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诸侯招待使节的理解,改一改,升两个规格,就成了对待人族的理解。
这也是的人族的诸多征夷使,可以站到众人面前。
“宫中规矩虽多,不过陛下向来随和,偃师倒也不必觉得拘束。”
言辞文质彬彬,但是语气却略有锋利。
王崎没有扭头,直笑道:“我还以为太傅能够站在上面。”
王崎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最后主动与他搭话的,竟是左相。
“我虽为帝师,但确实是陛下臣子。不为万世师,便须敬畏这一世的至尊。”左相语气很淡,表情……王崎不会读毓族人的表情。
“说实话,我觉得,就算左相你想要找人解闷,找我们便不大合适。我们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
“听闻你等准备与陛下敬献礼物,来嘱托你一句罢了。”左相宙弘光说道:“你的文论,虽有理,但却无甚深意。若是仓促立论又一言定论,将来必遭反噬。且那般文论,对毓族也未必有利。若是你在陛下面前进献那般文论,我定会与你文战,碎你文心。”他顿了一顿,道:“虽然文心于你,不过增益,但革除你文位,让你知晓文道厚重,于你于我,都是好事。”
王崎却笑了。
“怎了?我说的不是笑话。尔等偃师,对于风趣的理解如此奇怪吗?”
“不,不。”王崎摇头:“我只是觉得,左相你这个人确实有趣。我之前倒是有几分小觑了你。”
“哼。”宙弘光冷哼一声。
王崎又道:“我始终信奉格物致知。我也说过,诗文为‘物’,便可以用格物的法子来格。但是,最终验证它,也需要逆用格物的法子,在‘物’的层面上,将‘理’过一遍。”
左相疑惑:“什么意思?”
“若是没有诗文验证这一般文论的正确,那我便不能称这文论为文论了。”王崎一本正经的说道。
左相哭笑不得。虽然他侍从文论大家,但也清楚,从来就没有作者抱着文论写文的。
文论,最多也只能指点人写文——它本意也不是用作写文,而更多是用来评文的。
地球所谓“文学批评”是也。
也没有作者在写出文章之后,宣称自己是按照主体论或者客体论的理论写文的——顶多就说自己相信什么样的理论。
文道,终究不是格物便能理解的。
宙弘光摇了摇头。
此时,高台之上,数十士子演礼已毕。此时,皇城正中一方传来隐隐钟鼓之声。宫乐庄严中,有宦官高声唱礼:“天子驾到!”
“愿陛下与文同昌,与世同寿!”
殿前的群臣恭敬半跪有快速起身,人族诸人则躬身行礼。就连王崎也照做了——依旧是“讨好猴子”的心态。
当朝天子尚未成年,自然不会有皇后,更不会有皇子。他孤身一人坐在早就设好的御座前。而诸多考取功名的士子则不曾落座,站在作为旁。
天子笑道:“众卿不必拘束。青衿之宴,本就是赐予诸君的。落座吧。”
那些士子拜谢过后,纷纷落座。青衿宴也正式开始。
天子赐宴,虽是宴会,但却也不是真的要人来吃晚饭的。
首先便是礼部太御太仆风泽上台演礼——大约也就是说一堆有的没的。王崎觉得仙盟的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已经超出“研究机构”所能够容忍的极限了,但是见到这边,他才知道自己过去经历过的“仪式”都是如何简陋。
太仆风泽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之后,便是另一群官员上台,再说一些歌功颂德的话——大约是户部的吧,说的都是一些人口增长、风调雨顺的事情。待到八部官员都上台过一遍之后,才轮到左相上台。
在上台之前,宙弘光看了王崎一眼,看似漫步经心的提示道:“若是有心,等下便第一个上去吧。”
王崎稍稍有些诧异,不大明白宙弘光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他就看见宙弘光一步步的走了上去。
然后,又是一番歌功颂德。
不过,文坛泰斗,就算歌功颂德也不比其他人。哪怕王崎对毓族语言其实并不精通,也觉得这个老东西唱得好听——大约算是“音律的美感”。
而这个时候,刚刚下来的礼部太御则靠了过来,道:“若是左相演说完毕,你们就抢先上去献礼吧……莫要争后。”
王崎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左相宙弘光和礼部太御太仆风泽说出同样的建议。他传音入密去问宋史君。宋史君解释道:“哦,这个啊。毕竟,他者献礼,无非是文章、诗词或者墨宝。但是,我们就不同了,我们不长于此道,所以往日进献,都是一些……小玩意。”
“什么玩意?”王崎有些好奇。
“一些异星的花草、生灵——这些玩意我们是要多少有多少。另外,还有一些玄星观招生用的图册……”
“噗。”王崎突然笑出声。
宋史君不明所以:“怎了?”
“没什么。”王崎摆了摆手。他只是想起了地球上的一则笑话。
地球上,最具艺术气质的修图高手在哪里?一定在NASA。
因为,航天部门就必须用这种手段,向公众宣传他们的工作,然后要经费。实际上,NASA流传出来的“美图”,绝大多数都是在可见光的范围内根本看不到的。
他大搞能够想象得到征夷司拖来当贺礼的“星图”了。
“好了,今年因为你露了一把脸,所以礼部觉得规矩不妨一变。我们也可以稍稍宣传一下神州的文化。”宋史君道:“不过,若是别人的诗文太好,将我们的贺礼完全比下去,那也不美。所以,还是先上为好,若是后上为妙。”
所谓文战,大抵是先上的吃亏些。且不说若是后来者诗文更加耀目,自己便会完全沦为陪衬,甚至还有被对方作文针对而贻笑大方的后果——如若对面更加高明的话。
“心如菩提树”与“菩提本非树”就是一例。
左相很快就讲完了自己的部分,并宣布宴会继续,文坛诸士献礼。
话音未落,就有人跳上了高台。
第五十三章 比斗?
看到立刻就有人上去,王崎甚至楞了一下,问道:“不是说这件事宜后不宜先,所以我们最先上吗?为什么会有人争着上去?”
在突然有人蹦出来的时候,王崎确实是很不解的。仙盟的诸多征夷使正在等待左相说完话之后,找个好时机上去。抢着上去,同样也有些不大合适。
宋史君也是有些愣神:“这……我也不曾见过来着。往年也是鲜有人争这个的,一般就是我们……‘随便’送一点什么。”
大约是为了照顾毓族的情感,“随便”这个词宋史君是使用神州语言说的,而且是方言。
太仆风泽却有些不满:“没规矩……”
抢先上去的,是三五个毓族文人。他们刚一落定,就对着毓族幼帝拱手施礼,然后大声说些什么。但是他们的话过于文雅,王崎一时之间有些不大明白。
“嗯……”王崎指了指上面【但很快就被宋史君按了下来——因为这样不大礼貌】,道:“我就听到他们在说……想要……做什么文雅的事情?而且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
“那是一个典故——算了,与你说了你也不懂。”太仆风泽摇了摇头,眼神之中却露出了浓浓的嘲讽之色:“呵呵,赫学的伪君子,多说不信命,不由命,却在这个时候跳了出来。”
王崎或许看不懂,但是在这一瞬间,太仆风泽很清楚的看到了宙弘光脸上的表情变化。
震惊,愤怒,失望。
这位赫学领袖,脸色是一瞬三变。
恐怕他也想明白了什么吧。
因为,抢先上台的,确实两个赫学的学者,而且都是年纪不小的那一类。宙弘光甚至还认识他们。他们甚至算得上是宙弘光的“文友”。
而现在,这两个老家伙,手里拿着装酒的容器,仿佛是借着酒劲冲上御前,做狂放之举,于情于礼于法都挑出不错处。
这两个家伙,分明是要借狂生的姿态,去打压子虚易!
至于理由,大约也就是天下盛传,子虚易将要接过宙弘光的地位吧。
实际上,子虚易起始于微末之中,与宙弘光并无直接的关系。也就是宙弘光知晓子虚易的诗文,仅此而已。要说宙弘光现在就有传位之心,那就是无稽之谈。
但是,奈何子虚易的文成五星,时机太过凑巧了,所以,他们非要来打压不可。
赫学的崛起已经势不可挡,所以就可以放开手脚安内了吧?
“呵呵。”太仆风泽冷笑。台学要在他以及他学生这一代衰落——且复兴或者继续沉寂,只能看机缘。这让他对赫学内斗,就只有高兴的份儿。
王崎也不是全然不会读气氛。就算看不懂毓族的表情语言,周围人交头接耳的神态学不会错。他看向更有经验的宋史君。宋史君沉吟片刻,道:“原本青衿之宴的尾声,就只是状元赋诗一首。按时,那两位老学士,却是提出要做御前文比,却说是两代文人御前同辉,千年之后也是一桩雅事,何乐而不为——啊,所谓的‘快点做’,在毓族那边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宋史君意译了数段对话,王崎就大概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与此同时,他再次感叹毓族语言的博大精深。撕逼就撕逼,打压异己就打压异己,居然还能说得如此文雅,以至于他这个理论上应当掌握了毓族语言的人经完全听不懂上面在说什么了。
不过,看得出,好像所有毓族人都不看好这一届士子。
准确的说,没人看好子虚易。
因为,那两个赫者,都是“大文尊”。而在科举之中一举突破境界的子虚易,也不过是文宗。
两个境界,天地之别。
论学问,两边天差地别。
若是论准备——那两个赫学名宿,又岂会毫无准备?
“只怕那两个人已经日夜不停温习诗书,有了准备,更将平素一些灵感藏于胸中,就等这一日发难了。”太仆风泽如此解释道。
很显然,众人也是这么看的。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所谓“文比”,却硬是要两个文人决出第一第二。
也有不少毓族名家认为所谓“文比”非是文道正色。
但是,它却终归是比。
两个赫学名宿以狂士之姿态作势,就是要要挟子虚易。虽说子虚易就算避战,也不算丢人。但是,天下人却会觉得,子虚易还没有成熟。
这是当然的——子虚易不过是文宗,而对面对视两个大文尊。
周围许多毓族,也露出不忿之色。
但是,王崎?有些想不明白。
“我说……这两个人,蠢啊?”王崎低声说道:“现在是个人就知道他们两个倚老卖老为老不尊了吧?这一张老脸不要了?生前身后名也不在乎了?”
“赫学之中,也有流派区分。各个书院也都有自己的羽翼。”宋史君解释道:“这两个老者,自然是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了,因为他们背后恐怕有某个更大的利益集团。”
恐怕,那些背后的推手,也不至于天真到想要一次性将子虚易击垮。
但是,这无疑是开了一个口子。
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若是子虚易这一次接不下招来,恐怕就会有接连不断的攻讦吧。
“那个……”王崎发挥着自身不懂就问的优良品质,道:“我觉得这还是有点不对来着?若是那个子虚易真的有两下子,那这种打压意义何在?”
“莫要忘了,哪怕是我等之中,也有诸多前辈引言论过于超前而被人误会许多年,更何况毓族。”
另一边,太仆风泽却是一针见血的指出:“其中一个,奉常天钿。他的子孙,拜入了宙弘光致士前的书院。子虚易非是那书院的人,若是赫学正统旁落……哼,他们根本不想争一世,而是争一时。对他们来说,这一时,就是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