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王崎是他朋友,而杜斌只不过是神京贵胄,属于不可雕的朽木,辰风帮哪边自然很明显。在他想来,自己回去之后提点一下王崎就好了。
孰料,杜斌居然还和辰风搭话:“这位相比就是辰兄了吧?传说中的阳神阁真传?真真一表人才啊!小弟杜斌,久仰大名了。”
“嗯嗯。”辰风感觉得到对方算不上友好的心意,随口应付。
见辰风没什么谈性,杜斌很识趣的退了下来。他早就知道以对方的心态是不屑于和自己这种古法后裔谈的,所以在刚才他就干脆先把自己爱惹事的弟弟送了回去,自己面对这两个五绝真传,省得那个混小子出言不逊得罪人。
五绝真传是值得交好的目标……尤其是王崎。
因为他是谪仙。
回忆起父辈告诉自己的、关于谪仙的传说,杜斌心里就有些火热,面对王崎的态度个更加热情了。
此时,王崎还在愤愤不平的抱怨:“我就不明白了,仙盟为什么还要让飘云陈家那种玩意存在下去——这种人连仙盟律都不能遵守!”
王崎这句话是对辰风说的,辰风不大想回答。杜斌斟酌了一下词句,然后说道:“王兄你可知道宫门置鼎的典故吗?”
王崎思考了片刻。这才想起这是和“商鞅城门立木”的故事相似的典故。
中古时代的仙道乃是以诸子百家、学派的形式存在的。神州法家为了立信,曾在自己学宫的门口放置了一个打定,并说有任何人能够不用法术将之举起,那就可以得到一枚好丹药。此鼎在法家学宫外放置了几百年,直到天下皆知法家重信才被撤去。
杜斌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不远处的神京城:“我,还有整个神京城的古法后裔,就是仙盟放置的那个鼎了。”
“仙盟求的是安宁盛世,因为只有在盛世才容易出现求道者。盛世无法不行,所以仙盟制定了仙盟律。而法无信不立,所以仙盟需要一个‘鼎’来表示自己重信。”杜斌说道:“我们就是那个鼎了。”
王崎若有所思:“原来如此……众所周知,今法仙道容不得古法存在,而神京都是古法后裔。仙盟与他们先祖立下的契约,若是连这个契约都能遵守,那仙盟还有什么契约会去违反呢?”
“仙门最重要的契约就是所谓的功值体系,这个体系可以让整个神州为之心甘情愿的卖命。但是这样一个体系没有信用是立不起来的。”杜斌说道:“所以说仙盟需要信用。”
仙盟是仙道魁首,但不是国家。凡人的银钱对修士作用不大,修士吃东西多半也不是为了果腹,而是缓解空腹感和享用美味。所以,修士的经济体系和凡人是两分的。仙盟没有凡人国家那种向成员收税然后维持社会秩序的职能,也没有凡间政权那得自于民的天然公信力。想要打造一个高度有序的仙道文明,仙盟就需要很庞大的公信力。
“咳咳。”也许是因为杜斌措辞不大恰当,也许是惊诧于对方的见识,辰风清清嗓子,也加入对话:“你倒是看得透彻。”
杜斌急忙一礼:“正是因为小弟知道自身的定位,所以小弟比二位都要厌恶飘云陈氏那种世家。”
王崎眉毛上挑,心道这是要站队表忠心的节奏?
杜斌说道:“我们这些神京贵胄的荣华富贵其实就是仙盟的赏赐——对于仙盟来说,这就是铸鼎还有保养的成本。可一旦这个鼎不被需要的,给仙盟带来的负担远远大于好处,它就会被撤掉。就像当年那口定,天下人都知道法家重信之后,那口定就只是消耗丹药的无底洞。”
“也就是说,如果神京贵胄闹得太过,让仙盟觉得这颗毒瘤的存在已经影响了神州秩序,而且影响的程度远比立信带来的影响深,那么迎接我们的恐怕就是一场肃清了。”
辰风倒是高看了他一眼:“你倒是挺明白的啊。”
“小弟还不傻,知道在如今的神州,只有规矩的人才能活下去。”
看起来这家伙还真是有点本事的,几句话的功夫就能让辰风高看一眼。王崎不禁用灵识询问真阐子:“你觉得怎么样?”
“除了最后一句。”真阐子还是那么一针见血:“他要是规规矩矩就不会特地跑出来结交谪仙了。恐怕辰风那小子也看得出他不怀好意,所以也只是将谈话限制在谈几句的程度。”
嘿嘿,阳神阁法术就是霸道,天下的攻心术、话术加一块都不够看啊。
王崎再次遥望神京城,这一次,他却有了不同的的感受。
这是个鼎啊。
对于仙盟来说,神京城这个生活着无数修士的城池,只不过是自己用来展示信用的鼎。仙盟之所以不动手根除这些行事间带着古法风气的家伙,只不过是因为这些贵胄的行为在仙盟眼中简直不值一提。
仙盟,到底是怎样一个庞然大物啊。
与此同时,王崎再一次庆幸,自己穿越过来的时候,正是仙盟掌权的时候。
对于科学家来说,安定的环境更有利于研究。仙盟如此注重公信力,正是因为它想着打造一个大大的盛世啊!
走入沉闷后,杜斌和王崎二人分开走。在和王崎告别之前,辰风特地嘱咐了到:“王崎,这些日子你就别惹事了。明天我也要忙起来了,你就老老实实来上工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魂魄理论基础
灵气会自动向复杂、有序的系统汇聚。这是这个世界最基础的物理规律之一。在优先度上,这一条被称为灵运第一律的定律甚至高于焚天第三法【热力学第二定律】。
而生物便是所有通常尺度个体中最复杂的系统。每一个生物自孕育开始就在汇聚灵气。
这些被汇聚起来的灵气就形成了魂魄。
魂魄是思考器官。越是低等的动物就越是依赖魂魄的思考能力。而使用魂魄思考,也正是强化魂魄的过程。鸟兽魂魄渐强,逐渐形成真正的人格,是为开灵。
而人族则走上了一条相当另类的进化之路。人族的大脑进化程度相当高,不依赖魂魄就可以形成独立人格,可以自行思考。在人族的思考回路中,魂魄所占的部分微不足道。
这也就导致了两个结果。首先,人类自行踏上修行路的难度比兽类高。兽类真正思考的器官只有魂魄,大脑则是屈从于本能的。兽类的任何思考都能强化魂魄,而人类最多只能锻炼如何使用大脑。第二点,就是人类的学习能力、思考能力高得可怕,甚至自行研究出了踏上修行路的秘密。
对于人族来说,修行的第一步是学会特殊的思考方法。观想、冥想、玄思,都属于绕过大脑,让魂魄承担思考的特殊方法。
这也是观想要求心静的原因——说白了,心静就是压抑大脑,好让魂魄活跃起来。
待到魂魄活跃到一定程度之后,就可以让它去捕捉灵气,灌注到身体里面。人的身体本身就有处理灵气的特殊系统——经脉系统。这套系统是为了适应体内与生俱来的灵气流转而出现的。
让经脉系统活性化,就是古法所谓“打通经脉”的真相,传说中打通经脉会煳一身屎一样的秽物,那纯粹是因为修炼者对灵力的控制力太低,杀死的经脉周围的正常组织。这些组织腐化之后被挤出体外,就形成那些恶心的秽物。至于古法修说的什么“后天杂质堵塞经脉,打通经脉是排出杂质”,那纯粹就是胡扯。若是身体里面有这么多秽物,那这个人的首要任务不是修炼而是去看大夫——绝对肝功能丧失,肝坏死晚期。
然后……
“停!停!”王崎突然打断了站在沙盘前喋喋不休的辰风:“东家,我一大早爬起来不是听你讲蒙学的!”
昨天刑律司一行稍微打乱了王崎的步调。可那毕竟不是什么大事,王崎没有再为这件事浪费一个脑细胞。
陈家的事没打算就这么算了,只可惜仙盟暂时觉得这块羊头很有用,所以王崎还不能亲自动手。杜斌那条线真阐子则表示亲自负责,绝对不花费王崎宝贵的时间,所以王崎也没有再与自己那“老同学”联系。
然后,一切就都回到了正轨上。今天又是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的美好一天,王崎继续学习,提升自己的实力——理论上应该是这样没错。
可为什么我上工的第一件事就是就是听这种启蒙的课程啊!
这些个原理我在进仙院之前就听人说过一遍啊!
辰风解释道:“这些可是阳神阁理论乃至一切修行的基础,多听听没坏处。”
王崎猛拍桌子,咆哮:“我这辈子学过的最有用的算理是‘一加一等于二’,可我成天研究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了吗?”
辰风疑惑的问道:“我听由嘉说,你现在就是在研究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啊?原话好像是‘从算学之外的诡辩角度论证一加一为何为二’……”
额……差点忘了我现在搞的就是皮亚诺公理、算术系统、数学逻辑这一套……
王崎嘴角抽搐了两下。尽管他在数学逻辑领域的造诣已经和前世的大师有得一拼,但是在潜意识里,他依旧觉得那是别人的劳动成果。他眼睛咕噜转了两圈,最后吐槽陈由嘉的评价演示尴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辰风叹道:“我说,你拿着我给得月俸,就不能在我这里搁置一下分歧吗?”
“她连我工作的意义都不能理解诶!这可是算学史上最伟大的工作之一哦!”
“行了行了。既然你觉得自己这部分合格那么我回头给份测试题你看看成绩。我们接着进入下一个内容……”
“等一下。”王崎再次打断了辰风:“我还有个问题。”
“麻烦快一点咯,我今天是打算讲完就正式让你进入工作的。”
“嗯,你急着工作我可以理解,你喜欢做慈善办义学好为人师之类的我也可以理解。”王崎面无表情的点了点自己做的凳子还有书桌:“但你把课堂放在这儿我就不理解了……你不觉得这玩意很不适合我吗?”
岂止是不适合,简直就是非常不适合。这套桌椅明显是给七岁孩童设计的规格。王崎与其说是坐在那,还不如说是蜷在那儿。
辰风点点头:“挺不合适。”
“那么你在书房里或者院子里教会死啊!”
“书房由嘉占用了,院子的话我其他的实证员在操练。”
王崎指着门外,喊道:“可你不觉得外面路人的眼光很刺人吗?‘这是哪家智障儿又来麻烦仙长’这种!”
辰风的院子不是什么特别偏僻的小巷,离大路不远。现在太阳初升,正是神京平民上工的时候。辰风门口不时有行人路过。
辰风点点头:“我是有做先天性思考障碍综合症的健复训练……”
“你还承认了是吧!”王崎勃然大怒,用力把桌子一拍。只听见咔嚓一声,廉价的小课桌就被王崎拍成两截。
辰风无语的看着桌子。王崎捂脸:“我赔……”
“算了,回头让哪家木匠打一个。我开义学都不收费的,弄点木料找家长打个桌子应该不难。”
王崎问道:“东家,你这么教下去也不是个事啊,你直接告诉我你是干什么的,我需要做哪些工作。”
“可我不帮你梳理一下基础,你估计搞不懂啊。”
“我搞不懂的部分直接问就可以了啊!”
“要是出现理解偏差怎么办?”辰风嘟囔了一句,然后回答道:“我研究的问题,是人心。”
第一百一十二章 研究路线
辰风的回答很简单。
“人心”,这就是他的研究对象。
但王崎对这个结论很不满意:“你煳弄谁呢,这么大个项目是你一个人研究得过来的吗?现在又不是学科刚刚建立的时候。说具体点。”
随着研究的深入,学科的分化会越来越细。以地球历史来举例。在伽利略的时代,一个强一点的科学家就可以研究完所有能研究的物理。但是到了二十世纪初,就算是爱因斯坦也没办法研究完物理学的全部领域。
辰风说“人心”,就显得太笼统了。按照王崎前世的科研方法,人类大脑的一个功能区就够养活成千上万的研究者了。
“具体点说,就算人心的形成。”辰风问道:“三清之说知道吗?”
王崎点点头:“人心三分,最根底的部分为血脉本能,曰元始,曰玉清。制约元始着,为道德,曰太清。本心所能把握的本分,称之为灵宝,曰上清。”
辰风点点头:“这套理论其实漏洞不少,非常原始简陋,但给了我很多的思路。”
“我跟你说过,我在做两条线的研究,一条是研究脑、魂魄和思维的关系,另一条就是研究人道和人心。前面那一条就是玉清元始,后面那一条就是太清道德。”
人心是什么?意识是什么?
从不从的角度去看,就有不同的答案,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在王崎这个物理学家投胎的家伙眼中,人的意识就是信息以负熵的形式组织起来后形成的存在,并且有可能在物理体系里占有特殊地位。而对于大部分生物学家来说,意识就没那么玄乎了,它只不过是人脑的机能,是大量神经元运算的结果。
辰风显然是属于后者的。他主要研究的,就是这个“结果”是怎么形成的。
“东家你这思路有点奇葩啊。”王崎皱眉:“这个项目的两边联系性真的不大。”
按照他的理解,前者是神经科学,后者是社会科学,差别很大。
辰风摇头:“我并不研究‘道德’具体是什么,也不研究什么‘道德’符合伦理。我只研究道德是如何产生,又是如何与元始发生作用的。同理,我也不研究某个本能反应有什么用,是什么机理,如何产生,我只研究这众多的反应是如何形成那庞大的‘元始’,‘元始’又是如何与‘道德’相互作用形成灵宝。”
王崎再次提问:“那么为什么要涉及‘人道’这个大题目?”
“想要搞清楚‘道德’就必须得知道它是怎么来的。”面对王崎尖锐的提问,辰风胸有成竹:“你知道什么是‘伪社会性生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