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惊人了……”大裁判长柯斯达·公正释放出一道灵力圈，将自己包裹取来。

　　明族非常缺乏“遮蔽”与“阻隔”的概念。因为他们感知完全靠灵识。在特定范围之内，灵识的精度远远超过眼识/视觉，但是一旦超过特定距离，这种感知就会突然变得模糊不清。

　　而另一方面，高密度的熔岩以及地火灵气，对于这灵识的干扰作用也相当惊人。因此，人族常用的、通过降低灵识精度来主动扩大范围的做法，在这熔岩世界的作用，非常有限。

　　对于明族来说，只需要多后退几米，逸出对方灵识范围，就可以做到“阻隔”的作用。

　　因此，他们根本就没有“墙壁”的概念。元磁圈只是为了汇聚灵力，而元磁栈道，也只是帮助他们更快的前进而已。

　　至少柯斯达·公正觉得，自己只需要后退这么多，就足够了。

　　殊不知，在千万里之外的星舰法器之上，王崎和柯笠客正在一轮：“这是个大乘期修士，看起来是条大鱼。”

　　“……一般来说，我们不会这么轻易就接触上层的。王崎，你知道吗？按照计划，我们应该先通过元婴级数的修士，混入原住民修士的圈子，而不是……”

　　“往好的方面想啊前辈。这就代表我们可以更快的接触到这一族的秘密。实在不行，我们就爆掉化身，然后再捏一次……”

　　大乘期和长生道果之上的差距，不可以道里计。在没有真炎神功体对背景灵力的干扰的情况下，无论是王崎还是柯笠客，都能清晰的看到裁判者的对话。

　　“仔细看看，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前辈，严格来说呢，我还没有破解出这一门语言……”

　　“那就录下来。”

　　柯斯达·公正对此浑然不知。在他的认知里，自己出手遮蔽的区域，就是最安全、最隐蔽的空间。

　　他根本不知道，正有两个天外来客，正正大光明的偷看这一场绝密的对话。

　　“干得漂亮，周环的后裔。”柯斯达兴奋的说道：“苦修士，居然是苦修士……已经好几千个周期没有见过这样的苦修士了。”

　　莉可塔·周环仍旧有一丝疑虑：“苦修士……他们确实很像是苦修士。但是……他们真的……这很奇怪，大裁判长。”

　　“错不了的，他们一定是苦修士。”大裁判长做出判断：“你看看，这三个可怜的家伙，话都不会说了，但是却仍能够共同进退，如同一直在交流一般。看到我带领一些裁判者过来，他们以为遇到了伏击，居然在毫无沟通的情况之下，就直接摆开阵势！解除误会的时候，也几乎是共同进退。”

　　莉可塔·周环用身周的光比划着：“但是，您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奇怪？并无奇怪之处，孩子。”大裁判长温和的说道：“光明之中，不会有新事发生。他们符合苦修士的定义，具备苦修士的特征，那么他们就应该是苦修士。”

　　苦修士，是明族对一种特殊修士的称呼。

　　这些修士，会进入有与无的边际。进入已经死亡的存在之中，甚至寻找那些越过存在的亡骸、贴近存在的空无，去与空无战斗，领悟“有”与“无”的区别，直至深入有无之辨，堪破生死，破而后立，成就更高境界。

　　能有如此大毅力的修士，必定是可造之材。

　　这种与空无的接触，和那些向往空无的罪人、邪教徒既然不同。这种概念，就和人族之中流传的“不净观”如出一辙。不净观乃是所谓“五停心观”之一，是以观想不净之物为途径，通过对不净之物的“厌恶”，来确定心中的“清净”。对于明族来说也是如此。与空无接触，若只是为了增加对“空无”的厌恶，确定对光明与存在的热爱，那便是善的。

　　只是，明族却是生存在光明活火之中的种族，接触空无，就很有可能会导致对自身存在模糊。

　　因此，也就只有少数天赋不佳的修士，才会去做苦修士，利用空无来堪破“有无之辨”。

　　传说，初代光明王亦是做过苦修士的。裁判殿也有明学家认为，初代光明王至空渊探查的行为，就是“苦修”这一行为的源泉。所有苦修士，都是在模仿称初代光明王。

　　而且，明族肉身的结构，也是不确定的，是流动的。

　　如果一个人族，在一个人被困绝地、无法与其他人对话的话，那么或许数个月或数年之后，他就会遗忘说话的能力。

　　而若是少数几个人被困在荒岛，几十年之后才被救出去，那么他们的口音也会变得很奇怪。甚至于说，一个人在外地生活久了，口音也会有所改变。

　　对于人来说，“语言”这个技能、“说话”这个能力可以被遗忘，而口音也是需要周围个体不自觉的纠正与维持，才能保持下来。

　　如果苦修士长期原理明群，那么，他们确实是会遗忘说话的技能。

　　甚至与说，忘记自己原本的外貌。

　　在柯斯达·公正看来，那么还残留一点说话能力的苦修士，在看到其他明之后，就立刻改变自己容貌，正是因为其他明的样子，使他唤起了对自身外貌的记忆。

　　这和传说中的苦修士描述是相符的。

　　唯一让他觉得诧异的，就是这三个个体那无法解释的默契——这不由得让他心生敬意。

　　这得多少年的共同进退，才能让这三个明如此心意相通！

　　——虽然苦修这么久才元婴期，天资确实有点差就是了。

　　但是，他们已经从苦修之中活下来了，今后，或许就会成为裁判殿的新力量。

　　“可是，裁判长……”莉可塔还是有些疑惑：“但我实在是无法理解……那些结丹期修士，还有元婴期修士自爆的气息……为什么会有修士在那里自爆？为什么空渊周围的活火会死去？为什么我们会在那些修士自爆的现场找到三个苦修士？这？这很不合理啊！”

第十六章 明族骚动

　　“发现苦修士的地方明明经历了异常大战”，这是整件事目前最大的疑点。

　　众所周知，苦修士就是与世无争的。

　　若是没有这个性子，多半是不会来做苦修士的。

　　就算原本是这个性子，只要能参透有无之辨，堪破生死天关，那也应该打磨下来了才对。

　　与明族那常见的易怒性格不同，苦修士是始终能够保持淡定的命。

　　很难想象，三个苦修士身边，会出现两个结丹期修士、两个元婴期大圆满修士先后自爆的状况。

　　还有那反常的突破元婴境界的波动。

　　会有人刚进阶就去打架吗？

　　刚刚进阶的瞬间，功体的质变带来力量的飞跃，会使得修士对力量的控制暂时跌落。而与此同时，在这段时间里，修士的功体还处于可塑性极强的状态。正常修士，都会选择在破境之后打磨数日，而不是立刻出门战斗。

　　更不是参加这种会有明自爆的惨烈死斗。

　　至于临阵突破、阵前破境之类的，莉可塔·周环就基本没做考虑了。

　　那基本就是传说中的传说，近乎不可能的事情。

　　柯斯达·公正周身彩光流畅，表示认可，道：“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得是多么可怕的罪恶，才让这样的苦修士都看不下去、悍然出手的？”

　　莉可塔·周环错愕道：“这怎么可能呢？这可是空渊！是最接近空无的区域，怎么会有明在这里……犯罪？”

　　“还记得哲明会之前的案子吗？”柯斯达·公正摇头：“哲明会一直都持有‘空无’。我曾经怀疑，是空渊家有内部叛徒在帮助他们获取空无，然后代入更靠近光明的地带。”

　　莉可塔·周环沉吟：“但是，事情发生的时候，阿胥之·空渊——也就是阿杜之·空渊的胞弟，正和我在一起。而阿杜之·空渊安排一队明跟随我们去探查的时候，阿胥之也跟了上去。最后爆炸的时候，阿胥之也在哪里，并且受伤不浅。他是贵族当中亲哲明会派的代表人物。哲明会不会舍弃他的。”

　　柯斯达·公正思考了片刻：“那爆炸的威能是否有避过阿胥之的迹象？或者利用你于阿杜之·空渊做阻隔之类的？”

　　“完全……我是说，如果我没有感应错的话，应该没有。那爆炸的威能非常均匀，似乎没有特定目标一样。”

　　——嗯，这里得补充一句，确实没有特定目标。王崎原本也没想着这东西会炸。如果不是走火入魔得太快太早，他其实是打算用最初化身的能力，将另外两个化身的力量吸出的。

　　真的没有目标的。

　　“看起来，阿胥之·空渊应该是无辜的了。”柯斯达·公正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观点：“这样看来，我确实对阿胥之·空渊报以太多偏见了，这样不大好。”

　　“但是，哲明会的嫌疑，仍旧不能排除。”

　　莉可塔疑惑道：“向阿胥之·空渊这样亲近哲明会的大贵族，哲明会也会放弃吗？”

　　“哲明会……谁知道呢？谁知道哲明会怎么想的？”科斯塔·公正叹息：“哲明会里那些向往空无的疯子，已经不能以常理来揣度了。这怎么能判断呢？或许他们真的可以为了空无而牺牲一切，或许他们内部也有派系斗争——你能理解吧？孩子。他们根本不可能像裁判殿一样纯粹。”

　　“啊……啊……”莉可塔·周环如此回答着，可心中想着的，却是爆炸之前发生的那一幕。

　　那死亡的存在凝结而成的厚厚阻隔。

　　为什么那些存在，会在那个地方死去呢？

　　存在于空无接触，确实是会死去的没错。但是，那应当是逐渐死去才对。

　　空渊无数年来确实在渐渐愈合，但这种变化非常缓慢。因为存在死亡得太慢了。就算已经死亡，永恒的活火也会将之复苏。

　　为什么会突然有大量的存在，在一个地方死亡？

　　莉可塔·周环的记忆之中，闪过了无数破碎的岩石，在熔岩之中换换融化的一幕。

　　她迟疑的对着大裁判长问道：“裁判长，我还有一个想法……”

　　“是什么？”柯斯达·公正和颜悦色。

　　“会不会是传说之中的空无恶魔……”

　　“混账！”柯斯达周身光芒激荡，怒斥道：“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混账话来！”

　　莉可塔周身一缩，不敢再言语。而缓过一口气之后【修辞，火之民实际上不会喘气】，柯斯达·公正也觉得自己措辞太过严苛，开口说道：“我说的有点过了，对不住。”

　　“裁判长，您不必……”

　　“但是，该说的，我还是要说。”柯斯达·公正换了一副语气，循循善诱，道：“你身为裁判者，身为修士，一定要记住，牢记‘有无之辨’，这是我们这一族代代相传的玄思，这是我们修法的母题。你一定要记住，一切都在‘有’之中……‘空无’只是‘无’，是生不出‘存在’的，自然也不会存在任何东西。从来就不会有什么空无恶魔的。你看，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对吧？”

　　这道理是如此的明确，如此的清晰。一时之间，莉可塔·周环有些为自己感到羞愧。她周身光芒流转，微弱的表示肯定：“弟子受教。”

　　柯斯达·公正叹息：“你不要怪我严厉，周环的孩子。我们的修行，就与有无之辨息息相关。若是在这个问题上动摇，我怕你修为不稳啊！”

　　“是的，裁判者！”莉可塔·周环明亮地说道。

　　“但是，话说回来，这三个苦修士到底遭遇了什么，一定要查，一定要一查到底！”柯斯达·公正说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事情，能够逼得两个结丹期修士、两个元婴期大圆满修士，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连续自爆——这件事又为什么会和苦修士扯上关系！”

　　“这是恶性犯罪，甚至有可能关系到明族的未来！”

　　“是！”莉可塔·周环道：“那这三个苦修士？”

　　“将他们带到更接近光明核心的地方吧……在哪里，他们或许能恢复得更好。”

　　柯斯达这话倒不是场面话。越是接近地心，地火灵力就越是强大，火之民也就越是自在。

　　想起那三个可怜的苦修士，柯斯达·公正就甚是同情。他们或许刚刚失去自己最亲密的道友，却连话都忘了说，也没法报告给裁判者，去为自己的同伴报仇……或者伸张正义，让那些“苦修士看了都会暴跳如雷”的罪人得到惩罚。

　　何其可悲？

　　“对了，我如果观察得没错，现在修为最高的那个苦修士，还是能说两句话的，对吧？”

　　莉可塔苦笑：“是……能说没错，但只会重复别人的话。”

　　“他应该是在努力回忆说话的本事吧？到底是修为高深一层，不像同伴那样忘得彻底。”柯斯达颇为悲悯：“多陪他说说话，说不定他就能更快的记起怎么说话了呢？”

　　“是。”莉可塔·周环领命而去。这个时候，大裁判长突然想起来了，追加了命令，道：“对了，记得不要让哲明会的命接触到那三个苦修士！”

　　……

　　在更深层次的地方，哲明会会长甘多贡·明问终于接到了一条灵讯。

　　受限于环境，明族没有发展出炼器术【因为在这个环境里很难找到能被固定结构的固态物质】，更没有炼丹术。但火之民的先天特性，使得他们在非常规遁术以及传讯法术上颇有造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