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根铁爪，在黑暗中扫出了五道银芒，凄厉的破风之声，充斥着整条电梯井。

李耀的瞳孔骤然收缩，将对方铁爪的后续路线和变化分析得一清二楚，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险之又险躲过了铁爪的斩击，两人一上一下，错身而过时，李耀口中喷出一枚铁钉，正中这名觉醒者的眼球，深深嵌入其中，将眼球彻底扎爆。

铁爪壮汉发出痛不欲生的惨叫，被李耀趁机拽住了脖子，狠狠一拉，跌落到电梯井的深处，发出“轰”一声闷响，生死不知。

而李耀却在一拉一拽之间，从他鼓鼓囊囊的腰间，抽出了一柄手枪。

说来奇怪，此前李耀从未接触过真正的枪械，最多玩玩模型玩具而已，但冰冷的金属一入手，就像是变成了拥有温度和灵性的生命，他在一瞬间把握到了手枪的重心和中轴，并且对组成枪械的每一枚零件都了如指掌，随手拨开保险，李耀根本不用瞄准，冲着下方的黑暗中，将九枚子弹全都射了出去。

他的动作看似随意甚至毫无章法，完全没有瞄准下方的两名觉醒者，而是对准了电梯井的四壁。

但是，当纷飞的子弹在墙壁上不断弹跳、反射回来，却对最下方那名觉醒者构成了致命的陷阱，变成了从九个诡异角度射来，几乎无法格挡和闪避的毒牙。

这名觉醒者应该是枪械类的高手，在李耀出现的一刹那就用双腿缠绕住了钢索，空出双手，各持一把手枪，对来自上方的威胁严阵以待。

他的头盔和防弹背心，也能抵御绝大部分来自上方和正面的威胁。

却没料到李耀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子弹经过一连串杂乱无章的弹跳之后，竟然从他的侧面和下方射来，纵然他左躲右闪，连续闪开和抵挡住了前六颗子弹，还是有三颗子弹分别击中他的脚掌、大腿和腰部，令他再也夹不紧钢索，同样跌落到了电梯井的下方，消失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

接下来，只剩下最后一名觉醒者——看上去也是最厉害的角色。

黑暗中，这名觉醒者幽蓝色的眼眸闪闪发亮，伴随着喉咙深处的咕哝，狭窄的电梯井里忽然传来了呼啸的风声，风声一瞬间变得尖锐无比，就像是被神奇的力量压缩成了无影无形的风刃。

觉醒者的咕哝变成了致命的口哨声。

李耀立刻感到，一道道看不见的风刃，仿佛透明的毒蛇，正从四面八方各个角度朝自己袭来。

“唰！”

稍不留神，脸颊就被风刃割破，流淌出了滚烫的鲜血。

在如此狭窄和黑暗的作战环境中，看不见的风刃的确是最好的武器，怪不得“猎人”会委派这名觉醒者来押送张大牛。

只可惜，他们遇到的是李耀。

李耀咧嘴一笑，手掌边缘涌动着暗红色的焰流，忽然反手一刀，做了一件谁都意料不到的事情。

他割断了悬挂在半空中的钢索。

这根钢索支撑着李耀、张大牛还有那名觉醒者的全部重量，钢索被割断，三人自然受到地心引力的控制，同时跌落下去。

但那名觉醒者是猝不及防，还要压制一个手舞足蹈、如杀猪般不断嚎叫和挣扎的张大牛，哪里还能精确控制自己的身体，一时间，无论口哨声还是风刃袭击，都慢了半拍。

李耀却是早有准备，钢索断裂之前的刹那，他就荡了开去，双腿在电梯井的墙壁上重重蹬踏，整个人化作一颗呼啸的炮弹，反而掠至觉醒者和张大牛的下方，也险之又险躲开了对方最凌厉的一波风刃袭击。

“咻咻！”

李耀张嘴，再次从舌头地下吐出两枚铁钉，直刺觉醒者的双眼。

这名觉醒者早就看到第一名同伴是如何中招，自然对李耀的铁钉和自己的眼睛极为重视，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脑袋往后一仰，两枚铁钉擦着他的眼皮射了过去。

岂料李耀只是虚晃一招，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他的咽喉，他仰起脑袋，露出喉咙，正中李耀的下怀，又是一记手刀砍在这名觉醒者的喉咙上，险些没把他的喉结斩碎了。

“嘶嘶，嘶嘶嘶嘶！”

这名觉醒者捂着喉咙，像是漏了气的皮球一样发出“嘶嘶”声，哪里还吹得出口哨？

李耀猜到他必须用口哨声才能控制风刃，喉咙受创，无法发声，威胁性便降低了90%，跟进一脚，正中觉醒者的胸口，把他唯一的声音都封锁在喉咙深处，顺便帮他加速坠落，自己则射出又一条消防水带，缠绕住了张大牛的双脚。

“崩！”

这时候，李耀腰间，缠绕在钢索上方的消防水带，也拉长到了长度的尽头。

消防水带和上方的钢索并没有打结，仅仅依靠摩擦力缠绕在一起，自然无法支撑李耀和张大牛两个人的重量，只是将他们的下坠之势缓了一缓。

但对李耀这样的怪物而言，这样的缓冲已经足够他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并拖曳住兀自惨叫和扭动的张大牛，用不断跳跃的方式，缓冲两人的下坠之力，就这样一路下坠了七八十米，慢慢降落到了电梯井的下方。

“砰！”

来到一楼，李耀从里向外一脚踢开了电梯大门，把叫到喉咙沙哑，挣扎到筋疲力尽的张大牛拖了出来。

“呼哧！呼哧！呼哧！呼哧！”

张大牛脸色发青，浑身发抖，两条腿像是弹簧一样发软，怎么站都站不起来，显然刚才电梯井的激战把他吓得不轻，盯着李耀看了半分钟，脸上才渐渐泛起了血色，眼底放出了希望之光。

“李，李耀！”

看他的表情，很想抱着李耀大哭一场，张大牛颤声道，“谢天谢地，你终于来了啊！你都不知道那些‘天启组织’的坏蛋怎么对付我——他们对我威逼利诱，严刑拷打，还威胁要把我大卸八块，切片研究，他们不是人，简直是一群恶魔！

“不过，我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绝不会这样就屈服的！‘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这就是张某人的人生座右铭，是原则，原则！你放心，无论他们怎么折磨我，拷打我，威胁我，甚至派出了两个如花似玉的美女特工来诱惑我，我都没有把你的秘密说出去！因为我坚信我的好兄弟李耀，一定会不顾安危、舍生忘死来救我的！你果然来了，好兄弟，真是讲义气啊！”

“牛老师……”

李耀沉默了一会儿，抹去了脸上的鲜血，道，“别忘了我们有窃听器，你和‘猎人’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是吗？”

张大牛飞快眨巴了两下眼睛，神色非常自然，目光无比坦荡地说，“那你一定发现我是如何用精湛的演技，和他虚与委蛇，帮你拖延时间，甚至还从他口中套出至关重要的情报了吧？”

“别说了，牛老师，别说了。”

李耀深深，深深吸了一口气，“在我没有改变主意之前，您先让我静静，我们离开这里。”

李耀不确定一楼的大堂是否还有陷阱，却是带着张大牛从厕所的通风窗爬了出去，来到了财富大厦后面的穷街陋巷之中。

这里的地势较高，还有几辆停在路边的车子没有被积水淹没，李耀一拳砸碎了一辆大排量多功能越野车的车窗，强行打开车门，把张大牛塞了进去。

从后视镜望出去，财富大厦的不少窗户都冒出了浓烈而粘稠的黑烟，恰似一头张牙舞爪的妖魔，这座大厦已经变成了一座妖楼。

更有无数道黑烟，像是拥有生命的魔爪，朝李耀和张大牛抓了过来。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李耀撇了撇嘴，五指如铁钩，直接撕开了控制台下方的面板，攥住了一把电线。

“机会只有一次，一定要……”

他遵循着自己的本能，让神经中涌动的生物电流和汽车的线路发生着自然而然的反应，一枚枚火花从他的细胞深处，涌入了汽车的控制线路和引擎中。

一阵令人愉悦的引擎轰鸣声，伴随着剧烈的震荡传来，汽车发动了！

第3214章 弃明投暗？

李耀刚刚踩下油门，就通过后视镜看到财富大厦里窜出来的黑雾凝聚成了一只硕大无朋的鬼爪，朝多功能越野车狠狠抓了过来，当那团黑雾笼罩到越野车的上方时，车顶竟然传来“吱吱，吱吱”的声音，仿佛被真实存在的利爪摩擦着。

幸好，这时候越野车已经发动起来，引擎的轰鸣盖过了利爪的嘶鸣，李耀狠狠踩下油门，车轮四周的积水飞溅开来，越野车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轰！咔！”

不知有意无意，天空中落下数十道闪电，远远近近轰到了越野车的四周，稍有不慎，就会将越野车连带着里面的人都电成焦炭。

李耀面沉似水，周身每一个毛孔都扩张到了极限，敏锐感知着天地间的每一道电流和波纹，明明是身形粗重笨拙的越野车，却被他开出了竞速摩托的敏捷，在闪电之间一路蛇形，左突右冲，终于将速度飙至极限，远远甩开了闪电和黑雾——倒是张大牛来不及系上安全带，在车厢里甩来甩去，像是火柴盒中最后一根火柴，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前方暴雨如瀑，天地间一片黑暗，整座城市都淹没在无边无垠的雨水中，能见度极低，李耀一半凭记忆，一半凭运气，将越野车驶上了高架——现在地面上到处都是积水，经过地势较低的路段和涵洞，分分钟都会熄火，唯有高架还稍微安全一点——也仅仅是一点点而已。

“呼——”

确认身后暂时没有追兵，李耀长舒一口气，这才用余光瞥了张大牛一眼，“没事吧，牛老师？”

“没，没事，呕！”

张大牛扒在车窗上干呕了几声，又看着肆虐天地的狂风暴雨和万千闪电，脸色变得愈发难看，颤声道，“这，这鬼天气，怎么看也不像是正常的台风和暴雨，该不会那个‘猎人’说的都是真话，这个世界真的开始‘崩坏’了吧？喂，李耀同学，我们现在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

李耀的眉头紧锁，虽然他觉醒了怪物般的力量，以及斑斑驳驳的记忆碎片，但光凭这些，仍旧不足以帮助他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在“方舟”和“天启”两大组织，甚至在充满恶意的整个世界面前，找到一条出路，“牛老师，你相信‘猎人’说的话吗，我们生活在一个无限重复的‘轮回世界’里，都是时间监狱中的囚徒？”

“我也不知道啊！”

张大牛抹了一把脸，可怜兮兮道，“昨晚上我还在为下个季度的房租烦恼，还在心疼你吃掉了两三百款钱的砂锅骨头煲，结果短短二十四小时之后，就要我面对什么‘世界崩坏，无限循环’之类……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问题，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不过，仔细想想，‘猎人’的话应该有不少真实的成分——因为他的说法和‘梦旅人’的说法部分吻合，都能解释‘地球BUG’的问题，再说超能力的存在是我们亲眼得见，倘若这些超能力者不是觉醒了前世记忆，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也这么认为，‘猎人’的话不可能都是假的，当然，更不可能都是真的。”

李耀道，“牛老师，不管您刚才是否和‘猎人’虚与委蛇，我现在认认真真再问您一遍，您内心深处究竟是怎么想的？倘若非要您在‘天启’和‘方舟’之间选择一个的话，您到底选谁？如果您非要选择‘天启’，我也没必要自作多情，拼着自己这条小命，把您从‘天启’的魔掌里救走，是不是？”

“这个……”

张大牛很认真地想了半天，道，“我也不知道，我还是想看看‘方舟基金会’的情况再说。”

“哦？”

李耀微微一怔，道，“我还以为您会毫不犹豫选择‘天启组织’呢，毕竟‘猎人’说的很有道理也很诱人——倘若真的存在一个‘地球意志’，而他们的组织是‘地球意志’的使者、代言人、手下之类的，看起来总比‘方舟基金会’更有前途一些。”

“这个，你就错了。”

李耀的话让张大牛脸上浮现出了狡黠的笑容，他道，“如果‘天启组织’真像‘猎人’说得这么厉害，有整个‘地球意志’在背后撑腰，怎么可能混到今天还是一个藏头露尾的地下组织，甚至在T3游戏展枪击案之后，被多国警方通缉呢？根本说不通嘛！如果‘地球意志’真的存在，而且能控制人类社会的一切，那‘天启组织’应该取代联合国和各大强国政府的位置，对‘方舟基金会’发动全面通缉才对，有必要搞成现在这样，大家都鬼鬼祟祟不敢见人的程度吗？”

李耀有些吃惊地挑起了眉毛。

原来张大牛和他想得一样，只是刚才碍于“猎人”的淫威，不敢说而已。

这家伙虽然下流，倒也不傻。

“而且，你没发现‘猎人’的话本身就自相矛盾吗？”

张大牛得意洋洋道，“他把地球比喻成一座‘轮回监狱’，而他们这些‘天启组织’的成员既是监狱中的‘模范囚犯’，也是‘狱卒’——有这么句话吧？”

李耀点头：“没错，他是这么说的。”

“这就很可笑了。”

张大牛道，“我不知道你对监狱了解多少，虽然我也不知道监狱里的具体组织架构和管理模式，但有一点我可以保证——全天下任何一所监狱，都不可能100%由囚犯来管理囚犯的吧？任凭你是表现再老实、再出色、再‘模范’的囚犯，监狱管理者偶尔需要你维持一下监狱内部的地下秩序，节约管理者的人力物力，但无论如何，囚犯就是囚犯，不可能升级成真正的狱卒和管理者，对不对？”

李耀心思电转，瞬间明白这个非常简单的道理，点头道：“对，或许在‘天启组织’的觉醒者眼中，自己是‘模范囚犯’，是绝对服从‘地球意志’的‘狱卒’，但囚犯就是囚犯，倘若真的存在一个人格化的地球意志，绝不可能相信任何一个地球人，管你是‘天启’还是‘方舟’！”

“是啊，只有在一种非常极端的情况下，囚犯才有可能变成狱卒。”

张大牛道，“那就是监狱管理者的力量无比孱弱，监狱内外的秩序已经彻底失控了——果真如此，‘地球意志’什么的，也并非听上去那么厉害，那么不可战胜吧？”

李耀认认真真看了张大牛一眼：“有道理。”

“当然有道理。”

张大牛兴奋道，“刚才和‘猎人’对话的时候，我早就想过了——大丈夫能屈能伸，胯下之辱都可以受，屈膝投降，抱抱大腿又有什么关系？问题是，抱大腿也要选一条又粗又长、真正的24K金大腿来抱，像‘天启组织’这样自封‘狱卒’的家伙，焉知是否更高层次力量手中的棋子，什么‘我们生来就有罪’，一副狂信徒的模样，不被人利用简直对不住他们，你我这样的聪明人，没必要这么快就和他们绑在一起嘛！

“反倒是‘方舟基金会’，听‘猎人’的说法，明明就是一群越狱者，却表现得这么嚣张，究竟是另有蹊跷，还是他们自有嚣张的本钱？倘若真是后者，那咱们便一同去投奔‘方舟基金会’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我已经花掉了两万块反抗经费，‘方舟基金会’那么大一反抗组织，还我一百倍，两百万，不过分吧？

“当然，最好咱们还是别主动去找‘方舟’，就让‘方舟’发现并弄走咱们好了——这样，万一下次‘天启’又占了上风，彻底把‘方舟’消灭，咱们还可以说是被‘方舟’的人逼迫，才沦落风尘的，说不定还有一弃暗投明的机会，重新投奔‘天启’和‘地球意志’的怀抱，李耀同学，你琢磨琢磨，是这个道理不是？”

李耀盯着张大牛看了很久，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