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为什么想要长生?”
“知也无涯,若吾生也有涯,不会太过寂寞了吗?”范德笑道:“若是活不长久,又如何闻得大道?”
“这不就结了。”王崎耸肩:“您又不是为了修炼而修炼,只要达成‘长生’这个目的就成,对吧?”
“对啊。”范德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可‘长生’这个能力并不是我们设计出来的。它是‘始源功法’或者‘原始功法’就自带的属性。无论是我们,还是古法修,甚至是其他异星的文明,都是在始源功法或者原始功法的基础上不断的打补丁。”王崎道:“这是‘演化’啊。”
始源功法、原始功法,都是假想当中元婴法的始祖,宇宙最初的普适性功法。不同的是,始源功法说认为,最初功法一定是极为恢弘而复杂的,所有元婴法以及借鉴了元婴法的道路,都是始源功法的劣化。原始功法说则相反,认为最初功法一定非常简陋,所有功法都是在原始功法的基础上增加补丁而形成的。
但无论是哪种假说,都指出,在很早之前,宇宙当中的远古仙人就让某一种修法广为流传,而其他修士的工作,就是在这个修法上增加补丁。
由于凡人对宇宙规律认知的极限,所以他们打上的“补丁”,永远不会是所谓的“最优”。这也让功法有了更新一步改变的余地。而这些“补丁”,目的则是增加人成仙的可能性。
比如说,“更适合自己的种属”、“相同境界之下寿元更多”“斗战之能更加强大”“能耐揍”,包括王崎期待的“使思维受到的束缚更小”,实际上都是这种“补丁”。
这是“演化”。
“人创造的系统”和“设计的系统”不是完全重合的概念。
范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因为‘长生’这个最基础的功能已经达到,所以我们改进功法,往往是为了转化自己的理论,从侧面验证一些东西,还有……我们需要战斗力……”
在永恒阶级的绝望图景之下,战斗力还是必须的。
“但是我们并不知道什么修法可以形成强大的战斗力,所以只能一步步的改。”
王崎说这句话的时候,脑海当中闪过了“原子弹最大的秘密其实是它是可以被造出来的”这句话。在有人提出这个概念之前,谁都不相信炸弹的力量可以到这个地步,但是造出来之后,每一个大国都在拼命研究,并纷纷在数年的时间内掌握了这种技术。
范德点头:“是这个理。妖皇显然是知道怎样才能建立起那样一个神道系统的,所以更新妖族才整体都充斥着设计感。”
王崎接着说道:“总的来说,就是始新妖族在扑街之后,龙皇前辈觉得自己已经攒够经验了,但是又不敢整个拿自己的族群实证一下,所以就设计出妖皇。但是呢,妖皇也不懂‘演化’和‘设计’的区别,所以直接把更新妖族带坑里去的。而更新妖族也是一群废物,根本就没有对整体产生任何正面作用——这种绝望的环境下,长生者一呆就是几万年,受不了了、被逼疯了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范德再一次左顾右盼:“这种话……以后能够少说两句吗?我都有些心惊啊。”
这一段话,就变着法的将龙皇、妖皇还有整个更新妖族骂进去了。
王崎呵呵一笑。
范德感叹:“‘汝当敬畏’……更新妖族也未必没有前进的心的,只是他们付出了许多代价,也做出了一些成果。”
“只可惜成果和代价估计是不对等。”王崎道:“设计的玩意啊,由于你知道它每一个部分每一个细节的作用,所以是可以将部分拿出来单独强化的。我估摸着,妖族就是用这种方法在缓慢进步吧。在最小的代价之下优化一个个部分,最终达到一个强化整体的状态——效率不高。”
范德好奇道:“这不是演化的特征吗?”
“演化产物和设计产物没有绝对的界限。”王崎道:“就拿我之前的一个成果来说吧,我曾经做了一个叫做‘万象卦文’的算器语言,这个万象卦文有一个特殊的简化版,唤作‘乾坤卦文’,乾坤卦文的特性就是简单,即使不是万法门的修士也能简单理解并应用到修炼当中。而它的发展,就是依靠其他修士不断添加新的特性,不断解决新的问题,我想最终它会变成我都不认识的庞然大物吧,复杂而强大的那种。”
语言,还有修法,最初都是智慧生物设计出来的。但是在漫长的时光当中,它们还是产生了变化——也就是所谓的“演化”。
更新妖族自然也能够通过这种方式逐渐发展,但是,对于神道修法来说,“试错”的代价,实在是太可怕了。它根本就不具备“推倒重来”的可能性。仙道修士废了法力,还能自己修炼回来。神道呢?你自己可以重建秩序,你的信众呢?
更新妖族的神道极为强大,但是延伸性上,或许还不如一些其他星球自然发展而形成的神道文明吧?
他们只是在沿着妖皇还有龙皇的思想一路向前吧?
范德颔首:“果然,门派让你过来不是没有道理的。除了冯道友之外,你大约就是对这类问题认识最深刻的人了吧?”
苍生国手冯落衣,被誉为最强大的应用向算家。他的理论,多是偏向实际运用的。而他也经常提出一些算学层面的结构设计——冯氏架构和兽机关就是代表。
王崎再一次看到手中的卷轴,整个人的表情都不一样了。
笑容里,慢慢都是恶意。
“咱们接下来的研究,就是证明更新妖族全都是废物啊?我喜欢!”
“咳咳,咱们想要让这一条狗叫起来,可不容易。”范德咳了两句:“它主子教育得好,轻易是不会叫的。”
这位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狗”。王崎自动将这句话在脑海当中翻译过来。
——咱们想要研究出东西,可不容易。更新妖族不可能不做一些技术上的处理,用来防止反向工程。
星空中的来客,对于更新妖族来说一样是敌人。
王崎笑了:“让狗叫嘛,无非就是那么回事。咱们两个‘弄’它?”
范德附和着笑了两下,可脸上的表情也渐渐严肃:“恩,弄自然是要弄的,但是在这之前,我们必须要讲好一件事情。”
他盯着王崎:“妖族至少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唯有智慧永恒’。我们谁都不能保证自己永远不会困于知见障前。对于我们这些求道者来说,凡人不知是‘根基’,更是‘希望’。冯道友当年在神京划定一个‘圈子’,就是出于这方面的考量。所以,我们接下来的研究一定要小心,不能有一丝差错。”
请假条。
昨天熬夜太过,实在是头疼得厉害,写出来的东西自己也实在是看不下去,请允许我再请假一次,对不住,各位。
对不起,还是请假条。
对不住各位,大概真的是长期熬夜透支生命的缘故吧,今天状态依旧很差。
对不住。
第三十三章 煮酒
虽然两个人豪言壮语说得很轻松,可无论是王崎还是范德都知道,反向破解妖族的手段并不容易。这是一个巨大的项目。
更新妖族和始新妖族授术不传道,因此人族可以很轻易的学习到妖族所有技术,但是他们却不会教给人族任何妖族自己的思维方式。
从长远来看,古龙皇的考量确实没有错,他们无论是更新妖族还是始新妖族,在没有达到一定层次的时候就已经不能前行了。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屏障,牢牢限死了他们文明向前迈进的脚步,使得他们永远也无法以“文明”的形式发展到更高的层次。这就是龙族所说的莫名之障。
无论是更新妖族还是始新妖族,甚至都没有发展到龙族原本的层次。他们的文化、思维、观念、修法甚至天性,都有可能存在致命的缺陷。而那个“缺陷”,就有可能导致致命的思维盲区。
单从短期来看,这确实对人族的反向工程造成了巨大的麻烦。
在对原理研究不够深入的情况之下,顺着设计者的思路思考这一个修法每一部分的作用,就是相对简单的入手处。实际上,那些古法修要求体悟功法之中的“真谛”“意境”,也是这么回事——顺着创始者或者其他修炼者在功法名字、语句当中留下的些许线索,掌握他们的思路。《破天剑诀》就是要破天,《太极拳》就是要阴阳变化,《天地阴阳大乐赋》就是要干个爽……诸如此类。
而人族现在就是得不到这种“捷径”,只能走暴力破解的路子。
将这些妖族的法术分为无数个相对独立、各自承担一定功能的部分,然后解析每一个部分自身、各个部分之间的关联,等等。人族用自己的方式吃透别人的技术,也没有任何问题。
今法就是这样诞生的。他们不过是用自己的思维,解析出了一些元婴法的内核,然后自己根据这些法门,开创了元神法。
可对于人族来说,更新妖族的技术,还真有一重困难之处。它是神道之法,而神道之法就必然存在信众与神灵的问题。说白了,神道法度必然牵涉很广。这就决定了它没办法进行大规模的实证。
灵凰岛那种一整岛的小白鼠,真的不好找。
这一点,谁都想不出办法。
现阶段大家能够做的,就是老老实实的按照章程进行亲切友好的技术交流,以期能够擦出一点儿火星。
在与范德略微探讨了一下之后,王崎就复制了一份《霓虹铸道根本宝藏》的总纲部分,准备回去慢慢研究。
不过在自己家门口,王崎又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来客。
“兄弟,你臭着一张脸站在我门口做什么?我没欠你钱吧?”王崎站在辰风面前,左瞅右瞅的。
辰风表情有些无奈。他晃了晃手里的酒坛:“有点事儿,想问你拿个主意,顺便喝两杯,你出地方我出酒。”
王崎严肃道:“抱歉啊兄弟,你夫妻之间吵架的经验比我丰富多了,冷战都冷战过。感情方面的事情,恕我无能为力。”
然后他就被撼魂咒煳了一脸:“去你的!”
进入王崎房间之后,辰风首先吓了一跳。他指着房间中央一个合抱粗、一人高的巨大六棱石柱,问道:“这什么?桌子?这么高?”
王崎拍掉了他的手指:“别指,很不礼貌。这是墓碑。”
辰风脑子有些木:“你们故乡的风俗?”
“废话,死者为大。你家乡用手这么指着别人墓碑,礼貌不?”
辰风抠了抠脑袋:“不……我是在问……你为什么在自己房间里面摆放墓碑?谁死了?还有为什么要葬在自己房间里这么猎奇……”
“哦,我自己的。”王崎抚摸着石柱,眼神当中满是柔情与壮志:“我为我自己设计的,因为仙盟的那个墓塔造型太过难看了,我不想被埋在那种没逼格的玩意下面,所以就给自己设计了一个。”
辰风后退两步,双手结成伏魂法印:“兄弟,是谁杀了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王崎就用关爱傻子的眼神看他。
“我们到底是谁有病啊!”辰风突然有种自戳双目的冲动:“娘的,你说这话的时候倒是有几分英雄气魄……可这事真不是一般英雄能够干出来的……”
王崎笑了两声,手伸进自己外套的胸膛里,像是自插心脏一般。随后,他从自己心口抽出一把连鞘的长剑。剑鞘之上,金光流转。
辰风呼吸一窒:“这是……”
“天剑啊。”王崎道:“入天剑宫者,需自备棺木。不过我一向是认为,土葬是最浪费的行为,不仅浪费资源还浪费土地,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能留个尸体,供未来人研究。但是啊,在文明不断代的前提下,这毫无意义。所以呢,我已经签了遗体捐赠。如果我有朝一日意外死亡,尸体还能找回来的话,全部捐给天灵岭天生峰做求道之用。既然棺木对我没有意义,那就准备个墓碑好了。”
“虽然我的第一反应是‘天剑宫真是瞎了眼’,但是……”辰风拍了拍王崎肩膀:“兄弟,说得好。就冲你这句话,我……”
王崎汗颜:“其实天剑宫自己也觉得自己瞎了眼来了——我也不反对,不过我上头有人,我老师是天剑宫的创始人之一,好歹有点话语权。我是走后门进去的。”
辰风扶额:“对自己有点信心……不,你也知道……不……这种时候我应该说什么好?”
“只要微笑就好了。”王崎接过辰风手中的酒坛,然后将天剑剑鞘横过来,一坛子酒就放在剑鞘之上——这里是南溟极地,酒早就结冰了。而天剑剑鞘虽然封住了天剑全部力量,却依旧显得烫手,正适合用来温酒。
辰风长叹:“现在我确定了,他们确实是瞎了眼。天剑乃仙道杀伐重器,决不可轻易动用,结果你温个酒……”
“意境高啊。”王崎颇为自得。
“你天熵诀明明就能办到……实在不想耗费这万分之一的心思维持,你也可以随手烧个开水啊。”
“这小曲酒柔和醇厚甘甜,得慢慢化开才好。”王崎思量:“你确实不是又出现感情危机了啊,如果是那种情况,我觉得你应该拎一坛烧刀子之类的烈酒上门。说吧,啥事?”
说话间,王崎双脚轻轻一点,身子悬在空中,顺手又将天剑放在自己墓碑之上,完全就是打算将之当做桌子使。
辰风两只眼睛再次瞪大:“这不是你墓碑吗?”
“用自己的墓碑当桌子使,也是一种意境啊。”王崎浑不在意的拍了拍桌子……咳咳,墓碑:“这不就是名士风范吗?来来来。”
辰风一想也是。虽然这么做是怪了一点,但是王崎自己都不介意,他也没什么好介怀的。可“上桌”之后,他又觉得不对劲了。
“为什么……不弄个普通一点的桌子?”
“放不下啊。”王崎指了指自己房间:“喏,你自己看,我这人一张床,三书桌,几个书橱,哪还有地方放专门吃饭的桌子?”
“那什么……为什么不用书桌吃饭?”
“呔!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王崎痛心疾首:“怎么能够在书桌上喝酒呢?这是对书的不尊重!”
“那……为什么不我们坐地上,然后用法力托起酒和剑?天剑是你的法器,你应该指挥得动吧?”
意料之外的暴击。王崎立刻硬直了。数秒之后,他道:“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果然,只是这货自己想这样啊……算了,不危害社会也没有恶化倾向的话,就不要深究精神病人行事动因了……
辰风的心累上加累。他叹了口气,没有纠结刚才的话题,就顺着王崎的话往下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