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少主听了,不置可否,轻轻抬手,旁边便有妖姬,将一道卷轴送了过来。
他在身前案上打开了卷轴,却见里面是一副地图,已推衍出了许多地势,抬头看着方原道:“照你说法,这地宫应该是位于第七道雪线附近了,可你看这道传说中的无生剑冢地图,虽然我还没有完全推衍出它的原貌,但也可见,此图终点,是在第九道雪线之后!”
周围众修听了,脸色顿时稍显愕然。
这承天少主之言,倒是说到了点子上,如今这一道散布于雪原之上的地图,已是公认的无生剑冢地图,与他们私下里掌握的一些线索都能对得上,可无论如何,这地图虽然需要大量的推衍,才能确定它的真实原貌,但从整体上来看,却可以确定它是直指雪原最深处的。
而方原却说无生剑冢位于第七道雪线附近,又是怎么回事?
“少盟主所言极是,但你知不知道……”
方原听了这个问题,脸色却分毫不变,淡淡道:“这地图本就是我放出来的?”
周围众邪剑修皆安静了下来,目光冷淡,看着方原。
这件事,本就是他们心间怀疑的,因此一点也不感觉意外。
方原则接了下去,道:“此前我便说过,我在琅琊阁读书之时,发现了那卷由一位名唤凌昭的前辈剑师所写的剑经,初看粗略,无甚道理,惟有最后一页这张地图引起了我的兴趣,为此我专程赶到了雪原来,当时为了突破洗剑池对我的围追堵截,不得已将地图放了出去,引动众修突破防线,只不过,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凭白将真正地图给了旁人?”
说到了这里时,微微一顿,才指了指自己,道:“所有放了出来的地图,皆是七分真,三分假,能让众修为我所用,成就大势,却不会让人找到真正的无生剑冢,真正的地图,只在我心里,不过可惜的是,我也不知道洗剑池是如何抢在我头里找到了那座地宫,否则的话,无生剑冢里面的传承与异宝,我本就没有打算与任何人分享,就算你们承天剑道……”
他顿了一顿,才道:“我初时与你们接触,也只不过是拿你们当个幌子而已!”
听他说罢了这番话,整座大殿之内,又立时安静了下来……
太实在了吧?
这可是原本那位名声极佳,前途无量的六道魁首啊……
这样的人哪个不是满口道貌黯然,礼义仁德?
许多承天剑道之人刚刚入此道时,还都会每天把一些漂亮话儿挂嘴上呢,怎么这位倒是不客气,把自己心里所有的阴暗想法都说出来了,甚至连想利用承天剑道的事都承认了?
不过,感叹之余,倒也有不少人暗暗点头。
在承天剑道众修看来,人的内心本来就是黑暗的。
那么,方原自然是把自己的内心说的越黑暗,真实性就越大……
就连承天少主也沉默了下来,看了方原一眼,眼神有点复杂,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心里暗自推敲了一遍方原的话,慢慢抬头道:“洗剑池发现那无生剑冢多久了?”
方原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承天少主皱了皱眉头,道:“他们有多少人驻守在那里?”
方原再次摇了摇头,道:“也不知道!”
周围众邪剑修,眉头却忍不住皱的更紧了。
而那承天少主,则是笑吟吟的看了方原一眼。
方原叹了口气,道:“实言相告,我当时费尽千辛万苦,才到了那一座地宫,但刚赶到了那里,便发现有很多人在往外运送物资,心就凉了半截,才只是在旁边窥视了几眼,便被几位洗剑池弟子发现了,其中一位名唤萧琴,乃是我曾经见过的白袍,较量之下,我将她杀了,但这一番动静,却也惊动了地宫之内的高手,元婴剑仙便一路追杀过来了!”
“洗剑池白袍?”
旁边一位长老听得心里激动,关切的问:“她的神魂呢?”
方原看了他一眼:“在那时候,我还有时间考虑这个?”
那位长老羞惭的低下了头。
旁边几位长老,也都瞪了他一眼,然后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不难发现彼此眼神之间,满是又喜又忧之意,喜的自然是无生剑冢居然有了确定的消息,忧的却是谁也没想到洗剑池居然捷足先登了,当然,他们也都是老艰巨滑之辈,暗中交流了一番,便又继续发问。
“真正的地图是什么样的?”
“你是如何逃脱了元婴剑仙追杀的?”
“你在琅琊阁是如何找到了那卷剑经的?”
“……”
“……”
再缜密的谎言,问多了细节,也总有暴露的时候,想必他们心里便是抱着这个念头,只不过,在方原心里定下那个计划的时候,便也已经考虑到了方方面面,许多地方都已顺畅的圆了起来,却不是这些人可以随便发现破绽的,倒是越问,越觉得方原所言是直了。
毕竟,方原看起来便是一脸儒雅,也不像是会随便说谎的模样。
当然,这些人不知道的是,读书多了的人,看起来不像是会说谎,那只是因为他们不屑于说谎,如果他们真的决定了要说谎的时候,那却是会将谎言说的像真的一般……
“若这样说起来,也就难怪这段时间洗剑池弟子在雪原上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对啊,明面上说是封山,暗地里却在闷声发大财……”
另有人疑惑:“他们是如此抢在所有人前面发现了无生剑冢所在地的?”
但很快便有人冷笑着回答了:“呵呵,当年咱们听说了无生剑冢被人发现的事情,杀进了雪州御剑宗寻找线索,那时候不是还有洗剑池弟子前来多管闲事吗?说什么路见不平,实际上,我看他们也是奔着这个目的去的,御剑宗最后覆灭了,咱们拿到了他们所有的典藉,寻找线索,结果所获不多,说不定早在咱们之前,就已经被洗剑池完全拿过去了……”
你一言,我一语,倒是越说越对上号了。
就算方原之前说的话里,某些没有想到的点,也被他们自己解释了出来。
而说到了最后时,却忍不住有一人长叹了一声,正是飞游长老,他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苦笑道:“就算我们知道了这件事又能如何呢,洗剑池势大,我们还能跟他们硬拼不成?”
一句话说的场间诸位长老人人心里沉重,默不作声。
这一句话,还真说到了点上。
世人眼中,承天剑道与洗剑池对抗数百年,让洗剑池吃了不小的亏,也始终没有被覆灭,似乎承天剑道与洗剑池是足以分庭抗礼的存在一般,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些年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若真可以分庭抗礼,他们又怎么会直到如今,都只能在雪原上躲躲藏藏的?
一片低声议论里,有人看向了方原:“方小友,看你说了这么多,可有好办法?”
方原眼观鼻,鼻观心,淡淡道:“我有一个办法,但我不必说!”
众邪修闻言,都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而方原却在这时候,抬头看向了承剑少主。
那承天少主见状,便也笑了一声,叹道:“我知道你说的那个办法!”
随一沉默之后,也是暗自揣测了一番,却是笑道:“老讲实,你那个办法,委实不是一个好办法,但似乎也是惟一的办法了,不过在这之前,我倒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说罢了,他微一沉吟,道:“你在琅琊阁发现的那卷剑经,如今在何处?”
一听了他的话,周围众邪修也人人来了精神,关切的看着方原。
“那卷剑经,自然还是在琅琊阁,谁也不可能轻易从琅琊阁带经书出来!”
方原皱着眉头回答,周围众邪修顿时脸色微黯。
但方原想了想,又道:“不过那剑经上面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
众邪修听得一惊,顿时面露喜色,急道:“那快写下来啊,千千万万,一个字错不得!”
方原点了点头,考虑了一下,看向了承天少主,道:“剑经我自可以写出来,但少主起码也要拿承天剑道的至高秘法来与我交换吧?”
承天少主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道:“没问题!”
第五百四十八章 攻上门来了
“什么?”
“袁四爷神魂俱灭,闵长老剑息变色?”
第七道雪线,雪女山一带,避劫地宫之内,听到了这个消息的两大元婴长老皆是一脸震惊,甚至难以置信。
当初他们四位元婴冲出宫去,将方原阻下,但因得地宫之内大阵有变,他们二人不敢耽搁,怕各大家族数年心血毁于一旦,急忙回来镇守地宫,严查大阵,结果倒也确实发现大阵有不少地方被人做了手脚,一番辛苦,才总算稳住了局势,但到了完全严查过了一遍大阵,便已经大半天时间过去了,便也没有时间再追出去镇杀方原。
他们倒是觉得,虽然只有两人追杀那位六道魁首,但这两位毕竟都是元婴修为,尤其是洗剑池闵长老,更是元婴剑仙,实力可怖,远超他们几人,有这二人在,那位六道魁首便是插了翅膀也逃不出去,自己也就不必再赶过去帮忙了。
事实上,仅这二人追杀他区区一个金丹,便已经是给足了他面子,他们只需坐镇地宫,等这两位带那小儿人头回来就是。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一等便是两天时间。
然后,便是外出巡查之人,发现了袁家四爷已然神魂皆空,只剩了一具空壳子的肉身,到了这时候,便已然震惊无比,但好歹还有闵长老,闵长老的实力远胜袁家四爷,她总不会失手的吧?
可等来等去,没等闵长老回来,却等来了洗剑池弟子送来的加急文书……
书内言辞激切,急问闵长老留存在了洗剑池内的剑息,为何忽然变了颜色?
然后听到了这个消息,坐镇地宫的两大元婴,也直觉浑身发冷。
剑息,便是洗剑池弟子的命灯,与洗剑池弟子神魂牵系,可及时将洗剑池弟子的遭遇反应到仙门之中,便是雪原风雪,也无法阻融这种变化,而剑息颜色既然已变,那便昭示着闵长老必然已经出事。
甚至说,出的有可能是所有人都预想不到的事!
倘若闵长老剑息直接消失了,那也只代表闵长老遭遇到了不测,但是直接变了颜色……
这要么代表闵长老遁入了邪派,修炼了与洗剑池截然不同的功法。
要么就代表着……
……噩梦!
洗剑池这数百年来,已经有不少弟子剑息变成了这种颜色,但这些弟子,大多数都是黑袍弟子,只有为数不多的白袍弟子,而堂堂元婴剑仙变成这等颜色,还是头一回!
这也未免太可怕了!
坐镇于洗剑池,第一个发现了闵长老剑息变色之人,乃是闵长老这一脉,知晓地宫存在的一位大修,他立时将此事暂且瞒下,谴弟子送书来地宫,追问此事,实在不敢直接将这件事上报仙门,不然的话,一位元婴剑仙横遭惨祸,那是足以惊动整个洗剑池的大事。
一旦暴露,洗剑池上下都会知晓地宫的存在,定会引起许多意外的变故。
“那个小儿……那个小儿……”
身上披着金袍的元婴老妪,到了这时候,已然是一脸惊疑,大叫道:“……那个小儿再怎么有本事,也只是一位金丹,他怎么可能在两大元婴的追杀之下活下来,又怎么可能将袁家四爷和洗剑池剑仙都给害了,这不可能,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其中必然有诈!”
面如病虎一般的元婴大修,也是脸色阴沉,森然道:“没看到信中说闵长老剑息变了颜色么,据我所知,只有一种人有这个本事,嘿嘿,此前洗剑池众同道便说,那六道魁首是为了得到雪原邪修的剑道秘法,才深入雪原,如今看闵长老的下场,恐怕他们早就勾结上了!”
“这小儿自甘堕落,堂堂六道魁首,居然入了邪道!”
金袍老妪猛得拍案而起,厉声大喝:“我们这就出去宰了他……”
面如病虎一般的虎真人低声道:“闵长老都死了,你觉得我们过去有用?”
陆家金袍老妪气势受挫,沉声道:“那你说们该当如何?”
虎真人沉沉叹了口气,将那封案上的书信拿在了手里,道:“文长老暂且压下了闵长老剑息有异之事,先谴亲传传书给我等,便是为了告诫我们闵长老已经出事的消息,而闵长老既然出事,地宫的秘密便藏不住了,当务至急,是防着有人过来查看才是……”
陆家老妪微微怔,脸上露出了一抹沉色:“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