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箭和遥都是满心欢喜，黄泉却若有所思地看着镶嵌有生命之石的那棵小树。

　　小树已经长出和自身大小完全不相匹配的茂密根须，缠绕着泥土，在本体下方成就了一方土台。而它的主根，已经不知道扎到了多深。

　　此刻裸露在外的根须，不断膨胀收缩，将土地中的养分汲取出来，送入小树和生命之石。

　　它生长和汲取营养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得黄泉都觉得有些狰狞。

　　就在小树开始生长的刹那，黄泉似乎听到了一声哀鸣。就像是大地和雨林的哀鸣，周围的草木生灵似也在颤抖。

　　随着生命之石开始绽放光芒，一道无形的力量飞速蔓延，覆盖了周围区域，所有的哀鸣声音全都消失。

　　黄泉微微皱眉，他的感知惊人，隐隐有种感觉，声音的消失并不是幻觉或是被屏蔽，而是被生命之石的力量抹消。

　　周围的区域确实在变化，黄泉随手从泥土中抓出一只甲虫。这只虫子肢体无规律地颤动着，已经没有逃跑或是反抗的余地。

　　黄泉眼睛色泽变化，对它进行全方位扫描，发现它体内所有器官都在飞速变化，部分生长，部分扭曲，部分死亡。

　　这种改变的过程，比在强辐射下还要快上千倍。

　　看到这只虫子，黄泉就知道，生命之石对环境的改变过程，并不温柔平和。

　　刚刚他自己也吸收了不少生命之石的能量，这一次因为重新生长，所以生命之石开放得更加彻底，散溢出的力量也更为纯正，让黄泉真正感知到了这种力量的性质。

　　生命之石的能量和圣辉有所区别，它显得更加柔和，对肌体的承载需求较低，同时也更加活泼，改造肌体的速度比圣辉快得多，也彻底得多。本质上，两者还是同源。

　　假如圣辉是火山熔岩，那么生命之石就是炉火，更容易控制和使用。但熔岩的威力和体量，与炉火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黄泉能够承受圣辉的洗礼改造，生命之石的能量在他看来，就如同温水，毫无威胁。可当生命之石的光芒在体内流转时，他赫然发现，自己体内部分由圣辉改造出的肌体也有了反应。

　　好处是一些死去的肌体隐隐有了复苏的迹象，不好的地方则是，已经成形的肌体似有进一步生长变化的可能。

　　后者对于诸多秘法武技已经成形的黄泉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这意味着那些秘法的威力可能会大打折扣，甚至无法使用。

　　另一方面，真正的圣辉力量比生命之石强得太多，若被生命之石改造，恐怕不是件好事，没有人能够预料其结果是进化还是退化。

　　于是黄泉稍许尝试之后，开始有意识地控制体内生命之石的能量，保持在不改动已复苏特殊肌体组织的范围内。

　　大长老又观察一番，看到生命之石开始稳定地散溢能量，终于放松下来，高兴道：“好了，全都成了！飞箭，你可以把外面的人接进来了。遥，你跟我来，我们分配一下各个居住区域。”

　　他向黄泉看了一眼，却没有说话。

　　黄泉向生命之石指了指，说：“我再呆一会儿，看看它的变化。”

　　大长老犹豫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带着遥和飞箭离开。

　　生命之石虽然重要，但如果黄泉要抢，早有无数机会，不必等到现在，而且他也不可能与食人鬼有关。

　　食人鬼只要见到和生命之石有关的东西，就一定要彻底毁去，连片刻也不能等待。

　　等众人离开，黄泉静静地看了一会生命之石，然后把目光移向整个船舱。这个空间是最直接受到生命之石影响的，相应变化也最快最明显。

　　一些厌光的藤蔓开始变得萎靡，发光苔藓则显得更加明亮。

　　这在黄泉看来并不是好事，苔藓正在通过发光来过度释放自己的生命能量，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死去。藤蔓会枯萎得慢一些，但也无法存活。

　　黄泉伸手从舱壁上扳下一块金属板，它正在微微发光，锈迹也在变淡。可以很直接地看出，它的品质正在不断提升，变得更加坚固。

　　在船舱内转了一圈，黄泉就确定，生命之石对于雨林的原生物种并不友好，在它的范围内，几乎所有原生生命要么改变，要么灭绝。但另一方面，它却会加固强化金属，以及一些没有生命的物质。

　　这真是很奇特的性质，不过黄泉并不是帝国科研院里的那些老怪物，对这种现象的产生原因没有深究的兴趣，况且有兴趣也没能力研究。

　　这时遥和飞箭抬着个武器架走进来，选了个靠墙的位置放好。

　　“这是什么？”黄泉问。

　　遥说：“把武器放在生命之石旁边，会逐渐变得更加锋利和耐久，被食人鬼污染了的武器也能够慢慢净化。”

　　黄泉脸色有异，这听起来一点都不科学。可看过生命之石对舱面金属板的改造后，他已经搞不清什么才是这个世界的常识了。

　　将武器架摆好，少女对黄泉说：“要安装熔炉了，你能来帮忙吗？”

　　飞箭显得有些迟疑，不过还是耸耸肩，没作其它表示。

　　聚落里最重要的三处设施，就是创生大厅、先祖祭坛和万物熔炉。

　　创生大厅就是生命之石所在的地方，那里有最浓郁的光芒能量。在创生大厅开始运作后，先祖祭坛和万物熔炉才能相应运转。

　　先祖祭坛是失落之民沟通祖先灵魂的地方。许多重要知识，比如说武器用具的制造和使用方法，运用生命之石力量的武技和修炼方法，各种作物药物的栽培和使用等等，都是通过先祖祭坛得到的。

　　在离开庇护所后，大多数聚落就再也没有可能重返那里，只会在生存的压力下，不断迁移得越来越远。这样，在覆盖整个世界的雨林中，失落之民获得知识的惟一途径就是先祖祭坛。

　　当祭祀时，这些知识会直接在参加祭祀者的意识中出现。整个聚落里，谁能够得到，这知识就是谁的。

　　但是，这样接受知识的方式却很难进行二次传承，祭祀者得到的意境和体会，有些是无法用语言或行为表述的，转述给了第三人后，威力与直接得到的传承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比之聚落民自己钻研出来的一些技巧强不了多少。

　　另外，随着出猎次数的增多和年龄的增长，许多人的记忆会渐渐变得模糊，得到的秘法传承也会渐渐缺失。女人生了孩子之后，这个现象就更加明显。

　　许多女人生过几个孩子后，就会把传承的知识忘却大半，失去在雨林中狩猎的能力，只能在聚落中照顾孩子和做些杂活。

　　聚落每一次迁移，都是对保存资料的重大威胁。许多聚落在仓促的搬迁中丢失了全部资料，整个聚落相当于从原始形态重新发展。

　　对于这种依靠先祖祭祀进行知识传承的做法，黄泉自是无处吐槽，但也对其过程有深厚兴趣，这也相当于获得力量的一种方式。

　　只是先祖祭祀需要消耗大量生命之石的能量，以及高品质的祭品，并不是想做就能做的。他想要看先祖祭祀，恐怕得等上一两个月了。

第三十二章 万物熔炉

　　在先祖祭坛外，万物熔炉就是整个聚落所有武器装备的核心来源。

　　说来也奇怪，无论年纪多大，记忆衰退得多厉害，创生大厅，先祖祭坛和万物熔炉这三样设施的建造方法，作为一个聚落的大长老永远都不会忘记。

　　哪怕他意外死去，没有留下传承，聚落里新推举的大长老在举行第一次先祖祭祀时，也会得到它们的建设方法。

　　正因为万物熔炉如此重要，所以遥邀请黄泉帮忙修建，才让飞箭感觉意外。不过现在聚落正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可以说命运系于黄泉一念之间，所以飞箭也不好反对。

　　而且万物熔炉本身秘密价值也很有限，没有生命之石的力量，它不过就是个普通炉子而已。

　　万物熔炉已经选好了搭建的地方，一间顶部破了个大洞的舱室。大长老已经命人把几个箱子搬进这里，然后一一打开，从里面取出部件，亲自下场开始搭建。

　　万物熔炉的名字着实不凡，不过看结构，也就是普通且原始的熔炉。旧人类在未能进入大工业时代之前，使用的熔炉也未见得就比眼前这台落后多少。

　　熔炉结构普通，但是搭建材料却让黄泉吃了一惊。

　　熔炉内壁用的是一根根黑色木条。黄泉刚拿到手里时，还仔细辩认了一会，终于确认这就是木条，仅外表焦黑而已，内里还是木质。

　　在黄泉印象中，似乎没有哪种木材能够抵得住熔炉火焰的温度。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那些木条被大长老一一整齐摆在熔炼内壁，相互之间用一种淡白色的胶固定。然后就是搭建上盖，再把鼓风机安装好，就完成了基本工作。

　　随后进入最重要的部分，大长老又开始祝祷，片刻功夫，熔炉下方专门留出的开口中就伸出许多根须，扎入大地。

　　等熔炉搭建完毕，大长老顾不上休息，随即从另一个箱子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木炭，放入炉中。这一次是真正的木炭，但是仍然和普通木炭不太一样。

　　黄泉记忆中，似乎煤是更好的燃料，在雨林中也能找到露出地面的煤，不知道为何会用木炭。

　　装好木炭后，大长老将一根食人鬼使用的铁棍截成几段，放入熔炉，开始升火冶炼。

　　片刻功夫，烈焰就从火孔喷出，大长老打开炉门，熔解的铁水缓缓流出，注入到准备好的模具中。等模具中的铁水凉透，就是一块铁锭了。

　　问题是，食人鬼所用的铁棍并不是真正的铁，而是掺杂了不明物质的铁合金。

　　按照黄泉有限的冶炼常识，铁合金往往比纯铁要难熔得多。但万物熔炉才烧了这么一小会，就有铁水出来，实在是有些神奇了。

　　看着火孔喷出的红色火焰，黄泉心中一动，伸手过去试了试。他将手指放在火中烧了一会，才感觉到微微刺痛，于是收了回来。

　　这一举动，顿时把旁边的大长老看得目瞪口呆。

　　黄泉却是皱眉，心中不解。如他所料，这暗红色的火焰温度很低，应该远远达不到铁合金的熔点。但是这座万物熔炉，偏偏就把铁合金融化成了铁水。

　　熔炉的结构他也看过，一点都不复杂，从火孔出来的火焰应该比炉内温度低不了多少。不存在炉内高温，火孔低漫的可能。

　　大家静静等了一会儿，那几根铁棍就变成了一块块铁锭，被收起来，日后用作锻造器具和武器的材料。

　　如果说万物熔炉的第一次使用还只是让黄泉疑惑，那么第二次就是让他震惊了。

　　这一次，大长老拿来的居然是飞船的残骸碎片！

　　坠毁在这里的飞船怎么说，材料都远远超过普通的铁合金。有些专门用于修建星际飞船的材料熔点极高，以抵御出入行星大气层时的高温。

　　大长老居然把这东西拿来了，不管上面斑斑的锈迹，没有做丝毫处理就直接加到了熔炉里。

　　即使对冶炼知道得再少，只要学过基础自然科学的人，都知道金属上面的锈迹完全是两种物质。想要得到纯净的合金锭，肯定要先作除锈和清洁处理。

　　然而大长老就这样把合金残片放进了熔炉里，只简单敲打几下，把它砸平些而已。似乎对大长老来说，在冶炼过程里，原材料的形状比成分重要多了。

　　在黄泉的注视下，一炉新的合金熔液出炉，变成暗银色的合金锭。整个过程，只是所需时间比熔铁合金长了些，熔炉的温度并没有明显升高。

　　整个过程，看得黄泉有些抓狂，完全不符合常识。

　　他终于打破沉默，直接向大长老询问其中原理。

　　然而大长老也没法给他一个明确的解释，对大长老来说接收到的传承知识中，万物熔炉就是这么用的，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尝试其他方法。

　　黄泉想了想，眼前这台东西和普通熔炉的区别，好像就在于它扎入大地的那些根须，以及整个过程中大长老都在念念有辞。

　　黄泉追问了一句，终于得知当年大长老在先祖祭祀时，得到的万物熔炉使用方法。

　　除了上述操作流程外，还有与之配套的十几套祈祷词，分别用于不同方面，有的可以加速熔炼金属，有的可以让金属变得更加坚硬，有的则是可以大幅度增加金属的韧性。

　　据大长老自己说，他算是历代大长老中顶级聪明的，当时记住了七套完整的祈祷词，即使现在年纪大了，也只是忘了其中两套。

　　凭着手中剩下的五套祈祷词，大长老很有信心让聚落生存下去。

　　对于万物熔炉的使用，以及聚落这种知识传承的方式，黄泉感觉自己听了一个神话故事。

　　这个世界里，人们完全走上了另一条路，对圣辉力量的开发远远走在帝国之前，文明却倒退回到了接近原始的时代。

　　继续按这种方式生活下去，黄泉觉得用不了几百年，这一片雨林中的人类就会彻底灭绝。

　　失落之民能够利用生命之石的力量，在黄泉看来，更多是在于这种力量更加柔和，远没有圣辉强大，也更加友好和配合。而生命之石似乎有某种灵性，有时候像是在引导失落之民使用自己的力量。

　　然则在帝国，普通人只要接近圣辉之石就会一病不起，用不了多久便痛苦地死去。非是千中万中选一的真正强者，根本无法承载它的力量。

　　即使是黄泉，站在帝国力量顶峰上的存在，也需要种种手段防护自身，才勉强抗过最初的考验，得到了圣辉真正的力量。

　　和圣辉之石比起来，生命之石就是驯化了的存在，已经从野兽变成了家养。

　　连续熔炼过两炉之后，大长老的精神可见地衰落下来，变得萎靡不振，他让人收好材料，就回去休息了。

　　无论用何种传承方式，万物熔炉对聚落意义重大，有了熔炉就能够利用飞船残骸，聚落也就有了宝贵的金属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