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各地文会开始,文界论榜之上就开始讨论此事,不仅其他国人嘲笑楚国与鹿门侯,甚至连许多楚国人也加入讥讽鹿门侯的行列。
“诗文几时有,把酒问青天,青天曰:鹿门侯不让写!”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东南望珠城,可怜鹿管严!”
“位卑未敢忘忧国,位高不准文会坐!”
“若是一首诗词也能动摇军心,这种军队不要也罢,这种国家不要也罢!”
“若是直说逆种嫌疑不得参与文会,我们也就信了。”
很快,文界文榜出现一篇新的文章,标题是“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下鹿门侯,诸位谁一同传书?”,内容无一字。
一些读书人顿时激动起来。
“在下愿一同传书!”
“带我一个!”
“这等趣事,怎能错过!”
“走,让鹿门侯见识见识我们鸿雁压顶的厉害!”
“听说官印短时间收到大量传书会炸开,不如今日一鼓作气,毁掉鹿门侯的官印!我今日要传书十封!”
“我传书二十!”
……
珠城清明文会一切与往常无异,突然,许多人发现一向镇定的鹿门侯面色微变,谁都知道鹿门侯喜怒不形于色,就算发火也很少在人面前,可现在竟然突然变色,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少数人继续盯着鹿门侯,慢慢地,其他人也被引动,全场所有人望向鹿门侯。
突然,鹿门侯猛地起身后退,然后把一物抛向半空。
众人定睛一看,飞向半空的赫然是鹿门侯的官印,鹿门侯官印本应该是银制之物,可现在却通体发红。
许多人望向鹿门侯,就见他突然把右手缩进袖子里,眼尖的人发现鹿门侯的右手被烫得皮开肉绽。
一股烤肉的气味从鹿门侯所在的地方向四面八方蔓延。
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虽然都知道文界官印不如圣元大陆的官印,可也不至于突然变成残次品,生生烫伤一位翰林的手。
突然,有人小声道:“快去看论榜,跟最上面的那篇文章有关。”
众人急忙打开论榜,赫然发现那篇文章里,数以万计的读书人在回复。
张青枫打看一看,哭笑不得,那文章一开始只是几百人因为愤怒才回复,可后面的人觉得有意思,纯粹以玩闹的心思加入其中,结果很多人不仅看热闹,而且开始凑热闹,还不嫌热闹大,以致于除楚国之外大量的读书人跟着玩起来。
“过节了……”张青枫低声说完,周围的人嗤嗤轻笑。
鹿门侯黑着脸望向天空,在他的眼中,数十万只鸿雁传书在天空盘旋,犹如乌云一样遮天蔽日。
过了好一会儿,众人才反应过来,韦长弦急忙手握官印沟通圣庙,就见一道清光笼罩鹿门侯的官印,官印的温度持续下降,过了数息才恢复正常。
鹿门侯急忙取回官印,关闭收取鸿雁传书,这才放心收走。
随后,文界论榜的众多读书人欢呼雀跃,为战胜卑劣的鹿门侯而高兴。
文界千年,从来没发生这等事,以致于一位可以看文界论榜的大儒把这件发到圣元大陆的论榜,当作趣谈。
很快,许多圣元大陆读书人开始回复。
“还是文界人会玩啊。”
“不知道咱们圣元大陆的官印材质如何,若有机会,咱们也趁机玩闹一番,从谁开始好?”
“从雷家家主开始,还是从景国左相开始?”
“你们啊,总想搞个大事件!”
发生在论榜上的骚乱,并没有影响方运。
方运站在珠城的南城墙上,望着南方,许久之后,提笔书写。
珠城即事。
耕夫召募逐楼船,
春草青青万顷田。
试上城头窥南地,
清明几处有新烟。
写完之后,方运发到论榜之上,发完后正准备离开,余光发现有些古怪,于是仔细阅读今日的热门文章,莞尔一笑,没想到竟然有人爆破鹿门侯的官印,当真是一界奇闻。
在方运的诗出现后,玩闹之人减少,纷纷回复。
“张鸣州,鹿门侯不让你进中秋文会,咱们文界读书人就在论榜给您开一个单人清明文会!”
“谁稀罕珠江文会,现在召开文界文会,各地文友快来捧场!”
“论诗,别跑题!”
“本诗前两句只能算是老生常谈,百姓被征召入伍当兵,无人种田,导致万顷良田被青草占满。可‘清明几处有新烟’这句实乃佳句,寒食禁灶,清明生火,本应该炊烟处处,可诗人却写只有几处有新烟,可见珠城之南人迹少到何种程度。这是在抨击鹿门侯作战不利,入木三分,不愧是张鸣州!”
“那句‘试上城头窥南地’也同样在暗讽,想一想,堂堂翰林却只能在珠江城头‘窥’南方,是张龙象怕吗?他并不怕,他几次求战不得。是鹿门军在怕,是楚国在怕!就算他怕,怕什么?自然怕鹿门侯与楚王,因为这两人甚至都禁止他出城,所以他只能‘窥’,而不是望。”
“张鸣州的讽喻诗词真乃一绝,已经把方虚圣压下去了。”
“没让我白白传书二十封,这首诗值了!”
“可惜啊,鹿门侯必然会打击报复。”
“我可以容忍鹿门侯与楚王打击逆种嫌疑张龙象,但却无法容忍他们打击诗词名家张龙象!”
“清明几处有新烟,唉,心中若没有人族,岂会发现这等凄凉之景?”
“我看啊,以后张鸣州再难作讽喻诗词了。”
方运没有看太多的议论,打道回府。
当夜,方运喝得酩酊大醉,大骂鹿门侯,被禁足十日。
方运的举动引发文界各地读书人称赞,一些张龙象的旧友透露,当年张龙象最喜饮酒,没想到十年之后,他终于恢复旧态,不知是喜是忧。
翌日,兵部发文申饬,御史纷纷上书弹劾,请楚王剥夺方运的军权。
第1485章 珠江泛舟
人族重狂士。
在方运大骂鹿门侯后,珠城的许多年轻学子在南城与北城的交界处展开声援,认为不能凭借诗文来定罪,至于大骂鹿门侯那是文会私仇,并非战场公事,鹿门侯不应该公报私仇禁足。
楚国的许多读书人开始发声,希望楚王从轻发落,毕竟张龙象被囚禁十年,刚出监狱就屡遭打压,心中悲愤难抑,偶而狂放不羁情有可原,若读书人在被打压后连一点反抗都没有,也不配当读书人。
不过,楚国国内帮助张龙象的声音被压下去,惩罚的呼声越来越高。
随着时间的推移,楚王迟迟没有表态,而楚王之下地位最高的文官之首丞相和武官之首太尉也始终没有正式开口,传闻当朝太尉曾与张万空并肩作战,最喜欢有血性的读书人,张龙象的张狂之举,很对太尉的胃口。
楚国丞相则相反,处处守礼,不过前些日子听闻张龙象教子的事情后,亲口称赞张龙象有名士之风。
丞相与太尉不开口,其他官员也没有穷追猛打,只有御史台的御史们不断上书,这是他们的本职要务。
各地的读书人纷纷猜测朝廷高层的意图,很快摸清,张龙象无论如何,除了逆种嫌疑,其余言行无非是物不平则鸣,对珠江侯这种地位的人来说还算不上罪名,所以连楚王都没有出面定罪。
随后,这些读书人也意识到,张龙象如此做,除了发泄,更重要的目的是博取文名,让楚王等敌对力量投鼠忌器,万一引来圣院干预,楚王必然英明丧尽,其他各国再发力,甚至可能被迫退位。
事情慢慢降温,可许多读书人都想知道张龙象的现状,于是珠城的读书人不断向外散布方运的消息。
“珠江侯住在元帅府百丈外,至今被禁足,三天了,没有任何异动。”
“第四天也无异象,不过有几位将军与他隔墙畅谈。”
“出事了!镇国异象!悲音阵阵,可惜张鸣州似乎不想让人知道他写了什么,只有异象,不闻诗词,连文榜之上也没有。看来他不知写了什么诗词,但未落最后一笔,所以诗词没有现世!”
文界论榜立刻陷入热烈的讨论中,都想知道张龙象因何而悲。
由于在论榜发的文章受到追捧和热议,珠江城有几个年轻的举人竟然每天早上来到方运住处外,从附近的军户家里借来桌椅坐在那里。
他们几人大多数都在读书,偶尔会放下书聊天,谈诗论文,一旦方运住处有任何异动,他们几人立刻手握官印,第一时间把发生的事情传到论榜之上。
毕竟在论榜上发布有用的讯息后,有机会得到文墨,用处颇多。
时间一天天过去,在鹿门侯的禁足令下达后的第十一天,不仅那几个举人,珠城的许多读书人也守在门外。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方运专用的马车缓缓驶出,在场的读书人顿时激动起来,双眼瞪大,生怕错过什么,还有一些人急忙在论榜发文。
“禁足令结束!张鸣州的马车出来了,停在正门前,看样子他很快会出来!”
“十天到了,张龙象出来了!不过,他目光暗淡,面色灰败,上了马车!”
“张鸣州太惨了,被诬陷十年不说,还被防贼一样防着,最后连写几首诗都被责罚,我大楚国……唉……”
“若是张万空真是逆种,楚王不动手,大儒殿堂也会动手。大儒殿堂不动手,圣院和众圣也会动手!论榜上已经有人分析得清清楚楚,张万空是逆种的可能性不足一成,而张龙象绝对不是逆种!”
“当年万空大学士在的时候,咱们珠城何等风貌?当年张大学士很可能收复整个南方!等他失踪了,莲山关立刻被蛮族攻破,前些年蛮族还在珠江城外耀武扬威,能把他们怎么样?”
“是啊,所以珠城内的百姓至今认为是有人在迫害张万空大学士。张大学士在的时候,珠城一片清明,现在……呵呵,不说也罢!”
“张鸣州,有大冤屈啊!”
众人纷纷叹气。
就见方运在众人的注视下,颇为失落地登上马车。
马车向城北驶去。
众多人跟上。
马车慢慢前行,不久之后,停在城北的珠江边。
方运走下马车,缓缓向一处码头走去。
珠江岸边种植着整齐划一的杨柳树,杨柳树之后则是防洪堤岸,堤岸之间有阶梯,方运踏着向下的阶梯,看到前方辽阔的江面,江水青绿,白浪阵阵,偶尔有少许绿色的浮萍随波逐流。
水族已经撤走,江面上船只往来,放眼望去,还能看到对面的鹏城。
方运扭头向右侧望去,那里是珠江的出海口,也就是俗称零丁洋的地方。
方运来到一处码头,花钱租了一艘小小的乌篷船,然后让艄公送自己到零丁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