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圣地航线图上的记载来看，距离最后有人踏足这里，已经是整整两百年过去了。

　　黄泉在废墟中走了一圈，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雨林环境下的两百年，庇护所人类的几乎所有人工造物都会锈蚀腐烂。

　　但这里也可以说每一件东西都是有价值的，它记录着人类失去的历史。只是在这一刻，存亡的阴影笼罩下，无人有兴趣、有能力去拾起这份记忆。

　　几名战士分别站到废墟的四角，观察天空和周围。黄泉也绕着山丘走了一圈，然后叫过来几名战士，让他们分别朝着不同方向深入搜索十公里，然后再回来集合。

　　剩余的人则是在废墟的掩护下修建营地，准备在这里过夜。

　　到了下午，前出搜索的战士们估计还没有抵达预定地点，积攒了许久的暴雨终于下来了。暴雨如注，疯狂冲洗着一切。

　　不过有废墟断壁和残留材料的支撑，营地修建得很是坚固，山丘地势又高，终于不用在雨水中泡一整晚了。

　　黄泉坐在自己营帐里，正在观看地图时，孙战掀开帐帘走进。

　　“好像没什么收获。”他说。

　　“很正常，你看这里。”

　　黄泉伸手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刚好把脚下山丘划在里面，然后道：“这里离庇护所不算太远，以圣地的巡航性能，飞得到这里就应该能到达庇护所。我怀疑，它出麻烦的地方应该在这个点之后。”

　　“会不会是圣地飞行路线出问题了？”孙战提出自己的想法。

　　“不会。”黄泉断然否认，他很清楚，星际级飞船的导航系统精度和可靠性有多高，可以说即使飞船坠毁，导航系统也是最后坏的。

　　孙战眉宇间隐有忧色，缓道：“希望我们能够找到圣地。”

　　“找不到也没关系，并不就是全无希望。”黄泉说着，递给了孙战一张纸。纸上绘着一幅草图，虽然简陋，但是上面各个子系统标注得却是十分详细。

　　孙战看了一会，难以置信地道：“这，这是和圣地一样的……”

　　“飞船。”黄泉帮他说完，道：“是的，而且应该能飞离这个世界。如果找不到圣地，我们可以试着把它造出来。”

　　“这能行吗？”

　　“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不是吗？”

　　孙战捧着图纸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从黄泉的神色中，他觉得黄泉并未夸大其词。这幅图上的飞船真的能造出来，真的能飞！

　　离开营帐时，孙战有些失魂落魄。这也难怪，对他的冲击实在是大了点。

　　黄泉继续看了会地图，然后摊开飞船图纸，一点点补充细节。

　　这艘飞船当然不能和圣地比，星舰自诞生起，顶层设计就没有发生过根本性变化，以孙战的眼光是无法区别的。

　　黄泉拿出来的图纸，其实就是旧时代向星际时代过渡时，人们设计的初级星际飞船。

　　帝国在进行星际殖民期间，将这种飞船技术放入指挥官应急手册里，作为极端情况下离开行星的储备方案。

　　这种飞船的技术要求并不高，原生资源可从大部分人类宜居行星上采集，以庇护所的科技水准完全没有制造瓶颈。只是飞船性能简陋，想要飞出恒星系恐怕得上百年的时光。

　　不过，这个问题也不是无法解决，若魂说的话是真的，那么食人鬼大举搜索的极乐园号推进器，会是个很好的解决方案。

　　夜深了，黄泉的营帐中却又多了一个人，余佳。

　　她浑身早已湿透，头发沾在前额上，一双大眼睛英气不再，而是充满了迷惘和失落。

　　“你怎么没休息？”黄泉又不瞎，当然看出她一直在外面淋雨。

　　“我睡不着，我怕会再回到那个梦里。”

　　黄泉微微皱眉，说：“现在我们已经遇见了，那个梦已经实现，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不，那个梦还没有完，它还有结局。”

　　结局……

　　老实说，黄泉并不愿意去想那个结局，甚至是刻意回避。在梦的结局中，他与她牵着手，沿着永不见尽头的道路，走向前方。

　　在梦的世界里，他们就是最后的人类。

　　“那个结局，最好不要实现。你看，我现在正在想办法避免。”黄泉耐心地说。

　　余佳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她抬头看着黄泉，眼睛中有说不出的东西。

　　“抱我一下。”她忽然道。

　　黄泉犹豫，并没有伸手。

　　“我冷。”

　　看着她被雨淋透的身体，黄泉终是伸出手，把她抱进怀里，同时体内生化器官启动，体温迅速升高，为她烘干身上的衣服。

　　也许是太疲劳，也许是黄泉的怀抱太温暖，她就这样睡了过去。黄泉想了想，没有叫醒她，而是腾出一只手，继续在纸上绘制飞船图纸。

　　不知过了多久，余佳忽然醒来。她一声轻呼，然后才看清周围。

　　“你醒了。”

　　“我睡了多久？”

　　“没有多久，还不到两个小时。”

　　余佳怔怔看着黄泉，说：“我又做了那个梦，还有那个结局。你说过，不想要那样的结局，是吗？”

　　“当然。”

　　黄泉觉得这没什么好说的，如果梦的结局真的实现，那也就意味着所有人类都已灭亡。

　　旧时代神话里，一对人类可以开创种族，黄泉对此却毫无兴趣，根据他的社会学和生物学常识，如果人类灭绝，他和余佳也存活不了多久。

　　人类的历史，将在此终结。

　　这样的结局，如何能让它实现？

第七十二章 艰难之路

　　余佳像是突然恢复了正常，点头道，“明白了。”

　　她忽然靠近黄泉，想要封住他的嘴。

　　黄泉本能地向后一倾，距离恰到好处，两人的唇仅仅相隔一指，却永世都碰不到一起。

　　“为什么，我不够好吗？”

　　“抱歉，我已经有人了。”

　　“可是，无论庇护所还是聚落，一个男人都可以有不只一个女人，特别是你这样的强者。”

　　黄泉仍是摇了摇头，说：“如果我这样做，遥会伤心的。”

　　“遥，是她的名字？”

　　“嗯，路远之遥。”

　　“很典型的聚落名字。”

　　黄泉笑笑，“也许。”

　　“好吧，我明白了。放心，我不会再打扰你。”

　　余佳掀开帐帘离去，黄泉心底则是一声叹息。

　　他和余佳有共同的梦境，梦中有共同的结局。黄泉从小就在宫斗中长大，还未成年就上了战场，有无数星域的瑰丽风光和凶猛敌人可以分散心神。

　　而她则是生活在庇护所的方寸之地，同样的景色看了整整二十年。梦中的黄泉，或许就是支撑她走到今天的精神支柱。

　　可是，两人的相遇，还是晚了。

　　而黄泉从不留恋过去。

　　天亮了。

　　暴雨转为连绵阴雨，经过一晚的积蓄，雨林中又是处处泥泞。在这种形同沼泽的地方行军，艰苦可想而知。

　　不过黄泉还是按时召集队伍，踏上征程。

　　飞箭走在黄泉身边，面带忧色，说：“我们的食物不多了，恐怕赶不到最后的集结点。”

　　“嗯，知道了，原计划不变，继续前进。”

　　“要不要我去打点猎物回来？”

　　“不用，现在周围没有可以狩猎的东西。”

　　在黄泉的感知中，大型鸟兽早已绝迹，雨林中根本看不到什么活物，在红外视野中，到处是一片深绿。

　　而在生命视野中，也是一片单调的灰色，偶尔有几个小光点，都是手指粗细的小蛇。它们还没被冻死，也算奇迹。

　　连日大雨，气温又降到了十度以下。

　　寒冷的天气加上泥泞地面，让人们的体力消耗成倍增加，自然吃的就多。原本计划走三天的路，因为暴雨原因需要走五天，对食物的消耗也比原计划要大得多。

　　暴雨和严寒还有一个附带的作用，就是将周围的鸟兽全部驱逐或是杀死，让他们难以找到食物。

　　黄泉感觉，未知力量似乎有些小题大作了。如果仅仅是想要对付他们这一队人，调集大批食人鬼来岂不是更好？为何要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思索之际，黄泉也注意到队伍中隐隐有不安的情绪。

　　行动方案大家都知道，存粮的状态也都清楚，因此每个人都知道以目前的食物，只能勉强支撑到最后一个目的地，却不足以返回营地。

　　所幸二十多人全是精英中的精英，没有人发出不同声音。

　　黄泉加快脚步，走到队伍最前方。他的步伐坚定沉稳，即不快也不慢，就那样一步步向前，仿佛可以走到世界尽头。

　　看着黄泉如此，战士们的心渐渐安定下来，不再胡思乱想，跟着黄泉在雨林中向前。

　　三天转眼过去，队伍终于来到第二处目的地。

　　这里是一处断崖，崖前有深深的峡谷，峡谷对岸还是一望无际的雨林，地势比这边低了百米左右，就像这边被什么力量突然抬升起来一样。

　　按照庇护所的记载，峡谷以前原本是一条大河，后来雨林蔓延到这里，河流消失，就变成了峡谷，河两岸的肥沃土地也都被雨林占据。

　　站上断崖时，战士们已经不复刚出发时的英姿，脸上都是深深疲惫，有的眼神空洞无神。他们的战斗服松乱肮脏，头发混着泥水，紧紧贴在脸上。

　　就连孙战也很狼狈，第一时间不是观察周围，而是清理他的机械腿。

　　长时间高强度的使用，让机械腿开始出现小毛病，导致他不得不把保养清理放在第一位，否则机械腿一旦故障，那就真的糟糕了。

　　整个队伍中，状态最好的就是黄泉和少女路远之遥。

　　黄泉自不必说，少女日夜接触生命之石，力量意外地突飞猛进，现在整体战力可能已不在天火之下。她又是在雨林中长大，行动时更加轻松如意，消耗更小。到了现在，她反而是状态最好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