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布尔巴基学派甚至都会给小学生上课,盖尔范德也会教育中学生。但是,没人会觉得,当初的法国小学生或苏联中学生,是布尔巴基学派或莫斯科学派成员。
当初冯落衣曾经在歌庭斋挂过名,而王崎又由于和冯落衣的关系,所以被认为是歌庭派的外围成员。
每一个学派都会有很多外围成员。这些外围成员,算是一个学派未来的有生力量。
王崎道:“我却不只是想要一些外围成员……多发展一下。”
“不嫌步子太大吗?”赵清潭问道:“基派,也只能算是刚起步。”
“不,要这么看咱们已经是一个超出单纯人族概念,有三个以上异族的多位成员的超级学派。”王崎说着,扭过头,对椒道:“你说是吧,椒。”
椒撇撇嘴:“您这是偷换概念啊,王先生。始新妖族有浭一个,更新妖族多一点,还有毓族几个但是按照您们人族的标准,咱们连外围成员都算不上呢。您说得我们好像已经成为大算家了一样。”
“反正你们几个长生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有那么长的生命,干什么不成?”
椒一愣,却是有些挫败感:“要那么长时间……”
“别听他胡说。”赵清潭拍了拍椒的肩膀:“若是有兴趣,成为算家也不难,东西也是可以慢慢学的只不过做成他那样,真的是非天分不可。不要想着跟他比就行了。”
“哦……”
赵清潭又道:“但是,他乡上的万法门弟子,基本上都是基派的认同者了。你是希望我在他乡发掘?不止吧?”
“嗯,没错。我现在毕竟也算是长生者了,得按照仙盟的排班表来。”王崎表情怪无奈的:“我倒是想要会神州搞宣传工作,但是,回去的申请不好发。”
赵清潭问道:“但为什么是我?感觉从南溟开始,你不能做的事情,好像都推到了我的头上啊……”
椒噗嗤一下笑出声。
王崎咧嘴:“噫,别这么说啊。实际上,这件事,还真是非你不可啊,赵师兄。”
“还真有非我不可的理由?”赵清潭笑了:“说说?”
“你人帅啊。”
赵清潭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下文,疑惑道:“就这一个理由?”
“差不多。”
“这个用化形法随便一捏就是一张脸了吧?你就为了这个?”赵清潭气乐了。
“不,这是综合考虑之后的结果,但是你的脸,确实是‘最关键的因素’。”王崎严肃的分析:“你看啊,你现在的理论水平,是基派的前列,不怕讲错。另外,你还教过一大群没什么基础的学生……”
椒不乐意了:“怎么又损到我们头上了……”
“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别插嘴。”王崎对椒挥挥手,继续分析道:“综合这两点来看,在仙院干过的魏师兄也可以。但是您看看魏师兄那个气质,是吧,又木,又有苦大仇深,好像全世界都欠他钱的一样,对吧!”
“老魏也没磕碜到那样啊……”赵清潭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就这么说,还真的非我不可?”
“虽然我不能回神州,但是一点特权还是有的。下次运转物资的星舰法器过来的时候,我就可以给你加个塞。”
“送米面粮油的?”
“嗯,就是那个送猪肉的。”王崎点了点头:“到地方就去找苏君宇。苏师兄人脉广,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能够给你一些臂助。”
见两人差不多聊完了这个话题,椒终于找到了机会提问:“王先生,前日听了你讲的话,我就有一些疑惑,想要请教一下。”
“嗯,行啊。”王崎看看前方。估算脚程,到毓族聚居区还有一段路,就点点头:“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实际上,我今日就有一些疑惑。怎么说呢……”椒有些苦恼,皱起绿色的小眉毛:“你们人族内部这些……‘学派’的问题,尤其是离宗和连宗。在更实际的层面上,离宗和连宗的‘用’与‘术’,分别不大吧?”
王崎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我一直都没看懂,你们离宗和连宗,在争夺什么。”椒老实说道:“还有今天也是。你和赵先生说的事情既然在你眼中,算学的‘实体’是客观存在的,那么,谁去探究,都是差不多的结果吧?离宗连宗不过是从不同的方向去看,又何必要如此争斗呢?”
“嗯,这倒是个很好的现象。你思考离宗和连宗的差异,就说明,你差不多对算学有了整体的思考。”王崎沉吟片刻:“这么说吧,你现在看到的算学,其实就一直是离宗和连宗一路斗下来的结果。”
“最早的算家,认定‘数’就是天道所化,数自有灵,所有的量,都可以表述成两个整数的比。所以,最初的算家,自称‘数家’。但是,后来有数家后辈指出,存在几何量,不能作为两个整数的比我之前有讲过……”
“是我之前讲过。”赵清潭开口道:“你教案上是写了,但还没讲就失踪了。”
“啧,怎如此斤斤计较!”王崎不理他,接着说道:“这种分裂,就是数家离宗和连宗的分裂。画天法重新定义了算学,整数不再是算学的起点、原始对象,而是‘线段的测度’。这是连宗的胜利。”
“但是,当‘变量’的概念被引入算学、实数的概念重新被离宗所吸收的时候,‘线段’就被归结成天元式。直线就是一次天元式。这就是‘天位’的概念。几何被纳入‘分析’的概念。这就是。离宗的胜利了。”
“离宗和连宗。在万法门的历史上,这两股力量的角力,无处不在。每一次,他们都觉得自己比对方更正确,但每一次,他们都会发现,另一方发现了自己过去无法理解的东西,然后,又试图将对方的发现吸收,从而补全自身,将两宗合为一宗。每一次离宗或连宗的胜利都是这样。他们必须吃下另一边的成果,因为那些成果是客观存在的。不能不包容。”
“是啊,这到底有什么意义?”椒就是不解这一点:“既然大家都得了算学了一部分真意,那么大家坐下来,好好讨论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争来争去呢?”
“因为,一个时代的力量是有限的啊。”王崎叹息。
第七十章 我是来学习的,不是来装逼的
“一个时代的力量终归是有限的……我们这些人能够获取的力量是有限的。”王崎说到这里,转头问椒:“椒啊,你们那个时候,长生者就真的永恒不死吗?有没有因为意外而陨落的长生者?”
椒思考片刻:“由于魔帝是外出历练后心性大变,所以我族……倒是很少离开故乡的疆域。陨落,很少。只听说,几百万年前,倒是有一次强大仙人路过,导致几个神者陨落。”
“你看,我们人族命苦啊,长生了也得去冒险。”王崎咧嘴:“实际上,我们也只是有了无上限的寿命而已。谁都不能保证自己在未来不会因为什么事情而死去。但相对于我们想要求得的伟大之物来说,我们本人又实在是太过渺小了。虽然我们有无限的寿命,但是……谁都保不准自己什么时候会因为意外而失去这寿命。”
“所以,我们就想要在自己的生命里,尽可能快的靠近那最后的答案——唯有生者,可闻大道,不只是在鼓励凡人证得长生道果,也是在告诫长生者需要珍惜生命。我在证得长生之后,就被不同的方式这样告诫过。”
说道这里,王崎加快了脚步:“也就是说,从‘概率’上来说,我们都不能保证自己永远活着,而只是尽量保证自己能够一直活下去——在这一点上,大家的心态都是有限了。”
椒有些迟疑:“也就是说,明明是长生者……却还保有短生者的观念?”
“‘长生’不意味着‘不死’。”王崎笑了:“从理性的角度来讲,是这样——我都打死不止一个长生者了,也有可能有什么人跳出来打死我。大家除了修得更强、保证自己不被打死之外,也要做好自己有可能被打死的准备——也就是说,在自己死前,要更接近自己的理想。”
“既然时间是‘有限’而非‘无限’,而现实又有两条路,那么,谁都会选择自己认为的更近的那一条吧?”
赵清潭补充道:“我来做个比方好了。现在,有两群饥民,获得了一批面粉。其中一群饥民,想要用这些面粉做成汤饼,觉得汤饼管饱。而另一批饥民则想做成干粮,觉得干粮耐存。两群饥民的目的一样,都是‘活到秋收’,但是一批觉得汤饼好,一批觉得干粮好……”
椒惊呼:“为什么不一人一半呢?”
“人心不足呗。干粮派觉得做成汤饼浪费面粉,汤饼派觉得干粮不养人。若是就这样两边个一半的面粉,说不定大家都不能活到秋收,所幸将对面的也夺了。”赵清潭道:“现在呢,我们是干粮派……”
“不,汤饼派。”王崎严肃道:“我比较喜欢汤饼,我是领袖,所以我们算汤饼派。”
赵清潭一愣:“从理性角度思考……行行行,你老大你话事。我们是汤饼派,然后算君他们算干粮派。而我们抢的面粉,就是一个时代里,可以帮助我们达成夙愿的‘人才’。不过现在干粮派领袖比较特立独行,自己会辟谷,只是早年喜欢吃干粮,还是村里做干粮手艺最好的人,所以干粮汤饼之争的时候,站出来,为干粮壮壮声势。但就算面粉全做汤饼了,他老人家一样可以过活,做多就是看到大家吃汤饼时有些闹心而已。”
椒点了点头:“所以赵先生您这是要去买面粉了?”
王崎思考片刻:“下次如果跟别人讲这个比喻,把汤饼干粮换成麦饭干粮是不是合适一点?”
赵清潭一愣:“啊?”
“你想啊,麦饭只用脱壳就能蒸吃了,而面粉却非要再碾过一道,说不得要损失一些质量咧。”王崎点了点头:“我觉得这比喻不错,麦米的缺点就是‘不好吃’,这样‘麦饭党’和‘面粉党’也算是各有优劣了。”
“哦……”
三人说话间,就已经来到了毓族聚居地。
椒和赵清潭转向毓族新开辟的学塾,在那里教授算学——其实目前主要是椒在教,赵清潭不过是坐镇而已。
王崎则转向了毓族聚居地中央的官邸。
王崎早就说过自己要来。对待这位人族长生者,一干毓族自然不敢怠慢,已经准备好周到礼数,从官邸门口至大堂,许多毓族一路夹道欢迎。
但太仆风泽对王崎很难有个好脸色。他倒是敬重王崎的学识与能力,但敬重归敬重,王崎算是引得美神清洗央元的罪魁祸首。
对于美神来说,天央这种珍贵的培养皿也很稀少,没有理由让已经确定失败了的实验组占着。这就好像人族给培养皿消毒一样。他们能够允许样本自由选择是走是留,已经算是天大的“公平”了。
王崎却不大在意这个老毓的脸色——毕竟他也不是太懂毓族的表情语言。他对着太仆风泽行了一礼,道:“太仆先生今日可好。”
“也就那样吧……”太仆风泽无所谓的说道。他也算是相当于合体期的外道修士,理应有数千上万年的寿命,但现在已经是一阵衰颓气质,仿佛提前老去。他说道:“王崎先生却又不知是起了什么心思,居然想要跟我们探讨‘语言’?”
这实在是让太仆风泽心中不安。
当初,王崎也正是与毓族文道半圣宙弘光探讨文论,才确定了文道没有否定客体论,因此,才有后面的“请以明月为墨,一夜写尽万古风流”。
太仆风泽有时候都忍不住去想,如果当初王崎没有去找宙弘光,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或者,宙弘光若是知道了事情了后续,会不会用另外的话语打法走王崎呢?
但是,这也只是想想。
每当入定,这样的思想,就好像是心魔一般,缠绕在太仆风泽身上。
他很清楚宙弘光的性格。在文道之上,宙弘光没有半分敷衍,不管王崎去问几次,宙弘光最多也就斟酌一下词句而已。
而王崎的思考与行为,又全是从不可否认、无法辩驳的客观世界所出发。
不管多少次,都会是这个结果。
只要“客体论”这个“符号的组合”存在、有这个理论被提出的可能性,那么“以算器穷举,一人写尽一世诗词”的时间,就有可能发生。
这件事本身“有可能”发生。而王崎则是找到了那个“有可能”……
——或许这样明白而痛苦的活着,比在故乡更好……
每每心中生出这样的念头,太仆风泽就有一种解脱感。但是,他始终对这样的思绪采取批判的态度。
毓族的目标,是夺回故乡。不管需要几千年几万年,还是几千万年。
这几乎就是每一个毓族移民的想法了。
王崎晃了晃脑袋:“怎么没见着少帝……”
“少帝正在先生门下学习算学……年轻毓们也都是在人族处学习。现在比较闲了,除了很少一部分下人,也就只有我这个前路已尽的老头子了。王崎先生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吧……”
王崎一愣:“我昨天信里写了啊。我只是来向毓族讨教文字学的。”
“文字?先生却是来落井下石,嘲笑我们毓族的吗?”太仆风泽惨笑:“先生明明可以以一人之力,逼得毓族无诗可写,又引得文道震动,美神临世……又何须来学我们这些微末道法?”
“嗯,可算不得微末咧。”王崎说道:“我对文字的理解,其实也就那样,只不过最开始机械的给一些字表上额外的属性,然后用庞大的计算力堆上去,然后靠深度学习不断优化与迭代写法罢了。我根本不懂文字……”
“不懂文字,就能做到我们这些‘懂’的毓做不到的事情,这岂不是说文字无用?”太仆风泽站了起来,道:“先生还是不要消遣我们。”
王崎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好了——难道这是自己奚落人奚落习惯了,导致自己真心求教都没人肯信了?或者说没毓肯信?
“但那也只能说明,我力量比较强,而且会用而已!”王崎只得说道:“一个人能够打死另一个人,说明第一人,在‘锻炼身体’的道理和‘打人’的道理上,却是不如第二个人。但这不能说明,第一个人什么学问都比第二个人高啊——打架的学问是打架的学问,文字的学问是文字的学问。就算你看不起我,不想教我……这么想,我教你们算学的时候,可没有藏私过,对吧?”
太仆风泽惊疑不定:“你……真是来求学的?”
王崎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
“那你是学训学?诂学?还是……”
“有什么学什么。”王崎说道:“当然,这学的形式,也得稍微变一变。我不只是要学,还要再创一门新的学问,是能让人问的,所以,怎么教,也得循着我的想法来……”
——这不就是找了个幕僚吗!
太仆风泽心中诧异,但却也不敢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