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玄,你是圣人吗?
没人能知道其别人心里在想什么,没有人,难道你会在乎火刑架上的异端如何思考吗?
不需要。
这里不需要什么难言的苦衷,不需要曲折的心路。你会在意异教徒准备抢谁的鸡蛋么?
死后能不能进天堂是神考虑的事情,我们的工作只是把异端送到神的面前而已,需要考虑那么多吗?
不需要……
你只需要搞清楚他做了什么就好。
他想要做什么?
叶青玄不知道。
但是,现在去搞清楚……还不算晚!
-
卡啪。
清脆的破裂声响起。
在阿瓦隆中央医院,二十四小时重症加护病房中,骤然响起一阵警报。穿着厚重防护服的圣咏乐师走上前来,看向病床上那个接入了层层线缆的东西。
早在几个小时之前,大出血已经停止了,从皮肤下生长出的血色霉菌已经覆盖了叶青玄的躯壳,将他整个笼罩在内,迅速地失去了水分,变成了厚重的炭化壳。
看上去就像是一具巨人的焦尸。
只有时断时续的心跳还证明他还活着,哪怕如此,在呼吸的导管中也有超出常人分量三倍以上的麻醉气体保持着不断地灌输,更不论其他禁绝乐师施加在那一具躯壳上一条条戒律。
可现在,那炭化壳的头部,骤然有一道裂隙崩开。
就像是未曾死去的巨人睁开了眼睛。
在裂隙之下,是一只盈满月光的银色眼瞳,丝丝缕缕的血色在其中萦绕着,如火焰,如跗骨之蛆,随生随灭。
如此狰狞。
“他开始恢复意识了?”
在旁边,负责看守的禁绝乐师皱起眉头,很快,圣咏乐师便冷淡地摇头:“只是脑部感染之后简单的应激反应而已,正常现象。”
不知为何,禁绝乐师觉得有些燥热,隐隐不安:“有镇定剂么?再注射一次吧,力求万无一失。”
“好吧。”
很快,一支透明的针剂便顺着生理盐水的输送管,流进了叶青玄的身体之中。
裂隙之下,那一只空洞的眼瞳渐渐合拢了,复返睡眠。
禁绝乐师伫立良久,推门而出,离开封闭的燥热病房之后,在走廊上的凉风里中忍不住松了口气。
或许是病房中的那个东西带来了太大压力,不知何时,已经汗流浃背。
走廊中,其他严阵以待的看守者们看过来,眼神都错愕了一下,禁绝乐师困惑地看着他们,有人伸手指了指他的脸,他愣了愣,伸手,摸了一把鼻子,一手鲜红。
“流鼻血了?”
他无奈地感叹,伸手:“谁那儿有纱布么?”
一件小事,很快就被人抛在脑后。
-
被严密看守的病房中,线缆缠绕的炭壳中,叶青玄的心口之下。
一支铜封不知何时已然开启。
在黑暗中,释放出莹莹的绿光。
-
-
火焰从水晶中亮起,伴随着清澈精致的水晶缓缓的升上天空,洒落一片光明。
在低沉肃穆的旋律中,数百颗闪耀的水晶宛如群星一般,运行在天空之中。诺大的温莎庄园,此刻已经人潮汹涌。
作为历代皇室除皇宫之外重要的居住地,温莎庄园距离建造已经有了三百年的时光,虽然不立高墙,但相较皇宫而言也是毫不逊色的宫殿,一直有着‘夏宫’的称誉,在安格鲁的历史上也有着重要的地位,不知道多少政令是从这里发出。
前代的女王便是在这里出生,而如今,随着上城区的失陷,新的国王也将在这里进行加冕。
对于上层人物来说,这则是一个意味深长的讯号。
虽然加冕仪式有些匆忙,但新王加冕之地却并没有选择历代国王们的威斯敏斯特教堂,甚至没有邀请梅菲斯特大主教。
代表正统和神权的教团被甩在了一边。这令众多亲近教团的贵族都嗅到了一丝不妙,彼此在席位上互相委婉地试探着其他人的意见,交换着消息,然后在心中犹豫,现在转舵是否还来得及。
而开国的荣光贵族们则一扫往日的沉闷,扬眉吐气。其中不少人已经在新王的内阁名单中占有了关键的位置。
要开饭了……
财政、国土资源、建造和外交这几个关键的位置已经被分走,新一届内阁甚至枢密院的肉已经到了碗里,至于剩下的浓汤,就要看其他参与者的手腕了。不甘心在五年之内饿着肚子的家族们已经在私底下抢红了眼睛,但表面上依旧要温文尔雅,彼此见面时不失仪态,热情问候。
只不过,很快私底下的交流便已经停止,在肃穆的大厅中,所有人都静静地站在自己的位置,压抑着心中那些没办法摆到阳光下晒一晒的念头,等待着仪式真正的主人到来。
随着夏宫之外,那些民众的欢呼,肃穆的加冕颂歌响起。
夜空中,黑暗的最深处,恰如其分的敲响了阴暗的钟声,仿佛为这一场仪式赠来了贺礼。
钟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
-
威斯敏斯特教堂,萧索的房间中,连炉火都已经熄灭了。
红茶已经冷了。
老人们裹着毯子,坐在椅子上,睡眼惺忪地看着桌子上的棋盘,催促着对方继续下这一盘臭棋。
直到远方,浩荡的轰鸣传来。
史东打了个哈欠,抬头看向窗户:“那是什么声音?”
“钟声。”
梅菲斯特回答,“救赎的钟声。”
“哦。”
史东漫不经心的点头:“那可真稀罕啊。”
“是呀,真稀罕。”
棋局继续。
很快,梅菲斯特被将死了。
史东眼眸低垂,手里摩挲着那一枚黑色的王后,不再说话。
梅菲斯特也没有说话。
寂静中,能听见门外走廊中装甲骑士前进的铿锵声音,还有门外守卫的隐约低语。被变相囚禁在教堂之中的他们现在已经失去了自由,甚至连去上个厕所,都要在五分钟内解决。
“果然,还是不行啊。”
史东轻声叹息。
梅菲斯特皱眉:“从刚才就一直是这样长吁短叹,你究竟在想什么?”
史东自嘲地笑了笑,摇头,将棋子放回了盒中,“我在想,现在安格鲁几乎所有高层都在那里,如果在加冕典礼上被人杀光的话,这个国家还有没有的救……”
死寂。
梅菲斯特沉默,布满白翳的眼瞳缩紧。手里端着的茶杯也微微荡漾着。
“你说真的?”
“要不然呢?开玩笑么?”
史东冷淡地摇头:“你们传教的时候不是都喜欢以己度人么?我刚才也试着想了一下,如果我打算搞点事儿的话,究竟会干点什么,看来你并不喜欢危言耸听啊。
不过,如此匆忙的加冕典礼,倘若不是赶着时间来开屠宰场的话,未免就有些可惜啊。”
他轻声笑了。
幸灾乐祸。
-
-
翡翠大厅之后的宫室中,玛丽一个人端坐在镜子前,看着落地大镜中的那个华贵少女。她披着精细织造的礼服和首饰,被束在脑后的长发璨璨如金。
就像是曾经的女王一样。
这样的装扮她并不陌生,每年种种典礼上她都需要代替自己的哥哥,陪伴母亲一同出席。但母亲不在了之后,她却忽然开始慌乱起来了。
成为国王。
主宰安格鲁。
这种毫无实感的东西已经近在眼前。
明明利维坦的威胁还没有解决,可那么多人便已经畅快地投入到这一场盛宴中,所有人都刻意的将阿瓦隆之影里发生的事情抛在脑后。
她能够感觉得到,体内的龙血中流淌的恶意,另一个寄托在龙血中的自己在畸形的生长,顺应着来自黑暗中的呼唤,几乎快要将自己吞噬……
“别害怕,姐姐。”
镜中的少女忽然开口,笑容甜美:“成为女王,多么值得庆祝的事情啊,为何愁眉苦脸呢?你将再也不需要掩饰自己的本质啦!不需要你开口,那些愚民便会迫不及待的为你献上一切……不需要再担心那些肮脏了,我们可以全部用血洗去……”
玛丽沉默着,握紧拳头。
“闭嘴。”
崩!
龙威一闪而逝。
落地大镜上骤然裂开了一道缝隙,纵贯上下,将镜中的少女切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