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落下了,寂静的暮色到来了,远处的山野中传来了野兽的叫声。
“太晚了,夏尔,休息吧,我也该走了。”
盖乌斯撑着手杖,从凳子上起身,最后将帽子带好,向他道别:“抱歉,没有顾忌你的病情,又说了不合时宜的话。”
“嗯。”
夏尔勉强地笑了笑,起身想要送他,却没有想到,那个老人向前一步,抱住了他。
明明衰老到走路都要撑着拐杖,可是拥抱却令夏尔有一种窒息感。
就像是同自己的儿子道别那样。
那么用力。
“呃,先生……”
夏尔愣住了,手足无措。
“对不起,夏尔。”盖乌斯的声音沙哑:“对不起。”
夏尔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没、没关系啦,没关系,只不过是吵架而已……时候你已经不早啦,先生你赶快回去休息吧,说不定半夜又会开会。”
他拍打着盖乌斯地后背:“好啦,等我养好伤就回去帮你,到时候你就不会这么累了。”
“嗯,再见。”
盖乌斯后退了一步,最后看了夏尔一眼。
转身离去了。
“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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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乌斯回到马车之后,马车便悄无声息地驶进了黑暗里。
马车上,沉默等待的男人递过来一份文件夹。
他看上去有些年纪了。
木讷又苍老。
不像是秘书,也不像是能够胜任这个机灵麻利的活儿,甚至和所谓的政治的大智若愚丝毫不沾边。
只是迟钝而已。
“落在车上的东西。”那个男人说,“体检报告,我觉得应该是你的。”
盖乌斯拿过文件夹,晃了一下,勉强笑了笑:
“看过了吗?”
“没有。”
老男人摇头。
盖乌斯抚摸着文件夹的封皮,许久,将它丢到了旁边的空位上。
漫长的沉默。
“我的身体里长了一个肿瘤,就在这里。”他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右脑:“和神经长在一起。”
他说,“六年前就开始了,我一直以为可以控制,我以为我还可以再撑一段时间,哪怕一段时间都好。”
依旧沉默。
那个老男人像是愣着神儿,没有什么反应,也没什么安慰的话说出来。
“我已经没有时间了,亚伯。”
盖乌斯疲惫地低下头,闭上眼睛:“我快要死了。”
黑暗中,漫长的沉寂里。
有人轻声哽咽。
“亚伯,请你……杀死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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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了宫殿前面的雪地上。
盖乌斯推开车门,却没有站稳,踉跄了一下,警卫想要搀扶他,却被他挥手,粗暴地推开。
白色的雪落在他的肩膀上。
他佝偻地弯下腰,撑着膝盖,仿佛筋疲力尽。
撑不起最后的重量。
“对不起。”
他裹紧大衣,却依旧寒冷,自言自语:“对不起,夏尔,对不起……”
就这样,失魂落魄地,消失在黑暗里。
在高墙之外,帕格尼尼沉默地伫立在阴影中。
雪落在他的脸上,遮住了那一双漆黑的眼瞳。
他转身离去。
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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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五章 笑话
震旦,国度。
皇宫之下的钢铁神殿。
狂乱的辉光燃烧着,灼烧着所有人的眼眸,也照亮了白恒发根之上那难以掩饰的一丝斑驳。
在那天人为之自傲的纯白中,哪怕出现了一丁点黯淡,都如此地碍眼。
如此的……令人茫然。
“话说回来。”
白恒摇头感叹:“这么久以来,我随自己心意,倒行逆施,瞎搞乱搞,搞得很多人都好奇:我是不是有什么不受天人之血束缚的秘密?”
迎着东王公和云楼庆舒惊愕的神情,白恒的笑容满心愉快。
“对,我有。”
他点头,认真地说道:
“——因为我就连天人都算不上啊。”
东王公的神情一片漠然,没有丝毫的怒意和阴沉,就像是轻描淡写地接受了这一点,眼瞳中无数虹光闪过,寻找着破局的办法。
可云楼庆舒却难以像天灾那么非人了。
表情十足精彩。
先是惊愕,然后是茫然,最后是难以遏制地狂怒,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自己以来,心心念念,想要把持的天人正统,竟然被这么一个东西拿在手里!
“你……这个……”
“啊,这个秘密我藏在心里很多年。”
白恒露出‘不好意思’地‘羞涩’神情,“我其实是我的母亲当年和马夫私通生下的孩子,生来只有一半天人之血。
她为了掩饰这一点,费尽心机。
虽然我的父亲后来发现自己戴了一顶特别大的绿色铁盔,但毕竟是家丑嘛,不可外扬,而且好歹还能废物利用,丢到帝都来送死的替死鬼。
毕竟,只要不说出来……谁知道呢?
当年所有人都知道白氏的少族长最擅丹青,可我只是为了在皇宫里方便找到一点颜料来染头发而已……辜负了大家的期待,真是抱歉呐。”
“不对!”
云楼庆舒终于反应过来了,死死地盯着他:“龙脉加持!龙脉加持是怎么回事儿!”
“因为换了髓啊。”
白恒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随手拉开了衣襟,展示着自己枯瘦身体:“不止如此,你看,这个心脏,是我四弟的,肝脏是我表叔的,后来换成了三弟的,还有这里,你看……要从这里切开,插进去一根管子,然后将肺部切开……幸亏家里还有维生舱能装尸体,光是七拼八凑,就用了一年半。
止疼药吃多了之后,都已经不起效了。后来,我终于成为了龙脉认可的公爵,但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什么根基。
充其量,只能算个‘半成品’吧?”
不论是谁,看到白恒的胸膛,都会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已经不是伤痕了,而是不知道多少次切开,又缝合之后,完全变成了碎片。
谁都没有想到,贵为摄政王的白恒,肃穆衣袍之下包裹着的竟然是如此惨烈狰狞的干瘪躯壳。
如此展示着自己最丑陋的样子,可白恒的眼神却如此地骄傲,咧嘴,笑着,露出了牙齿上的凹槽。
其中的药剂,早就在唾液的融化之下渗入了肠胃,伴随着血液运行在四肢百骸之中。
“看啊,定期吃服用扛排异的针剂,忍受包括尿血和周期性恶化的在内的恶果,种种不便和痛苦……所换来的这一切,却只要一片‘坏血药’就能完全摧毁。连旁边某个土包子都不如。”
身为一个赝品。
却如此地,洋洋自得。
这才是白恒最强的武器。
拜此所托,他才能赢得袁氏、长孙氏和柳氏的信任……能够摧毁龙脉的,唯有他这一个赝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