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他做完几个实验，然后又和悲风去喂了两次老鼠之后，发现王崎还是没有来，甚至没有来过的迹象。

　　这性质就不一样了。守时对于研究员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素质。辰风不打算把王崎当成一般的研究员用，所以也没有强求他这么做。但是，不守信就太过分了。

　　到了晚上九点左右，他终于坐不住了。要不是王崎还是神京外门的外务修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辰风早就报警说他携款潜逃了。哦，不对，他自己就是执律使，可以自己出来搜捕王崎。

　　不过，就算他不打算闹大，也不愿意就这么算了。等王崎的功夫他都可以做好多事了。想到浪费的时间，辰风就更加愤怒了。于是他到万法门的时候，开门的方式不大礼貌。

　　他是踹门进去的。

　　这天正好轮到莫真真打扫院子。她看见气势汹汹冲进来的辰风，手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阳神阁专修魂魄、念力，因而辰风愤怒的时候气势比着同阶修士强大好几倍。在这股可怕的气势下，莫真真颤抖几下，叫道：“师……师兄，师兄……”也不知是在向辰风问好还是呼唤本门的师兄前来御敌。

　　感受到院子里那股可怕的威势，还在万法门驻地的两名真传皇甫涟和梨月急忙冲了出来。梨月第一反应就是拔出长剑：“阁下硬闯我万法门驻地有何贵干？”

　　刘云祥的卧房也亮起灯来。老人慢慢悠悠的走出房间：“这位小友是阳神阁的弟子吧？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辰风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莫真真，忍住怒意收敛气势，问道：“抱歉，我是来找一个叫王崎的外务弟子的。”

　　“王崎？”梨月还有些疑惑。她不常在神京驻地呆着，不大熟悉这里的练气期弟子。皇甫涟倒是与王崎认识，说道：“辰师兄这样杀气腾腾的找王崎，是有什么要事吗？”

　　辰风强忍着怒意将自己过来的原因说了一遍。梨月听后柳眉倒竖：“那个混蛋居然带着师兄你的实验经费逃跑了？”

　　“不至于啊？”刘云祥有些疑惑：“那孩子不是会干这种事的人啊。”

　　王崎一直强调自己的身份是外务弟子，所以他身边的人都把他当外门弟子。但身为驻地执事的刘云祥却清楚的知道王崎是真传弟子。王崎现在只不过是因为身份审查为题而被外放，但是将来成就未必会很低。

　　几千石灵气？这对普通弟子来说或许很难吧。但是真传弟子刷几篇论文再申请个实验项目，别说几千石了，就是几万石加上千功值也批得下来。王崎根本没必要为了区区五千石灵气在仙盟留下不良记录。

　　辰风点头：“我也想不明白啊。”

　　“你们就是太老好人了，这明摆着就是违律犯罪啊。”梨月怒道。

　　这时，莫真真用略带发颤的声音答道：“那个……王师兄的话，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出门……”

　　辰风皱眉：“怎么回事？”

　　“昨天王师兄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我们在庆祝李师弟突破，然后……”

　　辰风叹息：“别告诉我他还有酗酒的毛病。”

　　此时，辰风已经有些后悔和王崎合作了。他接下来的工作是很需要算学，但是也未必有那么依赖。普通的生灵之道实证，也就要求能够随手写出要用的公式，而能够顺便随手将他算完的已经是人才了。王崎则是属于给他数据他可以在一秒之内报出答案的，但这种速度并非不可或缺。

　　相比之下，缺乏信誉或是生活习惯差、毫无时间观念都属于可以否定一个人实验室生涯的大毛病。

　　莫真真赶紧摇头：“没有，王师兄滴酒不沾的……”

　　梨月追问：“总之，那个败坏本门清誉的败类住哪？”

　　莫真真不好违拗梨月，抬手指出王崎的房间。梨月先前走了两步，抬手打破王崎房门。

　　紧接着，一股奇妙的灵气波动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王崎入住的第一天就在房间里贴了几张隔绝气息的符篆，这一个月有陆陆续续贴了不少，就算是刘云祥这样的金丹修士也没法轻易感知到王崎的状况。

　　“这是在修炼啊……咦？”莫真真看清楚王崎的状态之后大吃一惊。尽管这灵气波动很像是在行功，但王崎没有打坐，甚至没有入定。他正端坐在书桌之前，用手里的笔比划着什么。然后，无数纸张围绕着王崎在旋转。

　　“这是……磁化纸张？”辰风见识不凡，大概猜出了王崎用的把戏。电磁力是连接原子的力量，所有原子都有磁矩，只不过相互抵消，导致在宏观上不明显。理论上，天歌行可以磁化一切物品然后进行操作。

　　只是……磁化这种有机纤维，不应该是结丹期的能力吗？

　　他不知道王崎习惯把纸张四角用水打湿，然后操控磁化的水。磁化液体还是很简单的。

　　梨月的见识比身为真传的辰风差不少。她的第一反应是要把王崎叫醒，与辰风当面对质。带着这样的想法，她在掌心凝结出一团寒风，准备打到王崎身上去。

　　今法心法千锤百炼，任何有可能导致走火入魔的因素都被防止了。就算是被人突然打断行功也不会有大碍，顶多难受一阵。梨月觉得这属于比较温和的做法了。

　　寒气凝结成团飞向王崎。就在这时，王崎感知到前方的攻击，茫然的抬头，眼神都没有交点。就在寒气离他还有一尺的时候，他面露喜色，将手中的笔向前刺去。

　　然后，王崎将手中的笔向前一刺，一道剑气激射而出。

第七十二章 再次破境

　　王崎伸笔，出剑。

　　莫真真觉得这简直就是神乎其技。一支笔射出一道剑气？这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在莫真真眼里，王崎用笔刺出精纯剑气就是惊人之举了，但是有两个人却看到了更深的景象。

　　看到这一剑的时候，刘云祥眼前一亮。

　　这是怎样的一剑啊。明明就是最简单的平刺，但是，但是又让人觉得如此繁复，如此……高深！

　　这一剑仿佛是取法自数论的，但是数论衍伸的武学都追求极简，厌恶变化，这一剑则分明收敛着无穷的变化。这变化随多却不繁不乱，而是阐述着最简单的真理。

　　就像1＋1＝2，1＋2＝3……

　　这一剑，是“证明”，是算学上的“成立”！

　　同一件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面对同样的一剑，刘云祥见“成立”，而辰风则见“心意”。

　　在辰风眼中，这一剑光华璀璨，分明就是出剑者全部心力的凝聚，是妖娆人心最最璀璨的一面。

　　“这是他得意的成果？经过长时间思考之后见证大道的喜悦？”辰风很快就明白了过来。王崎这是将全副精神投入到了思考之中，然后现在才得到了结果。

　　皇甫涟和梨月就没有辰风这样的见识了。他们只是隐约觉得王崎这一剑并不简单，自己居然有些看不懂。

　　但这让梨月更加怒不可遏。

　　这个小子，不就是耍得了剑吗，顶了天也就掌握了一记高级一些的剑招。他竟敢……竟敢……

　　“哼。”这位筑基期的外门弟子冷哼一身，重阳诗打出一道剑气。

　　两道剑气相撞，然后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梨月以筑基修为激发的剑气与王崎的剑气一触，居然土崩瓦解！

　　这并非是力量强弱的原因。这就好像木棍噼开水银一样，不是因为木棍比准音更加沉重，纯粹是因为木棍是固体而水银是液体。

　　这是本质的高下！

　　梨月也没有料到自己居然会敌不过王崎的随意一击。但是，她没有因此而退缩的道理，因为她那也只不过是随意一击，并不能说明什么。她扬起手，准备实战真正杀招。

　　但这时，辰风拦住了他。这位阳神阁真传的目光已经穿透王崎的肉身，照见其魂魄。在他眼中，王崎的魂魄这在经历一场激烈的重组。这场魂魄的变动势必会牵扯到法力，让王崎直接登上一级台阶。

　　这个时候，王崎不能被打扰。

　　但是辰风看了一圈才发现，这里似乎只有自己才能在不影响到王崎的前提下消弭这一击，所以他在心里叹息一声“倒霉”，就伸手拦住了准备下重手的梨月。

　　然后，一股奇异的力量从辰风体内辐射出来。这是纯粹的魂魄之力，是魂魄的“场”。在这个场中，天地灵气重新排列，变得厚重坚固。

　　然而，剑气与这道“魂力盾墙”相触的时候，辰风才发现自己小看了王崎。

　　他的盾墙和梨月的剑气一样，当成土崩瓦解！

　　调御天地灵气支撑这个盾墙的，是辰风的魂魄之力。也就是说，辰风的灵识与这面盾墙是合二为一的。剑气与盾墙碰撞的时候，辰风的灵识完整的观察到了这道剑气。

　　这确实是基础得不能再基础的剑势，但是，这道剑气却是“无矛盾”的，里面蕴含的所有法力都化作了杀敌的威能，没有一分内耗掉！即使有，这种内耗也降到了辰风无法察觉的地步！

　　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事情，因为就像无用功不可避免一样，内耗也是不可避免的，但是王崎就生生斩出了完美一剑！

　　既然灵气盾墙不行，那么……

　　辰风的双眼突然光华大作。

　　眼睛是距离大脑最近的感觉器官，也是和大脑连接得最紧密、神经最密集的部分，对于阳神阁的弟子来说，这就是比双手更好用的施术之物。

　　一根白色的丝线凭空出现，缠绕在剑气之上，然后轻轻一绞。“嘭”的一声，白色丝线像是遇到热油的火星一般，竖剑化作一团白炎。命之炎吸取了这道剑气的“序”，于是，这道剑气维持不住，自行崩散了。

　　就在这时，王崎坐了回去。他身边的纸张纷纷飞向桌面，按顺序叠放好。接着，王崎开始奋笔疾书。

　　灵气的波动瞬间强了好几倍。这是破境的前兆。

　　※※※

　　对于普通人来说，1＋1就是等于2，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也不需要理由。这是因为他们只是凭直觉来理解这个系统。数学家追求的是用逻辑的方法来定义它，思考1＋1为什么要等于2。

　　而数学家用来研究这个问题的工具，就是皮亚诺公理。

　　一切几何的基础都在欧几里得公理之内。欧几里得公理就如同四大基本力一样，支撑起了整个几何。

　　而算术体系也有类似的东西。地球人称之为“皮亚诺公理”。皮亚诺公理将整个算术归结为一个有五条公理的系统，这五条公理支撑起了整个算术体系。

　　那么，这个公理体系完美吗？严格的自洽吗？无矛盾吗？

　　这些问题的答案都是打问号的。第三次数学危机是集合论的问题，越是基础的部分就越是危机的重灾区。这就是希尔伯特二十三个问题中的第二问：算术公理系统的无矛盾性——欧氏几何的无矛盾性可否归结为算术公理的无矛盾性？

　　希尔伯特本人希望用形式主义计划的证明论方法加以证明，冯诺依曼也也顺着这个角度做了下去。

　　王崎则是打算顺着冯诺依曼的路子接着走下去。

　　算术系统整个的推演、整理是一个大坑，但是如果只对其下面某一个子系统作排除矛盾的证明，那便简单了许多。

　　当然，这也是相对而言的。有资格参与希尔伯特计划的，只有第一流的数学家。而王崎并没有背下这一篇论文，他只知道结论和大致思路。

　　这是一场艰难的思考。

　　世界在他眼中破碎了，无数数字化为星辰大海，在他眼前闪烁，却又遥不可及。

　　思考是信息的流动，而这场流动搅扰了魂魄。

　　王崎的魂魄当中也出现了一条星河，由数字与算符构成的天河。

　　消去全称量词……引入全称量词……消去存在量词……引入存在量词……

　　每一次推理都伴随这星河的一次涨落。

　　然后，一道法力的潮汐出现了。

　　王崎思考、计算的时候，总会运转爻定算经。法力经过穴窍之中的阴阳爻，就会进行一次二值判断，完成二进制的运算。这道随着魂魄而出现的法力潮汐也顺着爻定算经的行功路线浩浩汤汤的前行。

　　每当这块潮汐冲开一个穴窍，在里面盘旋一匝，就有一个新的阴阳爻产生。

　　然而，王崎的推演停滞了。

　　他感觉到了明显的瓶颈。有一个结论就在他手边，可怎么就是说不出呢？

　　就在这时，纷乱的灵力传来。王崎感到一阵厌烦他想要一剑斩灭这个让他厌烦的东西。

　　一剑斩灭……一剑斩灭……一剑……一……

　　王崎想到了什么。

　　灵感，如同洪流般涌现。

　　与灵感同时来到的还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