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走向儿子的这段距离,已让荒井信一郎的火气去了大半。
见到失而复得的亲人,喜悦自是大于愤怒的。
荒井信一郎也是个平凡的父亲,在龙之介刚失踪的那段时间,他也和其他子女被掳的联邦高层一样,心急如焚;以至于当影织出现在他们的会议中,向他们提出“那笔交易”时,他也和人群一样……病急乱投医般的接受了。
但此举所引发的结果却是:带完话、被关进九狱的影织,成为了越狱行动的内应;而接受了“只要你们能在南美帮我找到一个藏在古代文明遗迹中的动力源,我就用关于你们子女的情报来进行交换”这一交易的联邦高层们,派出去的探险队则是全军覆灭(那件事后毛峰已舍弃了“士兵二号”的身份,所以从记录上来看他也已经是个失踪人口了)。
等到他们回过味儿来,发现这可能是一次“针对挖掘小队中几名核心成员的绑架或暗杀行动”时,黄花菜都凉了……
交易过后,这些大佬们既没有获取失踪者的线索,又中了逆十字的一石数鸟之计,白白搭上了吉梅内斯和罗德里戈教授(至少在联邦高层看来这俩应该是对方的主要目标)二人……正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退一步说,“兵”他们可以不在乎,但“夫人”持续失踪,他们心里还是很痛的,这一点……天下的父母大多一样。
眼瞅着那些X二代们失踪的日子越来越长,且毫无音讯,很多人都已放弃了希望,慢慢地开始接受、并适应自己的子女已经死去的假设。
此后的九狱沦陷事件、以及反抗军起义,也把他们的注意力给转移掉了。
没想到,就在他们已经开始淡忘这心中之痛时……在3月5日这天,那神秘的四叶草号游轮竟会再度出现,而且,当初被困在那艘船上的联邦高干子弟们,居然全部都还健在。
当营救部队登船之时,惊讶地发现……船上的所有“客人”都穿着几个月前失踪时穿的服装,躺在各自的船舱内呼呼大睡。
是的,被发现的只有“客人”而已,由客人们带上船的那些随从可是一个都没找到……当然了,大佬们本来也不关心那些随从的死活,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子女是否平安。
最终,这次“营救行动”的战果喜人:被救回的那些失踪者们全体安然无恙,经过医疗人员的初步检查,他们不但是身体方面没有受伤或者挨过饿的迹象,从头发和身上的气味判断……他们连个人卫生也保持得很好。
总而言之……都没事儿。
可是,“没事儿”,反而才是最反常、最诡异的。
假如营救部队在船上找到了一地七零八落的尸体,那倒正常了。
但人质全都没事的话,这次类似集体绑架的行动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绑架者一没有勒索赎金、二没有伤害人质,把人带走,过几个月之后又完好无损的送回来……就算是联邦军里最弱智的指挥官,看到这个状况时,也必然会猜测——这些人身上会不会发生了什么生理上查不出来的变化。
比如说,被洗脑、被策反、被玩坏了等等。
这就不是简单的身体检查可以发现的了,必须将人隔离起来,经过一定周期的、周密的测试才能知道。
然,这次事件中的人质们,又怎么可能会走这个流程呢?
他们可不是被俘虏的联邦军普通士兵啊……他们每一个的父母都是在这个星球上、至少是在这个星球上的某个地区可以呼风唤雨的人物。
这些大人物又怎会让好不容易平安回到身边的孩子再度被关押起来,接受什么联邦军的审查?
再加上,如今时局正乱,联邦军也的确没有那么多精力和人力来搞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于是……这个在日后被称为“幽灵船”的事件,在当时,就这么被得过且过地揭过去了。
从四叶草号上被解救下来“人质们”,也都陆续回到了他们父母的身边。
荒井龙之介,就是最先见到父亲的人之一;毕竟他的身份特殊,身为内阁十辅之子,待遇也是与众不同的……军队在搜索船舱的过程中,就被上级告知——对于龙之介的搜索、营救、医疗……全部都排在最优先,一旦救出,就要在第一时间通过最快的交通工具将其送回水晶郡来。
“啊,父亲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看着怒气冲冲朝自己走来荒井信一郎,龙之介却是一副很莫名的样子,他一边侧身后退了半步,一边战战兢兢地提问道。
“怎么回事?”信一郎怒极反笑,“你自己做了什么蠢事自己不知道吗?”
“我没干什么啊……”龙之介却回道,“我只记得自己在别墅的房间里睡觉,然后突然就被人弄醒了,接着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已经在一艘船上了,而且还到了橡之郡……”
信一郎是了解自己的儿子的,光看神态他就知道龙之介并未说谎,这不禁让他陷入了沉思。
沉默了片刻后,信一郎才皱眉问道:“你知不知道今天的日期?”
“日期?”龙之介道,“呃……是几号来着,十五还是十六……”
“年月!”信一郎又厉声提出了自己这个问题的重点。
龙之介一愣,过了一秒回道:“2218年……11月啊。”他说这话时,也在观察着父亲的表情,所以说完后,马上就看出了问题,“嗯……父亲大人,难道……现在已经不是11月了吗?”
信一郎没有回答他,只是板着脸,又思索了几秒,然后用命令的语气说道:“你先回家(荒井家在克里斯托城自然也是有豪宅的)去休息吧,关于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你可以问司机或者管家。之后的几天,没有我的允许,你绝对不可以出门……”他说到这儿,顿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也不可以见客,朋友、女人……都不行。”
龙之介等了两秒,确定父亲的话都已交代完了,这才开口应道:“是,父亲大人。”
应罢,见父亲微微点头,他便浅浅鞠了一躬,转身离去了。
而荒井信一郎,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却露出了一个非常复杂的神色。
……
一小时后,水晶郡,某公园内。
乔装改扮、离开了联邦政府办公区域的荒井信一郎,来到了这个还算挺热闹的公共场所。
他独自租了艘小船,慢慢驶到了公园内一个小型人工湖的湖心,然后就关掉了船的引擎,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装在透明的塑料袋里的手机。
嘀嘀嘀……嘟——嘟——
他用快速拨号功能,拨通了一个号码。
数次忙音过后,电话接通了。
“有什么事吗?荒井先生。”电话对面,响起的是一种温厚的、带有磁性的男性声线。
“珷尊大人,在下……有事请教。”尽管内心怀着的怀疑和愤怒,但荒井信一郎对珷尊说话时,依然不敢造次。
“呵……”珷尊笑了,他显然已经猜到对方要问什么,不过他还是言道,“那就请说吧。”
信一郎吞了口唾沫,用颤抖的嘴唇道了一句:“我的儿子……还活着吗?”
“你不久前不是刚见过他吗?”而珷尊则用反问的语气回道,“令公子这不是生龙活虎的吗?”
“这我知道……”信一郎接道,“但……那个……真的是我的儿子龙之介吗?”
“呵呵……”珷尊笑道,“他的长相和你儿子一样,记忆和你儿子一样,对你的感情也和你儿子一样……你还有什么不满吗?”他微顿半秒,语气忽地带上了一丝寒意,“还是说……你不想要这样一个儿子……”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信一郎被吓得赶紧提高了声音,明明是独自一人坐在船上的他,这时却是捧着个手机……点头如捣蒜,“我明白了!对不起,我不该因为这种事情来骚扰大人您的……”
另一边,珷尊,沉默了几秒。
这几秒,对信一郎来说,比几个世纪还长。
“荒井先生,你是个聪明人。”珷尊道,“在见到‘令公子’之后,你就立即猜到了四叶草号一事是我派人做的……这点值得称道。”他顿了顿,再道,“只是……你的那点聪明,显然还不够;否则……你就不会打这个电话给我。”
信一郎听着珷尊的评价,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这儿,其悲伤的冷汗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浸透着他的衣衫。
“你这样的表现,让我很为难啊……我到底是该奖励你、还是惩罚你呢?”珷尊这句,并不是在提问。
就算是提问,信一郎也不敢做出回答。
“哼……这样吧,我就跟你说一条算不上是好事、但结合目前的状况也不算是坏事的消息好了。”一息过后,珷尊似是考虑完了,于是接道,“荒井先生……你和你现在这个‘儿子’,是‘一样’的哦。”
这句话,让荒井信一郎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不用去回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你的记忆力不可能存在那种信息。”珷尊道,“我可以告诉你……过去的那个‘你’,也并不是像现在这样‘聪明’的,就像过去的令公子,也如不现在这个那么优秀……”他又轻笑了一声,“呵……怎么样?是不是有点喜忧参半的感觉?今天我们就聊到这儿吧,下次联系我时,希望你不要再用一些无聊的事情来烦我了。”
第八章 偶遇
三月的开罗,气候非常舒适。
这本应是这座城市在一年中最好的几个时节之一,往年的这个时候,应该是旅游的旺季,但这一年,由于时局动荡,整片尼罗河西岸都已处在了“柏柏尔之魂”的虎视之中,这种情势下,驻扎在本地的联邦军、FCPS、联邦警察等机关,自然都是风声鹤唳。
目前,开罗当地的海、陆、空客运和物流,有八成都已中断,基本上来说,西、北、南三面都已是警戒线,只有往东的门户还开着,且进出的人和物都受到了格外严格的管控。
毫无疑问,像猎霸这种最高级别通缉犯,想要在这样的封锁力度下走正规渠道进城、并不被发现……那是非常困难的。
按照猎霸自己的想法,有两种方案:第一种,戴上仿生面具、假指纹和瞳膜,冒充一个有合法身份的联邦公民混进去;第二种,顺着尼罗河游进城。
前者,需要别人提供给他情报和道具,且未必能在如今非常严密的检查机制中混过去;后者嘛……虽然只要利用到鱼的基因就行,但如今他每次使出基因变化能力都会伴有一定的暴走风险。
看到这里肯定有人会问了,能变出鳃在水里游的男人,想必也能利用鸟的基因上天去飞吧?那他为什么不飞进城呢?
很简单,因为开罗城里现在到处都装了对空的无人机探测炮台……别说猎霸那个体积的飞行目标了,比洗脸盆儿大点儿有限的物体只要在天上悬浮超过三秒就会被锁定。
总而言之,猎霸自己琢磨了一番后觉得,进城是个难题。
但当他实际动身时,事情却容易得难以置信……
……
3月7日,上午。
莉莉娅开着一辆不起眼的民用车,载着子临和猎霸,来到了开罗东面的警戒线外。
在猎霸下车前,莉莉娅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猎霸就扛着行李,沿着公路,走着走着就进城了……
虽然子临在途中已经跟猎霸说明过莉莉娅这个“无”能力的部分特点,但真的体验过之后,猎霸还是颇为震惊的。
他不禁想到,如果自己吞噬了莉莉娅的DNA,并掌握了这个能力……那或许世上就在无人可以逮到或威胁他了。
当然了,猎霸能想到的事情,子临肯定也早已经想到了,所以,子临才特地前来……与他俩同行。
作为一个既可以免疫“无”,又能制住猎霸的男人,子临无疑是这“护花使者”的不二人选,只有他亲自出马,才能保证万无一失;不过他在莉莉娅的面前可不会使用“护花使者”这个词,免得对方借题发挥给他上大课。
……
上午十一时,猎霸像个傻帽儿一样,头顶鸭舌帽、穿着花衬衣、撇着大嘴、提着个行李箱,傻站在了埃及博物馆(虽然埃及在这个宇宙的二十一世纪已改名为“盾鹰郡”,但埃及博物馆并未随之易名)门前的广场上。
这会儿,莉莉娅已经把作用在猎霸身上的能力解除了,反正城内的监控力度并没有边境上那么严密,只要猎霸用帽子遮一下脸,不要像拍大头贴一样凑到某个政府摄像头前面秀特写就没事儿。
猎霸站在那儿等了大约三十分钟,就在他逐渐丧失耐心,且心头的火气越来越大时,一个将自己裹得无比严实的男人,来到了他的面前。
“你就是莱文?”史三问走到猎霸面前,扫了对方一眼,便如是问道。
因为已经约定好了时间地点、事先看过照片、且可以直接观察到对方“能量层面上与常人的不同”,所以史三问是不会认错的。
“嗯……”猎霸沉吟一声,在这个过程中,他也将史三问上下打量了一番。
可惜,这看了跟没看也没什么区别。
史三问今天穿的是一套“晓”组织的COSPLAY服,袖子和衣摆都老长老长……把他从脚踝到脸颊全都遮了起来,再加上他头顶还戴了顶草帽,以至于他整个人只有鼻梁以上那一丢丢皮肤露在外面。
“兄弟……”猎霸对这位“老师”的打扮哭笑不得,干笑一声,言道,“今天的天气预报报的可是二十六度啊。”
“我外套里面只有内裤,不热。”史三问不假思索的回答,让猎霸这等强者也不由得退后半步,并环顾左右,生怕有路人听见某些关键词而产生误会。
“这不是热不热的问题……你穿成这样不觉得太显眼了吗?”猎霸又道。
“你见过有谍报人员穿着COSPLAY服进行活动的吗?”史三问用一个问题回应了对方的问题。
“呃……”猎霸无言以对。
“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史三问振振有词地接道,“人类是视觉动物,我们在交流中受对方外表的影响之深,远超你的想象……只要你通过穿着打扮给自己贴上一个鲜明的‘标签’,比如‘二次元废宅’之类的……那哪怕你再怎么显眼、甚至主动跑到军警面前乱晃,他们也不会怀疑你是什么值得注意的可疑人物,最多认为你是个傻逼然后把你赶走。”
“哦……”猎霸闻言,点了点头,此刻,他是真心对这位史先生的理论产生了几分佩服。
然,下一秒,史三问就用唏嘘的语气念道:“唉……果然,教你这种糙汉真是让人毫无成就感……要是来个女学生,我就可以教她‘只要达到一定罩杯并适当露出一些胸部不管穿什么都是最强伪装’的理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