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没在意词君的话,但少数人却记在心里,这词君和诗君本来交好,可现在明显对诗君非常不满,只说“他”,连名字都不提了,人人都知诗君与方运因弟子之死结仇,看来词君站在方运一边。
突然有人喊道:“树先生动了!树叶落了!”
众人抬头四顾,就见数以百计的古树的树枝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声音,随后片片树叶飞落,在明月之下如蝴蝶飞舞。
每个人都感受到古树们的喜悦,这种感觉很奇怪也很荒谬,但却真实存在着。
一些人伸手取了几片古树树叶,孔府学宫的古树四季常青,树叶风雨不落,只有诗文可让其忘乎所以并凋零,因才气圣道而落,所以树先生的树叶是孔城最受欢迎的纪念品。
几个孩子询问过长辈后,立刻跑到树下,在漫天落叶中张开双臂,愉快欢呼。
古树落叶,在孔城是极大的荣誉,尤其是那些曾在孔府学宫读书的人,无比羡慕地看着方运,此次落叶之后,方运的大名必然会留在记录古树落叶的石壁上。
与此同时,孔府学宫各处有人在大喊。
“树先生落叶了!树先生落叶了!”
“快去泗水院外捡树先生的叶子!”
柳子智突然大步迈过去,边走边说:“方运,我若作不出诗词,你是否愿意帮我?”
方运盯着柳子智道:“你们柳家一门忠烈,柳子诚光明磊落,柳相更是为我人族抛头颅洒热血,眼睁睁看着蛮族尸横遍野,我怎能不帮!”
方运的语气没有丝毫的怨气,但他所描述的“事实”却莫名生出浓浓的怨气。
“景国之耻,人族大贼!”一个举人忍不住痛骂左相。
许多人哀叹,方运身为一国文人表率差点被景国左相家人杀死的事早就上了《文报》,十国文人皆知。
柳子智面不改色,伸手从纸箱中拿出一张纸条,脸色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似是不情愿地道:“真不巧,纸上有边塞二字,我未去过塞北,无法写诗词,不知方表率可否写一首边塞诗?”
柳子智看着方运,心中充满愤恨,绝不相信方运能第二次在短时间内写出好诗词。
方运提笔道:“有何不可?那我遍写一首《关山月送柳山及众将士》,用来称赞柳相的丰功伟绩!”说着,方运写下诗仙李白的一首边塞名篇《关山月》。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方运写一句,词君用舌绽春雷说一句,等方运写完前四句,上千人忍不住站起来,桌椅声响成一片。
“这……太壮阔了!圣人一般的胸怀啊!”
“反复琢磨,如画在眼前,不,是如实景就在眼前,月出天山,行于云海,长风吹来,简直就是在眼前一样!”
“此诗此景太雄壮了!前一首‘海上生明月’气势浑厚但景色秀丽,这一首的四句则气势磅礴而景色壮丽,前者如大儒于海边赋诗,后者如兵家大元帅立于塞外赏月,绝!”
一个世家子弟兴奋地反复道:“来对了!来对了!来对了……”
“树先生又动了!”
古树摇晃的沙沙声继续响起,叶片纷纷掉落。
方运低着头,把古诗后面的内容写完。
汉下白登道,蛮窥青湖湾。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
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诗成,才气再度超过三尺高近四尺。
“又是鸣州近镇国!”
“哼,去年若无景国左相从中作梗,怎会‘不见有人还’,方运写得好!真想把这首诗砸到那奸相脸上!”
“唉,最后四句却是真心送给将士的,他们在边关的月下,想着家里的亲人,在相同的夜晚,他们的妻子也在家里昼夜叹息不眠。”
柳子智犹如看鬼一样看着方运,明明是现场抽取的纸条,可方运不仅写了边塞诗,不仅扣明月主题,不仅把左相写了进去,还偏偏写得这么好,写得这么快,这种大才谁人能比?谁能压得住?
第199章 中秋文会(下)
词君望着《关山月》上那三尺九寸的才气,无奈笑道:“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别称。方镇国,方镇国,这别称当真是让人心服口服,两诗不久之后必然镇国。”
“哼,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压方运!”那位年老的孔大学士冷哼道。
连续两诗鸣州近镇国,方运成了泗水院唯一的焦点。
有的人痴迷地低声吟诵两首诗,或者低声讨论称赞,或探究典故意境。
也有少数人如同审案一样观察方运和公羊巡,怀疑这是两个景国人联手制造一起事件,为了宣扬文名而设局。
大多数人都确信公羊巡在借机为难方运,哪怕词君也不敢这么帮别人作诗词,万一作得不好,必然是丑事一件。
柳子智立刻笑道:“方镇国名不虚传!有了此诗相助,我也算没有丢咱们景国人的脸面。多谢方镇国伸以援手,子智感激不尽!这次来的景国人很多,不知道你能不能一一帮忙。邬兄,你可是景都的大才子,不会因为嫉妒方运的才名,不想让方运帮吧?”
就见一人笑着走了过来,道:“子智你怎么如此编排我?我像是那种嫉贤妒能的人吗?方茂才,我若是向你求助,你会不会帮我?”
方运微笑着打量邬举人,问:“景国八大豪门之一的邬家人?”
“姓邬,名行,正是豪门邬家之人。”邬行道。
方运扭头道:“繁铭兄,你帮我记着,一个公羊家,一个柳家,还有一个邬家,我帮这三家人写诗,日后去京城,总得讨个喜钱。”
泗水院的气氛更加凝重,许多人已经面有怒色,三人求诗太过了,今日的诗会可以继续,但诗会结束之后,方运必然要把这笔帐算清楚!
李繁铭立刻道:“我已经记下!等你讨完喜钱,我也讨一遍!”
一旁的祖源河道:“过几日我就去求求我的几位叔伯兄弟,在圣院里向公羊家的朋友讨个喜钱。”
公羊巡目光一闪,很快恢复平静。
坐在单桌后的一人道:“我多日未在圣院文斗,明日就找公羊家的文友切磋。”
公羊巡的脸色终于变了。
泗水院一片哗然,那位可是亚圣世家之人,当今曾家家主的侄子,而曾子和曾家的传承之道就有“省身”和“慎独”。
慎独就是哪怕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无人监督的时候,也要恪守自己的理念和行为,在中秋文会这种大庭广众之下更要守礼谨慎,不可能口出狂言,可公羊巡把这样的曾家人逼得说要文斗,那几乎是到了千夫所指的程度。
柳子智此刻却比公羊巡更镇定,他的目光中带着别人都没有的果决。
那邬行很为难地看向公羊巡,公羊巡一眯眼,一抹凶色在眼中闪过。
邬行轻叹一声,把手伸到纸箱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两个字:嫦娥。
邬行心虚地道:“后羿射日、嫦娥奔月乃是古之神话,更是咏月常见,可惜我一时想不出怎么写一首好诗词,还请方茂才相助。”
方运看着邬行,点点头,道:“《望月怀远》写月出,《关山月》一首写月行中天,那这第三首,便写一首月落之景,名为《叹嫦娥》,以全一夜明月!”
方运说完,提笔书写。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大诗人李商隐的名诗一出,才气再次过三尺,中秋三诗同鸣州。
“沙沙……”古树树枝再度摇晃,叶落不止。
词君和之前一样用舌绽春雷念着,众人听到前两句,知道是在写夜景,蜡烛的光影落在云母屏风上,越来越暗,而天空的银河和星辰一起开始下落,那明月自然不例外。
听完后两句,众人心中称赞,这是在写嫦娥后悔为长生不老偷了后羿的神药,最后却只有碧海青天陪伴着她的心。
“一人道尽一夜月,不虚此行!”词君微笑赞叹,满心欢喜。
唐朝情诗第一人非李商隐莫属,此诗一成,大多数人还沉浸在嫦娥的悔意中,但有许多人已经看出这首诗中暗藏着方运的用意。
方运定要让公羊巡和柳子智等害他的人与那嫦娥一样,悔恨一生!
有人低声说起,片刻后传遍全场,所有人都听出这首诗中的暗指,一起看向方运想要求证。
方运放下毛笔,环视四周,如鹤立鸡群,最后看向柳子智和公羊巡。
“还有谁!”
方运的声音清朗激越,如战鼓军号齐鸣,气势宏大,三个字之后仿佛站着千军万马,公羊巡和柳子智竟然心惊肉跳,不敢正视方运。
无人回应。
那孔大学士突然轻哼一声,道:“明月皎皎,如此不堪之人在场,真是有辱斯文!滚出去!”
就见他大袖一挥,如海浪般的狂风涌出,柳子智、公羊巡等十多人全都被吹飞出去,重重地落在门外,狼狈无比。
众人低声惊呼,不愧是孔家之人,这公羊巡再如何,那也是半圣世家的嫡长子,说让他滚就让他滚,全天下也只有孔家人有这种魄力。
公羊巡面色灰败,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柳子智回头看了方运一眼,然后低下头,两手死死地握成拳,匆匆离开。
“文会继续。”孔大学士道。
可是,没有人再上前去写诗词,有的议论三首诗,有的在讨论景国和庆国的争斗白热化,有的在讥笑公羊巡昏了头脑,但还有人在探寻公羊巡这么做背后的深意。
方运把三首诗文原稿收好,回到长桌。
同桌的十几人无比兴奋,激烈地讨论方运的三首诗。
方运心中暗暗思索公羊世家的态度,那李繁铭低声叹息道:“唉,这公羊家真是昏招连出,此时此刻应该和纪家一样闭门自保,怎会如此糊涂。”
“自保?”方运心中一动,随后恍然大悟,若是公羊家真的一心与他为敌,在《三字经》登上《圣道》头版后,公羊家主绝不会亲自给他鸿雁传书邀请他参加公羊家的文会,而且也没必要在中秋诗会这种地方为难,必然会调动全部力量在景国针对他。
“原来如此,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应该是公羊世家内部存在争议。公羊家原本与庆国杂家和左相等人交好,但《三字经》上《圣道》头版后,使得景国的地位获得极大的提升,庆国杂家的力量反而减弱,公羊家内部就有了不同的声音。所以公羊家主先交好我,又不阻止公羊巡为难我,最后无论谁胜谁败,公羊家都可以惩罚一方而有另一方可保。”
方运心中明白了大概。
“这就是衰落半圣世家的悲哀。不过,这个公羊巡被驱赶一点都不冤枉,他恐怕是代表公羊世家反对我的力量。他应该是得知我和凶君有了冲突,认定我必输无疑,所以才赶在圣墟前出手,表示他们公羊家实际是支持庆国杂家,等以后庆国吞并景国,便可顺利融入庆国的世家。”
方运正想着,突然感觉周围安静下来,随后整个泗水院都静悄悄的,而且视线所及之处所有人都望着自己和自己身侧。
方运疑惑地转头一看,词君竟然微笑着看着自己,急忙站起。
“晚辈想事情出了神,没能发觉您前来,望词君大人海涵。”方运急忙拱手施礼,对方是本代四大才子,又是大学士,刚才对自己态度也不错,不能怠慢。
词君展颜一笑,开玩笑道:“是不是在想那进士文宝和伪龙珠?”
众人笑起来。
方运眨了眨眼,问:“不是说是帮别人不算吗?我真有资格得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