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雨师,也就是被维托盗走乐器的乐师。
‘布雨师’本身自然不叫这个名字,就像是‘狼笛’的本名也不是狼笛一样。这是他们进阶共鸣级之后,圣城在综合他们的履历、事迹和所擅长的音乐,所作出的评价。
曾经的布雨师一直默默无闻,被认为会像是大部分没有才能的人一样,在学徒级卡一辈子。
后来他在一次探索中忽然崛起,后来顺利成为乐师,而且因为本身的天赋被圣城授予了‘布雨师’的称号,一路顺风顺水,被人当做厚积薄发。直到六年前,有人发现他屠杀了一整个村庄向‘百目者’进行献祭。
从那个时候他就消失了,变成名列通缉的黑乐师。
“献祭?”
“没错,借助邪神的力量,为了向着大源的更深处探索,代价是以生命和血作为祭品。不过,既然别人的命也可以,那为什么要牺牲自己?
近些年,堕入邪道的乐师真是屡见不鲜。”
狼笛眼中常有的笑没有了,满是寒意:“所有‘静默机关’的‘律令乐师’都将追杀他到天涯海角,直到他的头颅被悬挂在亵渎者之墙上,公义得到彰显为止。
不论他是否袭击了我,既然找到了他,那么在他造成更大的伤亡之前,他都必须死在这里。”
叶清玄沉默地听他说完,可是心中却渐渐升起了不祥地预感、
为什么他会对自己说这些呢?而且为什么他说话的时候在看着维托?
“诱饵?”
忽然之间,他心中一动,抬头看他:“你需要一个诱饵!”
在他的凝视中,狼笛眼神也愣了起来。他犹豫了一下,低声叹气:“聪明小孩子真是不讨人喜欢啊,叶。”
“你受的伤,也是来自于他?”
“没错,一次偷袭。”
狼笛坦言:“他比我更擅长遭遇战。仓促之间,我差点死了。”
“然后他追着你到了这里……”
叶清玄继续说下去:“他知道你在养伤,但不知道你和我们在一起。因为谁都没有料到维托会去偷包,也没有人知道我会将这个消息带给你。
所以,他现在还以为我们躲藏在镇子里。如果没有乐器,他就没有杀死你的把握,所以他将自己藏在暗处里。但是只要能取回乐器,他就再没有什么顾忌。”
叶清玄摩挲着手指上的弦戒,终于摸到了迷雾中的脉络,眼神渐渐亮起:“所以你要赢的话,就需要一个机会,让他乖乖走进陷阱里……”
第十一章 扑火
“我们不能毁掉乐器么?”
“乐器和乐师之间的共鸣联系甚至比夫妻、比血缘之间更加密切。如果他感应到乐器损坏的话,我们将丧失主动。因为他不论是逃走,还是就地进行大规模的献祭,强行硬攻,我们都无能为力。”
叶清玄心中一动:“我们只要……”
“不可能的。”狼笛洞彻了他心中的侥幸:“你没有亲眼见到过献祭,所以你不懂。只要黑乐师只要吹奏和吟唱邪神礼赞,就足以引来邪神的目光。
礼赞的声音会覆盖整个小镇,到时候所有人都只能眼看着自己的血从皮肤下面渗出,在地上汇聚成河。所有的生命都会被来自深渊的手掌掠走。这个过程甚至可以长达三个小时,因为乐师的演奏只是基调,祭品的哀鸣才是礼赞的主题。
这才是邪教徒最令人讨厌的一点:哪怕杀死他很容易,但却很难阻挡他玉石俱焚的反击。
不过,百目者也并非是慷慨的神,献祭对于乐师本身也是一个极强的折磨。除非代价大到他无法承受。否则他不会使用的这么轻易。”
听到狼笛说完,叶清玄眼中的侥幸一点一点的熄灭了,到最后,陷入沉默。
“所以,必须,必须这样做么?”
“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狼笛说:“叶,很抱歉,但我也无能为力。”
“小镇的戍卫队呢?不是还有……”
“对于乐师来说,常人的数量没有意义,哪怕叫上他们,也只是徒增伤亡而已。”
狼笛的眼神肃冷:“抱歉,是我将他带到这里,所以我不能任由他的破坏继续下去。我还有更重要的使命必须继续,如果无法完成,死的人将比这个小镇要多出数十倍,甚至百倍。”
在寂静里,他扭过头,凝视着维托。
维托的面色渐渐苍白起来。
“抱歉,虽然我不认识你,但只能将这个任务交给你。这不是以乐师法案所进行的强行征召,但我希望你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他伸手按向维托的肩膀:“这是我个人的请求,拜……”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手掌并没有按落,而是被旁边伸出地手掌钳住,动弹不得。
他从未想到这个东方少年的手臂有这么强的力量,像是铁钳一样。
维托愣住了,狼笛错愕地扭头,看到低头地少年。
“叶,现在不……”
狼笛想说什么,却看到少年抬起头来了,他的白发在烛火里带着金属一样的银光,可眼瞳是漆黑的。
“我去。”
叶清玄轻声说:“布雨师见过我。我拿着乐器,他不会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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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叶清玄走出房间时,看到走廊尽头沉默地神父。神父静静地凝视着他,眼神复杂。
叶清玄沉默地低下头,在从他身旁走过时,轻声说:“让您失望了,神父。我大概天生不是做神职人员的料子吧。”
神父沉默不语,任由他提着黑色地箱子推开教堂的大门离去。大黄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欢快地跟着他一块离去了。
很快,狼笛蹩脚地推着轮椅从房间里走出来。
“这是乐师的征召,我无从置喙,但有一点希望你明白。”
班恩神父忽然轻声说:“我以教团的代表人的名义告诉你,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情而你还活着的话,你会为你的错误付出代价。”
“他会活着回来。”狼笛低声说:“哪怕我死了。”
说着,他看了一眼教堂门外的夜色,忍不住叹了口气,继续蹩脚地推着轮椅走向预定地点。
只是他的脑中,却始终萦绕着少年说出那句话时的表情:郑重又平和,而且带着就连自己都无法察觉到的……笑?
那么一无反顾,像是飞蛾扑向火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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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黄昏时刻逃脱之后,叶清玄昏迷了一个小时,再回到街道上的时,已经是深夜了。
夜色浓厚,寂静地小镇上一片昏暗,再无行人。
叶清玄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街道上,听到背后大黄狗的轻快脚步声。老费跟在叶清玄地旁边,仰头看着他,眼神依旧不屑,搞不清他究竟要弄什么东西。
现在看到老费那么桀骜地眼神,叶清玄忽然有些轻松了。
这么多年了,自己来到这个远离了阿瓦隆的城市,物是人非,可它还陪着自己,而且不在乎这个‘小弟’又废柴又懒惰,还经常逮一些死老鼠来给自己吃。真是令人倍感欣慰和温暖。
“老费,回去吧。”
叶清玄蹲下头,摸了摸他的项圈,轻声说:“这么多年,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老费歪着头看着他,像是听不懂,许久之后伸出爪子,搭在他的肩膀上,用力地拍打了两下。又是这招牌性的鼓励动作,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
“汪~”
它叫了一声,张大嘴打了个哈欠,然后转身离开,在街道的尽头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之后走上了回家的路。
月光之下,叶清玄看着老费走远,低下头,解开黑箱上的银色绳索,撕下封条。
于是,冰冷的河水便从箱子的缝隙里露出来了,滴在地上,留下一路湿迹。狼笛亲手制作的以太之索封死了乐器的共鸣。可现在随着绳索的解开,它又一次地开始颤动了,发出呼唤主人前来的声音。
叶清玄静静等待,回忆起狼笛的声音。
“布雨师并非是万中难觅的颂唱者,也不是天赋卓绝的良才。他对符文的研究我不清楚有多深,但可以确定,他大部分能力都在乐器之上。
所以,你只要带着它,布雨师会投鼠忌器,不敢对你使用伤害性太强的手段。这是我们的可趁之机。但是你要小心,百目者往往会赋予他的侍从一些奇怪的能力和道具。”
狼笛抚摸着膝上的竖笛,眼神冷厉:“你的任务只是将他引出来,他一旦出现,就将乐器彻底毁掉,然后迅速离开。
我会在暗处跟着你,对付他的任务交给我。”
叶清玄沉默地回忆着,确保自己没有任何的遗漏。
在一片寂静里,他听见远处传来海潮的声音,像是心中的恐惧一样,它们鼓动着,在那个狭小的空腔中招摇震荡。
所以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又混乱,又恐慌,震颤不安。
如果自己死了,神父会难过么?他是一个合格的抚养着。收养了自己,纵容自己的叛逆,这么多年来都……还有老费,还有维托。
他们将来都会好么?
叶清玄的思绪忽然顿住了,停止想象。
因为他终于听见了脚步声从远方而来,如此低沉,如此静寂。
“他来了。”
叶清玄转身凝望着声音的来处,自言自语,可是他忽然不再害怕。
明明肺腑之间全部都被惶恐和不安所填满,可心脏忽然平静了,血液在流淌,像是雪河流动在在冰川里,如此静谧,如此安宁。
——这大概就是自己吧?
“那就来吧。”
他轻声说。
乐师也好,怪物也好,命运也好。
我不会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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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之中,月光无声流淌。
在清辉之下,有人步履沉重地从黑暗中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