是李永生出来了。
李大师的话,非常地阴损,“呦,还没有抓到妖人,你们就先要行贿了……这是担心啥呢?”
这种话,圣人听了怕是也难忍,就别说是血性的军人了。
后勤军官的嘴角抽动一下,强压怒火回答,“不是行贿,李大师说笑了,我们就是来犒劳一下诸位,左右不过是人情往来,李大师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李永生摇摇头,缓缓地发话,“抱歉,我们跟你们,没那份人情!”
其实,若不是条件不允许,他还真有心收下对方的东西,李某人不是迂腐的人,有人上杆子送东西,他没理由不要——毕竟是自家多吃一口,对方就少吃一口。
但他还真不能收,因为他为了防止对方偷营,在营地里准备了很多措施。
他一向是非常看重己方伤亡的,哪怕明明知道,对方偷袭的可能性很小,但他还是做了预防,毕竟这里距离军营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