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神君骂骂咧咧：“这个我也知道！我就想知道，他到底是看什么论文去了！”

　　算学不同于与实验联系紧密的其他学科，它的一切都是推演出来的，算学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只有更新前人的认知，又哪里有推翻前人认知的？

　　难道后人算学发展，就可以推翻“一加一等于二”吗？

　　而算学当中，一旦出现必须推翻前人认知的发现，那就只能用“危机”来形容了。

　　算学的危机。

　　可是，算学危机，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发生的？

　　白泽神君死也不相信，这种事情会那么容易发生。

　　若澈仙子则有些担忧：“这个……师父问过他了，可是冯道友他一直都不肯说……”

　　冯落衣自己在意识到王崎论文的实质之后，根本忍受不住阅读的欲望。他必须亲眼看见，究竟是什么在击碎他的信仰。但是，他也不是彻底的不分轻重。他至少知道，有什么东西是不能直接给算主希柏澈看的。

　　他太清楚自己老友的个性了。

　　既然打算对希柏澈隐瞒，那他就必须彻底的保密。希柏澈号称算主，除了因为他算学水平高绝之外，还因为他桃李满天下，威望甚高。若是一个不小心，走漏了消息，这位神州最强者之一搞不好就会陨落当场。

　　但是，这种遮遮掩掩的行为，也导致了一部分自持实力、地位甚高的逍遥修士没有听从冯落衣的警告。

　　只要不是仙人通过万仙幻境入侵神州，咱怕什么？

　　这样的心态，最终使得不少逍遥修士受创。

　　不过那些都只是小伤，运转功法，一两日自愈。

　　透过万仙幻境攻击到他们的，只不过是冯落衣在看到某一篇颠覆性的论文之后，流露出的“思想”，若是以斗法而论，他们只不过是相当于被余波扫中了。

　　仅是“余波”就恐怖如斯，那么，相当于身处“中央”的冯落衣又会怎样呢？

　　万法门，万仙真镜子器万法镜面前，算主希柏澈面带忧虑。

　　“老友啊……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那针对“算学”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老人隐约感觉到，危机来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崩溃神通

　　王崎的意识在已经崩溃的万仙幻境当中遨游。这一次他感受到的，不再是那有序的信息之海，而是无数散碎的信息簇。在王崎的感知里，这些零散的信息簇就好像是外层空间当中混沌的小行星带一般，离散、无序，却又被某种看不见的力联系在一起。

　　那赫然是还没有来得及从物理上与万仙幻境断开的算器。

　　九万只御流机关蝴蝶齐齐振翅，总量上甚至高于元神期全部法力的灵气从真空无量海当中被提取出来。王崎的意识在翅膀的开闭之中流转，将这些灵气与自己的意识合二为一，转化为自身的法力。然后，这些法力注入王崎面前的那一台大型算器，那台大型算器将这些法力化为能够曾在灵犀的灵波，将王崎的意识播撒在那篇瘫痪的网络之中。

　　“嘶……”

　　刚进入万仙幻境，王崎就感觉到了那股否定、崩溃的不全之意。他注入这个虚拟网络当中的法力，都隐隐之间有自我否定的倾向。但是，充当王崎第二大脑的蝶群只是一个振翅，这股崩溃之意就被消除，导正。

　　那就是哥德尔不完备定律在这片网络当中的显现。这个世界，网络的结构只是在模仿生灵魂魄，逻辑上却没有那么严密，很多地方都是“自然而然就成了”的。而哥德尔不完备定律的真意，使得那些“黑箱”被尽数打破，网络当中，一切逻辑矛盾都爆发了出来，整个网络直接崩溃了。

　　这股力量甚至能够延伸到现实当中。只不过能够领受到这一道真意的，至少也得是有分神化念修为的元神期或者顶尖金丹。王崎自然也能够感受到那可怕的力量。只不过，他在自己独立推导出哥德尔不完备定理之后，自身的力量、念头，早就经过了这不完备的洗礼以及重构，自然不受这股力量的侵害。

　　整个神州，也只有王崎能够在这个崩溃的万仙幻境当中保留自己的意识。

　　无关境界，仅看逻辑。

　　最初的时候，王崎还以为自己能够做一点什么。毕竟冯落衣物理强制离线了所有的的大型数据库，又发出了避难警告，让绝大多数万仙幻境的用户离线，导致万仙幻境现在的力量暂时缩水。

　　只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做不了。无论是“数学”、“离散”两件仙器等级的算器，还是堪比超级计算机的蝶群，和整个万仙幻境相比，都太渺小了。

　　既然如此，他也就不练着金丹的功、操着逍遥的心地去考虑“拯救冯老师”之类的事情了，开始让自己的意识在这个已经失去了秩序的网络当中飞速传递，顺便重整自己所能看到的区域。

　　无数万象卦文从王崎身体当中释放出来。这些万象卦文很快就融入万仙幻境，开始重新构建一个完备的、不会被否决的逻辑核心。王崎打算以这个小玩意为纽带，重塑自己周边的万仙幻境。

　　如果说，平时的万仙幻境，是一片祥和盛世，规矩森严，行事有度，那么现在的万仙幻境，就无疑是礼崩乐坏的乱世，暗流涌动，稍有不慎，就会将浏览者整个吞入其中。

　　但是，乱世也有乱世的好处。这个时候，平时的一切规矩都失去了维持的力量，往日被严密守护的秘密纷纷暴露了出来。

　　当然，王崎黑不进仙盟的数据库。早在大崩溃之前，冯落衣就做好了物理层面的隔绝。

　　但是对于王崎来说，他最大的收获，却是体会到了大崩溃本身。

　　“原来如此，在这个灵气黑箱遍布的宇宙，这个不完备定理还有这样的应用！”

　　王崎惊叹着，同时扩大自己万象卦文编织的“领域！”

　　这可不是一个轻松的活儿。现在，整个万仙幻境当中还充斥着否定的力量。王崎所搭建的领域，若是代码之中存在一点逻辑上的不完备、不正确，就会立刻被整个系统毁坏。但是，王崎乐此不疲。他不断的编写，不断的被否决，又不断的构建。

　　工作每推进一步，王崎就会感受到数倍于之前的阻力。但是，他依旧慢慢的扩张着自己的领域。渐渐的，他的领域开始缓缓扩张。

　　这个虚拟的领域，在一片被崩散成机器语言的网络当中扩张着。这并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空间。王崎所“扩张”出去的数据，也随着依旧存在联系，流转到了中央处理器万仙真镜之中。

　　很快，他突然就感觉到，自己扩张的阻力消失了。

　　紧接着，已经崩散成“沙砾”的虚拟世界，正被一直看不见的手有力的导正、重塑。

　　一个身影出现在王崎的意识“面前”，正是冯落衣。不过这个时候，王崎却觉得这位巅顶逍遥的气息不怎么好。

　　王崎小心翼翼的问道：“老师，你现在还好吧？”

　　“一点也不好。”冯落衣语气不善：“在读过你的论文之后，我感觉我最近一百年都是白活了。我就像个蠢货一样，在这里做一些愚蠢的事情……我甚至开始觉得，算君是对的，我活该被那个我混账耻笑……”

　　——最重要的是，我发现，我或许永远也抵达不了大道的境界。

　　见冯落衣情绪实在糟糕，王崎劝慰道：“老师，可别说丧气话啊。所谓的‘不言自明’，才是算学发展的大敌也！”

　　“你不是说过，算乃道化，自在自有？”

　　“算乃道化，可算学不是。”王崎摇头：“若是没有希门主，我也决计认识不到这一重不完备的道理。不言自明，什么都想着‘对了就成’，可不是好态度。我们需要知道‘什么是对’，更要知道‘为什么对’——或者有时候，知道‘为什么错’也是一样啊。我觉得，后者甚至更重要。就像今日的万仙幻境，我们之前只知道‘怎么用’，却未能用逻辑严密的构筑它……”

　　冯落衣苦笑：“逻辑……算学逻辑……呵呵……”

　　“老师你这就不对了。虽然我们已经触及到了逻辑的不完备，但是在已知领域，逻辑还是够用的嘛！而且，模式上也是存在完备的公理体系的……”

　　“好了好了，你小子还真以为自己成了一代宗师？还反过来教训我？”冯落衣打断了王崎，旋即又苦笑：“完备啊……要不是最后关头，回忆起足称完备的画天式，我还未必回得来……”

　　“老师……”

　　“好了。这里的事情暂时严格保密。我会处理好手尾的。”冯落衣想要挥手让王崎退开，可伸出去的手，却不自觉的拍向了王崎的肩膀：“这次……做得不错。”

　　王崎摇摇头：“抱歉……”

　　“没什么可对不起的。正如你所说的，算本道化，我们可能够责怪大道生得不符合我们心中的样子？”冯落衣长叹：“和道相比，我们这些老东西建立起的那一点点辉煌，不值一提。”

　　“去吧，出去之后，好好庆贺一番吧。从今以后，万法门就必然是你的天下了。”

　　冯落衣让王崎退去，然后再次重整网络。

　　王崎意识归位，发现现在距离自己进入网络还不到十分钟。这一场波及到整个神州的暴乱，实际上也只持续了几分钟而已。暴走的曦已经安静了下来，空气中激荡的、带有攻击性的稀薄灵力却让人感觉到非常不适。

　　陈由嘉焦急的抓着王崎的手，问道：“发生什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冯老师他那边……遇到了一点小问题。”王崎笑笑，拍了拍陈由嘉的脑袋：“比起这个，我们晚餐吃什么？”

　　关于刚才发生了什么的问题，王崎实在不敢跟陈由嘉说。虽然女孩的思想更加偏向于“离宗连宗争端纯属无聊”的中立党，但是谁也不知道一般的算家看了哥德尔不完备定理之后，到底会受到怎样的刺激。

　　这种“趟雷”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去做吧！

　　陈由嘉却不认账，打掉王崎的手：“说清楚啊！不要给我转移话题啊！”

　　王崎摇摇头，突然生出“试一试新神通”的心思。他对着陈由嘉道：“师妹，对着我扔个法术，随便什么。”

　　“有病啊。”陈由嘉随手扔出一道小法术，不知道王崎到底想要干什么。

　　见一道法术袭来，王崎伸出手指，轻轻一划，只见那道法术立刻就自行崩溃了。

　　陈由嘉大惊失色：“这……这是……”

　　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法术突然就陷入自相矛盾的状态，里面的力量彼此攻伐，法术结构完全被破坏了。这虽然是让法术趋于崩溃，可又不同于天熵诀的那种熵增混乱之力。王崎甚至没有用上什么特殊的法力。

　　这到底是什么力量？

　　“我刚刚在万仙幻境当中领悟出的新神通。”王崎大笑：“刚才就是和冯老师在万仙幻境里面实验神通来着……然后，一不小心……就干掉了万仙幻境啊貌似。”

　　陈由嘉瞪大了眼睛：“一……一不小心就……”

　　“嗯啊。”王崎点头：“我这种天才啊……”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丧钟将鸣

　　冯落衣本尊出现在雷阳地下，万仙真镜旁的时候，这间安放万仙真镜的密室，已经站了超过二十名逍遥。

　　在这些逍遥当中，万法门出身的便占了大半。他们对万仙幻境最是敏感，也最能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性。那些自持自身修为，没有在第一时间退避的逍遥修士，也多是来自万法门。

　　除了万法门之外，天灵岭的驻世逍遥也悉数到场。只不过他们脸色就比万法门的诸位好看得多。自天择神君以下，所有天灵岭的修士在这方面都是不别扭的正常人，没有什么“专业人士”的傲气，反而有将一切都托付给专业人士的自觉。

　　除了两派的驻世逍遥外，守卫在某处秘境的波动天君，也带着一批镇守“仙路”的修士过来了。万仙幻境不只是维系着神州的日常通讯，更是一个遍布整个太阳系的庞大系统。那些不在此方天地的修士，也全赖万仙幻境才能与神州通讯无碍。万仙幻境突然瘫痪，也让那些在神州之外镇守仙路的众逍遥吓了一跳。他们还以为有未知的仙人不经过仙路，直接以肉身横渡星海的方式降临神州。所以现在，镇守者当中除了太一天尊之外最强的波动天君也带着数人跑过来查看情况。

　　见冯落衣终于显身，算主希柏澈第一个走过去，问道：“月寒，到底怎么了？”

　　“就是啊冯兄，我差点以为你们被哪个仙人一网打尽了呢！”波动天君也凑过来，质疑道：“我说你究竟在干什么？”

　　若澈仙子也道：“冯先生，您刚才到底是遇到什么问题了？为什么……”

　　冯落衣摆摆手，对着众人低头致歉：“对不住，各位，这次是我对整个事件的预估不足。我原本预计到了，事情有可能很严重，却未料到事态会变成这样。”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篇极具颠覆性的论文，极具颠覆性。”冯落衣迟疑的片刻，道：“有可能让我们仙盟的最高战力折损……现在我还不能说明。”

　　所有人都静立，看着冯落衣。

　　能够被冯落衣称为“顶尖战力”的，必定不会是指普通逍遥。能够顶着这一称号的，也只有历代最顶点修士、几乎引领着一个时代的非凡之人。可是，即使是这种天才，也会受限于知见障，在理论领域渐渐落后于人。尽管他这么依旧有着最顶尖的战力，但理论上却未必是最前沿了。

　　能够顶着这个称号，而其体系在现在随时有可能被颠覆的修士……

　　冯落衣长叹一声：“薛道友，等会且留下。这件事情，需要你我细细商议一下。”

　　“‘相形飘渺之争’？”波动天君薛定恶几乎笑出声来：“月寒你是跟着缥缈宫那一群人混的，对吧！哈哈哈哈！难怪会道心不稳啊！我倒要看看，是谁，是谁那么才华横溢，一下子就戳破了薄耳那家伙吹的牛皮！”

　　“够了，薛道友，这事我们必须从长计议！”冯落衣身形一转，消失在万仙真镜之前。

　　算主希柏澈走到波动天君薛定恶面前，笑道：“若月寒说的是真的，那就先替我恭喜艾道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