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雷家的确请了南宫大儒,不过他老人家来这里只是顺路,与我们雷家关系不大。我方才所言……”
“好了,诸位都坐吧。”大学士、右相曹德安的声音传来。
那雷远庭恨恨地看了方运一眼,与其他人一起坐下。
方运最后一次拱手,然后拉着杨玉环的手,继续向前走。
在场的女人们看到这一幕,全都露出羡慕之色,一个男人愿意在此处拉着女人的手,这简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让人心醉。
那些未婚的少女眼中甚至浮现憧憬之色,不知是憧憬自己成为杨玉环,还是想要自己未来的另一半也可以带着自己走在这种地方。
道路在中间,桌椅分两侧。
方运扫了一眼,左相的忠狗辅相司悦庆、意图挑拨离间的雷远庭、小国公等人都在左手边,而右相曹德安和赛侍郎等人都坐在右手边。
在文台最近处,左右各摆着五张大桌子,每一桌都能坐十人,但无一桌坐满。
方运踏上第三层,第三层的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都默默注视着他。
现场的气氛变得沉闷起来。
分隔两侧的道路明明很普通,但在方运眼里却如同一道无人可以跨过的天堑鸿沟。
方运正要向右面走,就见左面的第二张桌边站起一位身穿白衣墨梅服的老翰林。方运稍稍愣了一下,这人有些面善,可自己绝对没见过他。
“老夫童峦见过方文侯,此桌空缺,不如来这里一坐。”这人面带微笑,鬓角花白,是一位慈祥的老者。
方运却是目光一紧,在秀才试的时候,自己曾与一个叫童黎的人赌碎文宫,比谁登书山登得高,最后自己胜利,那童黎自杀。而童黎的祖父正是童峦,景国兵部左侍郎,在兵部的地位仅次于兵部尚书一人,乃是正三品的大员,和方运一样是“内阁行走”。
方运曾得到消息,童黎死后,这位左侍郎童峦离开京城南下,要入玉海城,最后被李文鹰逼退。
童峦此人颇有战功,在北疆杀蛮无数,是下一任兵部尚书的最佳人选,潜力巨大,最少还有十五年的官场生涯。
方运心中一叹,童峦此人原本是军中的中立派,但因为被李文鹰拦下后无法为其孙报仇,一怒之下转投左相阵营,为左相平添一份力量。
两人此刻仇深似海。
方运拱手道:“方运见过童大人,不过左侧风大,我还是去赛侍郎那里坐比较好。”
右侧的众人齐齐站起来迎接,气氛好转。
右侧第一桌边的右相曹德安微笑道:“方文侯,你就坐在此处吧。”
方运一笑,道:“我真是想坐在那里,但我不像你们,老婆都死心塌地,我和身边的这位没成婚,我怕她跑了,必须要与她坐在一起,实在分不开啊。”
众人大笑。
曹德安指着方运对众人笑道:“你们看看这个方运,说好听的是个疼媳妇的好男人,说难听的,就是个陷进温柔乡无法自拔的色胚子!”
旁边一位大学士打趣道:“曹相,您当年要是有个京城西施做妻子,您两条腿可未必有力气上山。就这点,方运比你好十倍。”
左右两侧的人哄堂大笑。
杨玉环闹了个大红脸,羞得轻轻一跺脚,心里暗骂一群老流氓。
曹德安哈哈一笑,也不在意,对方运道:“那你就领着你家的江州西施去第三桌坐吧,那里人少。”
方运一看,第一桌和第二桌的人不是京城大员就是半圣世家的重要人物,其中就有方运见过的陈家大学士,而第三桌边的人神态淡然,不像官场中人,方运隐隐猜到应该是几位豪门家主,于是和杨玉环一起走过去。
方运刚走到桌边,那几位家主不等自我介绍,左侧酒席传来一个少年人的舌绽春雷。
“童侍郎邀请方运被拒,去了右边不来左面,真是让我等伤心。不如我们左右两席就定一下此次文会魁首,如何?”
连杨玉环都诧异地看过去,“定魁首”可不是什么好事,一般只有不同国家的人在同一文会上的时候,才会在文会开始前“定文魁”。
有仇的同国家族之间也经常定魁首,可在这种超大型文会上定魁首极为罕见。
第418章 周君虎
玉山下不断有人攀登到山顶。
一个手持托盘的差役正向方运这里走,托板上面有一个个小香囊,而香囊里插着茱萸。
在重阳节,人人都要佩戴茱萸囊,去恶辟邪。
那差役走到方运身边站定,不敢打扰。
茱萸的香气和菊花的香气在玉山的山顶蔓延,可没有人在乎这节日的气味,他们只关注舌绽春雷的小国公。
方运望着小国公,但小国公微笑以对,仿佛只是说出微不足道的事。
方运早就知道南宫大儒前来不过是开始,却没想到小国公会在这种文会定魁首。
所有文会必然有彩头,大都在文会前宣布,最后由文会魁首得到最好的奖励,其余人依次得到后面的奖励。
若是定魁首,则可在文会开始前选定各自认为的魁首,拿出更多的彩头,最后魁首得到一切。
和普通的彩头不一样,一旦开始定魁首,那么拿出的彩头必须是文宝,而且一方若是拿出一件文宝,另一方必须拿出相近的文宝。
一般来说,魁首会把彩头返还给己方人,而对方的彩头则可以收入囊中。
最重要的是,一方必须当众承认自愧不如。
方运明白,对方根本没有蠢到认为一次文会就能打垮自己,而是慢慢给自己制造一个又一个失败,当多次的失败连在一起,就会如同崩溃的堤坝一样,瞬间被洪水冲垮。
无论是南宫大儒还是这次的定魁首,都仅仅是开始,可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后果不堪设想。
方运静静地望着小国公,呼吸依旧平稳,但觉得茱萸的香气更加刺鼻。
清晨的太阳越升越高,但玉山却越来越冷。
一些读书人愤怒地看着小国公,南宫大儒的名号人尽皆知,让方运跟南宫大儒争文魁,方运必输无疑。
那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文人,而是有备而来的大儒!
方运想要开口,但突然想到什么,没有说话。
“怎么?方文侯害怕了?”小国公微笑道。
赛侍郎道:“小国公也是我景国人,为何要害方运,若是传遍景国,康王府的名声怕是毁了!”
小国公却突然正色道:“赛伯伯误会我了,我要把彩头给方运,而不是给南宫大儒!我之所以要定魁首,是因为武国欺人太甚!别人都说南宫大儒必然能胜过方运,说南宫大儒将在重阳文会上扫尽我景国人颜面,帮庆国复仇,帮那些被天意诵文碎文胆的武国人报仇。但,我不信!当今天下,诗词第一人必然是方运,哪怕是南宫大儒是老诗君,也比不过方运!景国必胜!”
那些原本愤怒的读书人渐渐冷静下来,看向小国公的目光变得格外冰冷,没想到小国公竟然如此卑劣。
“小国公,此言当真?”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此人身穿青衣绣云大学士服,大马金刀地坐在右侧第一桌,别人面前是酒杯,而他面前装酒的是海碗。
方运从侧面看着这位大学士,高高的鹰钩鼻极为醒目。
方运不认识此人,但见到这鹰钩鼻马上猜到,此人就是景国大将军周君虎,在军中地位仅次于大元帅,坐镇京城,掌握景国最强大的禁军力量以及京城所有要塞、关卡和堡垒的军权。
此人二十岁前是狂生,四十岁前嗜杀妖蛮,四十岁后修身养性,极少开口说话,但每一次开口都会让人心惊胆战。
他上一次当众正式开口,是在去年景国大败后的雪天,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对左相说的一句话。
“相遇无人处,必诛你于笔下。”
此话一出口,京城方圆百里内大雪成冰,万兽灭绝。
据说向来镇定的左相也为之色变,当日监察院的御史纷纷上书弹劾周君虎,但直到现在他依然稳坐大将军之位。
曾有人说过,千万不能让李文鹰与周君虎在一起,否则两人一旦兴起,都敢杀进龙宫。
小国公身体重重抖了一下,最后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大声道:“自然当真。”
“你,不要出京城了。”
文会场地的所有盆栽炸开,颜色深浅不一的菊花花瓣向天空抛飞,四处散落。
一阵风吹过,小国公的黑色举人袍竟然碎成丝线,和菊花花瓣一起在天空飞扬。
小国公面色惨白,但依旧站着,只是下巴比之前低了半寸。
“好!”一些人忍不住低声轻喝。
辅相司悦庆一拍桌子,沉声道:“周君虎,身为景国大将军、堂堂大学士,竟然要杀一位国公、皇室宗亲,你该当何罪?”
周君虎眉毛一挑,道:“哦,你敢抓我?”
“你……”司悦庆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周君虎冷漠地看了司悦庆一眼,为自己倒满一碗酒,一口喝光。
“景国大学士别的不行,欺负孩子倒挺厉害!”一个白袍进士冷笑道。
“舅舅……”小国公感激地看着身边的人。
周君虎瞥了那人一眼,自顾自喝酒。
“看来你也自知理亏。”那人道。
周君虎却仿佛没有听到。
右侧第四桌的一位翰林将军哈哈一笑道:“你简铭也配周大将军开口?蠢货!周大将军不说话,是因为你明明生在半圣世家,一切远超我们,这么大岁数了还只是进士,简直就是酒囊饭袋!”
“你们……”简铭说完咬紧牙关,然后突然看向方运道,“方镇国,你敢不敢定魁首!”
许多景国人无奈叹气,南宫大儒必胜无疑,方运又不能定南宫大儒为魁首,若是敢定自己为魁首,那会输一件文宝,若不敢定,则输了胆气。
方运缓缓拿出文宝震胆琴,道:“我玉环姐定我为魁首,把这架琴当彩头给我,你若拿得出翰林文宝,便可与我定魁首,不然少在这里丢简家的脸!”
简铭哈哈一笑,道:“你不过是举人,只能用进士文宝琴,此琴可不值翰林文宝。”
“哦,那是你不知此琴上有鸣雷石漆。”方运道。
简铭愣住了,进士文宝琴要是有了鸣雷石漆,其价值可比翰林文宝高出许多,差不多相当于半件大学士文宝。
半圣世家的举人文宝随手可得,进士文宝也人手数件,但翰林文宝就少了,简铭身为常驻景国的简圣世家之人,也不过有区区两件翰林文宝,而且其中一件不属于他的,一旦常驻景国的差事结束,他必须交出一件翰林文宝。
“不过如此。”方运就要收起震胆琴。
简铭猛地站起,道:“与你定魁首又何妨!我定我武国大儒南宫冷为魁首!”
第419章 墨蛟笔洗
“好,你拿什么文宝?”方运平平静静地看着简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