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些村民的眼里,女人不过就是生殖的工具,完成了生孩子的任务后,她们还得带孩子、做农活,否则就是浪费了家里的粮食。
失去孩子的阿法芙崩溃了,她撞墙、绝食……闹自杀,但盲山的村民们对处理这种状况显然已是轻车熟路,他们将她囚禁起来,每天让一些已经习惯了村中生活的妇女来劝说,并告诉她只要熬下去就有逃跑的可能。
但其实……并没有那种可能。
因为这村子地处偏僻、三面环山,靠步行逃离几乎是不可能的,交通工具则都掌握在村民们的手里;另外,出村的唯一道路上、和离盲山最近的县城里,都有村长的眼线,这些相关人员,和盲山村的村民、人贩子团伙等等,自是有着利益往来的。
曾经也有被拐来的妇女千辛万苦地逃到县城里,但最后还是被追来的村民们当街抓住、生生拖了回去;即便她在被抓时拼死哭喊,乞求路人的拯救也没用……来抓她的人都是熟手了,他们一边一起作证说她“脑子有病”、并威吓路人“少管闲事”,一边就用最快的速度把人塞进车里、带离现场。
大多数情况下,事情到此就会不了了之。
就算县城里真有路人觉得事有蹊跷报了警,村民们也不怕;盲山这地方每隔几年也是会遇到“联邦官员视察”的,每当遇到这种“村外来人”的情形,他们全村的人都会一致对外,并且把村里那些仍有逃跑倾向的妇女统统集中藏起来,这些年来还从来没出过岔子。
还是回头来说阿法芙……最终,她还是屈服了,为了逃出这个地狱,她决心屈辱地活下去。
一年后,她又生了,这次是个男孩,她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悲伤。
有了孩子之后,阿法芙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自由,“丈夫”一家看她也看得不是很紧了,因为他们都明白,不是每个人都能狠下心丢下孩子独自逃跑的。
阿法芙的确也做不到这点……
不知不觉间,她已渐渐习惯了这山村的日子,习惯了被打骂、习惯了每天起早贪黑地带孩子、做农活、被当成佣人一样使唤。
直到2219年初的某天,一个惊人的转机到来了。
在被拐四年后,阿法芙的父亲,竟成功找到了这个偏僻的山村,并且一进村就在街上看到了自己的女儿。
愤怒的他自然是想将女儿带走,但却被“买下”他女儿的那家人以及村民们围堵在了村口。
买主那家的态度很坚决:“人你可以带走,但孩子得留下,另外,我们当初是花了两万把她买下来的,这几年她在我们这里吃我们住我们的不跟你算了,你必须把那两万还给我们才能领人。”
他们提出这些要求的时候,显得理直气壮,他们不懂什么法律不法律的,他们是真的认为自己做的都是理所当然——买媳妇花了钱了,那这媳妇就是自己的,不存在什么强暴;淹死的孩子是自己的,那自己便有权任意处置;买来的媳妇当然是要当牛做马的,要不然吃白饭吗?
这就是他们的逻辑,虽然在我们这些习惯了文明社会规则的人看来匪夷所思,但在他们看来是天经地义。
“愚昧”这种东西,就像一颗洋葱,只有最外面的那层皮是“可悲”,你若继续剥开它,就会看到可恨和可怕。
那天,阿法芙和她的父亲并没能走出盲山,他们一同被关进了村派出所里。
这种“亲人找上门”的事,这么多年来,在盲山也确是头一遭;这些村民们虽然愚昧,但胆子还没大到敢杀一个村外的成年人的地步。
所以这个事情,村长还要和村里那些“有头有脸”的村民们开个会才能决定怎么处理。
也正巧,就在这天中午,与盲山村常来常往的几个人贩子又来了,这次对方拐来了三个女人,其中之一……名叫阿娜耶。
……
是日下午,四点零五分。
“我说……这走得到底对不对啊?”颠簸的山路和小拖车糟糕的避震让猎霸这身形高大魁梧的人乘得浑身难受,都没法儿集中精力听史三问讲课了,“会不会是那碗‘粗面’临死前忽悠我们啊?”
“呕——”一听到“粗面”二字,坐在副驾驶席上的萨利赫就险些吐了出来。
“喂喂……你可别吐在我车上啊。”为了方便讲课,此时的史三问已坐到了后座儿上,和猎霸并肩坐着,一听到萨利赫发出的干呕声,他当即提醒道。
“对……对不起……”萨利赫本来就被颠得有点晕车了,脑海中再浮现出那个加油站店长的死状,自是有点扛不住,“我尽力忍住……但你们能不能别再提那谁了……”
“是啊,没什么好提的。”正在驾车的张三也顺势接道,“你们放心好了,为了以防万一,之前在加油站里我特意去翻看了他们的账簿,那店长的口供都是真的……他给的这个坐标我也通过自己的情报网络确认过了,在那儿的确是有一个地图上都没标出来的小山村。”
“切……早说嘛。”猎霸道,“我也是看这条破路特别荒凉,开了那么久连一辆别的车都看不见,才会多问这一句。”
“其实很正常啊。”张三又应道,“那村子特别闭塞,别说网络和通信塔了,就连自来水都没有……要不是能源革命后小型电站的建设变得非常简单,估计他们连电都没有。”他顿了顿,“这种村子里,有车的人家恐怕不超过十户,而且其中有一多半应该都是商贩,只有进县城倒货时才会开车途径这条路,哪儿会那么巧被我们遇上?”
他说到这儿时,刚好有什么东西闯入了他的视线。
“诶~你们看,这不是到了吗?”张三的目力极佳,在距离村口还挺远的地方,他已透过车前那模糊的挡风玻璃望见了村口的路牌。
那是一块看起来相当老旧的铁牌,上写两个大大的汉字——“盲山”。
第十七章 计诱
盲山村现在的村长叫阿卜杜勒,四十五岁,家里有四个媳妇,五个儿子。
虽然联邦是实行一夫一妻制的,但在盲山这个地方,并没有人把这当回事儿,因为村里的妇女基本都是拐卖过来的,所以根本没有人会去政府机构“登记结婚”,也没有人会去办什么婚礼,“婚姻法”这种讲究男女平等的东西在他们这里犹如天方夜谭。
盲山里的人们只知道——穷人只买一个、富人妻妾成群。
阿卜杜勒,也不例外。
今天中午,他的心情还很愉快,因为常来的那几个人贩子这次带来的三个女人里有一个长得还挺漂亮,阿卜杜勒村长有意把她变成自己的第五个老婆。
不过,那几个人贩子也很精明,他们知道这次的“货”可以卖高价,所以就开始狮子大开口。
由于双方在短时间内无法就价格达成共识,村长决定今晚留那几人在家吃晚饭,席间再慢慢讨价还价,而那三名被拐来的妇女,暂时被关在了村长家的地窖里。
这个地窖经过专门改造、可以说就是用来关人的,盲山村几乎每户人家都有类似的地窖,一旦遇到联邦派人来村里视察,每家每户都能就近把那些有逃跑倾向的妇女关进去。
本来,阿卜杜勒还打算趁下午的闲暇时间跟几个人贩子打打麻将联络一下感情,没成想,这天午后,发生了阿法芙的父亲找到村里来的事件。
于是乎,村长就让人贩子们留在自己家里稍歇,自己则风风火火地奔赴了现场,并在手下四名“警员”和大量村民的协助下,将阿法芙父女二人抓到了盲山村的派出所里,关进了拘留室。
下午四点十五分,就在阿卜杜勒跟村里的几名土豪劣绅讨论着该如何处置这父女俩时,忽然,派出所外传来了一片鼓噪之声。
毫无疑问……这是史三问他们一行人来了。
他们找到这儿来的过程并不复杂,像张三这种人精,自然知道如何通过交涉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们的车一进村,张三就逮了个路人,表示自己是联邦派来突击检查的专员,并询问对方村长在哪儿。
盲山村很少会有人贩子和被拐卖者之外的外乡人进来,再加上此时此刻村里还有事儿没了,那村民一听对方自称联邦专员,便想着……管你是真专员还是假专员,把你交给村长处理就对了。
就这样,张三问到了村长的所在,并直接把车开到了村派出所的门口。
车停稳后,在一众村民的议论声中,除了猎霸之外的其余三人一块儿下了车,大步流星地就奔派出所里来了。
“慢着!你们什么人?”村长手下的四名恶警此时正在院儿里站岗,看到冲进来三个陌生的外乡人,自是冲上去阻拦。
“我们是做买卖的,想找你们村长谈点生意。”交涉的工作还是由张三出面。
“做买卖的?”为首的那个恶警叼着根烟,将一件早已被联邦正规警察部队淘汰掉的老式警服披在肩上,斜眼打量了眼前的三人一番,“什么买卖?村长是你们想见就见的?还有……你们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派出所!谈什么买卖?滚滚滚……”
“诶,这位兄弟,别动气嘛。”张三这经过大风浪的人,岂会被这小小的村长狗腿吓退,他非但不退,还不卑不亢地上前了半步,“我们和今天中午来的那几位,是做一道买卖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递上了一包烟;这包烟的烟盒是打开着的,里面除了几根没抽完的香烟外,还塞了几张褶着的纸币。
那恶警扫了一眼烟盒,当即神情一变,冲自己身边的三位同僚扫视了两眼,然后,他又看了看那些在院门外探头探脑的村民,并忽然提高嗓门儿冲那些人吼道:“看什么看!要看热闹回自己家看去!”
这四个恶警都是村长养的恶犬,村民哪敢得罪他们,被这么一喝,便只能悻悻然地散去。
数秒后,等那些人散得差不多了,为首的那个恶警才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又抬手摸了下鼻子,在那只手放下时,他才顺势接过了张三举着的那盒烟。
把烟拿到手里后,那恶警还低垂着眼皮,又朝里看了一眼,确认了一下,随后再把烟盒揣进了自己兜儿里。
“呋——”好处到手后,他吐了口自己正在抽的廉价香烟,随即将烟头儿扔到地上踩灭,不紧不慢地冲张三道,“在这儿等着。”
说罢,他就回头,走到屋门前,敲了两下门、进去了。
大约过了一分钟,他又从门口探头出来,冲张三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也进屋。
张三也和史三问、萨利赫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一起走了过去。
这间屋子是派出所办公的地方,面积不算小,屋子中间有几张拼在一起的办公桌,桌边散着七八张凳子,此刻都已被那些“乡绅”们坐满了。
张三和史三问这两个老油条只是匆匆一瞥,就已知道这些人里哪个是村长,但两人都没有说破,直到那名警员为他们引见时,他们才将视线定在了对方身上。
“几位……找我有什么事吗?”阿卜杜勒虽不是什么高明之人,但在这个村里他已经算是聪明的了,他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放下戒备的,他得防着眼前的三人是追查被拐卖人口的便衣探员。
“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张三道,“我今天来是想向你们宣布,乌尔德(那几名人贩子的头子)他们的买卖,由我们接手了。”
“哈?”阿卜杜勒继续装蒜道,“什么乌尔德?我根本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
他撒谎时的演技在张三看来就像是企图假装生病来逃课的小学生。
“呵……”张三冷笑一声,“我明白,你们不相信我们,放心,我们是带着‘诚意’来的。”
当他说到“诚意”这两个字时,转头朝萨利赫看了一眼,因为之前在车上他们早已计划好了,所以萨利赫见状,当即心领神会地上前几步,将自己从车上背下来的一个斜挎包放到了办公桌上。
“这是什么?”阿卜杜勒仍旧绷着脸,一副冷漠的表情。
“诚意啊。”张三说着,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阿卜杜勒又盯着张三看了几秒,随后才抬了抬下巴,示意站在一旁的那名恶警头头帮他打开挎包,后者也很快照做了。
伴随着拉链的滑动声和扯开包口的声响,一大袋现金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一刻,原本坐在后面的那些盲山村的乡绅们看得眼睛都直了,纷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好像要用视线将那个挎包的包底都灼穿一般……即便他们在这村里算是有钱人,但这么多堆放在一起的现金,他们也是生平仅见。
村长阿卜杜勒自然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惊讶的神情瞬间浮现在他的脸上,并迅速被贪婪所代替。
“这些……只是定金。”张三看他们都上钩了,说话时的语气也变了,变得充满了诱惑的意味,“买卖谈成了,还有更多。”
“你们要什么?”到了这时,阿卜杜勒已没打算再掩饰什么了,他显得急不可耐,毕竟……他这种人的眼界和器量,也就这样了。
“我就直说了,我们几个,都隶属于某个你最好不要知道叫什么名字的犯罪组织。”张三说这话时,顺手就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I—PEN,随随便便就在网上搜了张猎霸的通缉令出来,快速在那帮乡巴佬面前晃了一晃,“照片上这位,是我们的同伴,他这会儿就坐在派出所门外的那辆车里,不信你们可以出去看看他的长相……”
他在展示照片时,有意让I—PEN的屏幕保持着横向移动,这样那些人便只能大致看清猎霸的脸以及“ANTED”这几个大写字母,但看不清下面的其他说明文字(虽然这些文字的内容张三也可以忽悠过去,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仅仅三秒后,张三就把I—PEN收了回去,继续说道:“仅凭这点,我想你们就应该了解……我们绝对不是联邦的便衣或别的什么公务员,说得再难听点……像你们村子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联邦根本就懒得来管,更不可能……”他又指了指桌上的那袋钱,“……动用那么多资源来跟你们玩什么卧底游戏。”
“是……是。”阿卜杜勒点头附和道,“您说得没错,对了……还未请假您……”
“你可以叫我张三,其他人的名字你就不要打听了,知道的少些对你比较好。”此刻的张三已完全反客为主,说话的口气也变得更有侵略性。
“好的,张先生。”阿卜杜勒道,“我已相信你们的身份了,也大概知道你们是干什么买卖的……但我不懂,你们给我们钱是要做什么呢?”
这是个好问题,一般来说都是这村里的人给人贩子钱,没有倒着来的。
“我们的组织,现在要垄断整个欧亚大陆的人口贩卖生意,因此,上头有命令,要整合资源、重组团队、拓宽销售渠道、优化运营模式……”张三在“命令”这两个字之后所说的东西,盲山村的这些位基本是一个字都没听懂,当然了,这正是张三所期望的。
“简而言之……”把对方唬得蒙圈儿了之后,张三再用总结般的语气,将台词转变为了对方听得懂的形式,“你们以后不会再见到乌尔德和他那几个手下了,盲山这里的货源,以后都由我们提供……”
“明白,明白……”阿卜杜勒战战兢兢地应道,“那你们是要把乌尔德他们……”
“放心,我们会处理得干干净净的,不需要你们动手,也不会有人来追查,你们只要告诉我们,他们现在在哪儿,之后的就不关你们的事了。”张三回道。
“好!他们就在我家!”阿卜杜勒说着,已经站了起来,“我这就带你们去。”
“先别忙。”张三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坐下,“这事儿不急,他们又不会跑,我还有话没说完……”他顿了顿,再道,“我刚才说了,组织的首要大事就是‘整合资源’,也就是说……我们要把各地的‘货物’都集中起来,清点、筛选……再重新分配、出售。”
阿卜杜勒闻言,面露一丝疑色:“您是说……要我们把之前买来的娘儿们再退给你们?”
“没错。”张三说到这儿,又拍了拍桌上的钱,“这些钱,就是这笔买卖的定金。”
这个要求,让村长、乡绅和旁边那名恶警都皱起了眉头,首先是他们还不太理解对方把人要回去的目的,其次就是让他们把到手的媳妇再送走,他们多少是有点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