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会配合你们的。”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笼罩了他,他回头,看向舷窗之外那即将在海洋中陷落的城市。
那是一艘即将沉入海底的船。
而剩下的船,或许也逃不过同样的结果,或早或晚。
大撤退?
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兰斯洛特,你为什么不明白?
为什么不明白!!!
他收回视线,微笑着与老乐师握手,可是脸上却不知为何,留下来眼泪来。
止不住。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麻木的点头和握手,将所有的指挥移交给了大副之后,他回到船长室里,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着墙上的安格鲁海图。
在桌子上,是一桶冰好的美酒。
某个家族在危机关头所带来的见面礼。
“三十年陈的丹枫白露,真好啊。”
他凝视着酒杯中摇曳的光芒,微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胶囊,丢进了酒杯里,在嗤嗤的声音里,胶囊消失不见。
酒香依然甜美。
只不过多了一种名叫尊严的东西。
漫长的寂静里,他端起酒杯,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燃烧的城市,便露出诀别的微笑。
“安格鲁万岁。”
他轻声呢喃,仰头,一饮而尽。
冰冷的酒液滑入喉中,带着猛毒,浇灭了五脏六腑中的痛苦和难过,令他的神情安详起来。
他展开双臂,宛如飞鸟一般,准备拥抱死亡。
在寂静里,他从舷窗上看到了幻觉一般的倒影。
像是死亡的神明从黑暗中走出,双手轻柔地搭在他的肩膀上,白发宛如月光。
“我这是……要是死了么?”
他轻声呢喃。
“还早着呢,塞尔文。”
那年轻人的眼眸低垂,像是在传达神谕:“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是么?”
塞尔文轻声呢喃。
或是酒精的迷醉,或是药效的散发,令他的眼前缓缓地黑了下去:“还要多久?已经厌倦了啊,这种只会带来痛苦的战争……”
“快了,很快。”
背后的人轻推,椅子缓慢滑行至窗前,令他端详着那仿佛地狱中的战火。
“我带了东西回来。”
那个人说:“姑且当做献给这座城市的礼物吧。”
“礼物?”
塞尔文笑了:“在哪里?”
在舷窗的倒影中,那白发的年轻人侧着头,点燃了嘴角的烟斗,深吸,烟草明灭,宛如魂灵一般地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面孔。
他说,“就在你的眼前。”
【第六驱动达成】
【祈并者一号锁定完毕】
【秘语·给予世间痛苦的赠礼】
【开火】
下一瞬间,迷雾的最深处,沉眠的怪物睁开眼瞳,吐露出杀意的眼神。
炽热的光芒撕裂了黑暗、声音、距离和一切。
吞没了所有。
寂静突如其来。
整个世界仿佛被掷入深渊的最底层,再分不清海洋和天空的轮廓,也失去了火焰与暴雨的踪迹。
那是光。
贯穿一切的光。
光自远方而来。
海洋震动,妖魔嘶吼,天地轰鸣,却失去了声音,声音被光杀死。
毁灭一切的光从怪物的口中吐出,贯穿了千百里的雨水和波浪,撕裂了拔升而起的铁灰色海潮。在那囚禁阿瓦隆的碗上凿开了一个精确无比的裂口,然后……向前。
向前,向前,向前!
点燃了雾,贯穿了风,蒸发了海,穿透了距离,刺痛了无数的错愕眼瞳,降临在这一片战场上。
吞没了海潮最中央那起鼓而歌的苍老祭祀。
死寂。
短暂的死寂如此漫长。
下一瞬间,痛苦的惨烈嘶鸣响彻了天地之间。
那是海洋阵痛的呼喊。
是垂死的苍老鱼人发出错愕的悲鸣。
是万吨海水失去了凭依,从天空中落下,回归至海中。无数拔升而起的海水又再次坠落,真空和气浪碰撞,发出钢铁摩擦的轰鸣。
铁鼓已然在那毁灭的光中蒸发。
庞大的座头鲸在瞬间就化作了僵硬的焦炭。
招潮祭祀失去了自己的海潮,整个佝偻的身体都缩小了一圈,像是在烈日暴晒之下迅速蒸发的残霜。
【观测结束·炮击有效】
【第六驱动至第七驱动过度完成】
【祈并者一号过热——冷却开始——祈并者二号预热完毕——炼金矩阵转接完成——祈并者三号预热开始】
【锁定结束】
【自由开火】
下一瞬间,自远方呼啸而至的庞然大物再度迸发出撕裂天地的恐怖烈光。那是满载着狂喜和期待的咆哮,那是沉睡了无数年之后被重新点燃了杀意。
那是苍老男人们狂喜的悲泣。
“没错!就是这样!就应该是这样!”
面对着仿佛震怒一般掀起巨浪的海洋,狂笑的声音从甲板上响起,那些狂喜乱舞的疯子们向着大海咆哮。
“看啊,我们的灵魂就在这里!”
“——就在此处!”
燃烧的火焰圣徽从船首之上缓缓升起,点燃了铁灰色的苍穹。
宛如日轮。
时隔多年之后,宗教裁判所的徽记再度铭刻在了这久违的战场之上!
来吧,我们回来了。
继续吧,我们不死不休的战争!
战争!
毁灭的烈光宛如用无休止一般从天而降。
一锤定音的砝码与此刻从棋盘之外落下,远道而来的怪物们在此终于踏上了属于自己的战场!
军权号之上。
塞尔文终于从昏沉中惊醒了,确认这一切并不是梦境和幻觉。
他从昏沉中惊起,错愕回头,看着那年轻人——他抽着烟斗,低垂眼眸,白发倒映着舷窗之外的战火,宛如燃烧,熠熠生辉。
“你究竟是谁!”
“我?”
那白发的年轻人笑了,展开了左手,掌心中赫然是那一颗早应该融化在酒水中的毒囊。
“初次见面,塞尔文先生。”
笼罩在烟雾中的年轻人抬起头,宛如怪物从迷雾中显露出真容。
“我的名字叫做叶青玄。”
——神之手·叶清玄
第五百六十九章 反攻
此刻,君权号舰桥之上,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