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罕穆德这辈子都没有被人这么喷过,最气的是他愣是找不到反驳的点。
“现在听好了,我今天特意来联系你呢,只是为了告诉你两件事。”子临也没等他回答,便接道,“其一,不要以为你做下的这件事是终结了乱世,恰恰相反……那只是这场大戏的第一幕。”
他顿了顿,接道:“其二嘛……”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子临忽然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你觉得成就了此刻这首曲子的人是创作它的巴赫呢?还是演奏它的乐师呢?”
“你什么意思?”穆罕穆德并未直接回应这个听起来像是陷阱的问题。
“我的意思就是……如果‘茶宴’是一首曲子,我希望你能演奏得更用心些。”子临笑道,“这样等巴赫来打你耳光的时候,你至少还能用‘尽力了’来给自己辩解一下。”
穆罕穆德逼视了子临几秒,着实没想通对方的弦外之音,故而回了四个字:“不知所谓。”
“我的话你不用现在立刻听懂,你要真懂了,反而会让事情少了很多乐趣。”子临接道,“总之,我要告诉你的就是这两件事……希望你能打起精神、别急着庆祝只存在于自己想象中的那份‘胜利’,因为逆十字和茶宴、和联邦之间的游戏……这才刚刚开始。”
第九卷 暴君崛起
第一章 杀手之约
四月,“铁幕之炎”烙印在大地上的伤痕仍未痊愈,其影响也在持续发酵着。
联邦政府中的大人物们正在忙于慰问和演讲,以此获得相应的政绩;网络上的意见领袖们则在扮演着各自人设下的角色,或哀悼、或唏嘘、或质疑、或冷静……
而平民百姓们,基本都在大人物和意见领袖们的影响下,分别站向不同的队伍;他们喊着一些与自己未必有关的口号,说着一些自己未必明白的漂亮话,有时还会和一群素不相识的人用键盘争论一些自己未必在乎的事……
他们都喜爱随着一股“正确”的大流,以自己觉得舒适的方式,向世人展示一份廉价的同情。
尽管……世人,包括他们自己,其实也并不怎么在意别人心中真实的想法。
至于那群经历了灾难的人,他们的声音,却极少被听到;比起这些当事人口中的现实,网上那种随便贴几张图片然后夸大其词杜撰出来的鸡汤文章,无疑要更抓眼球。
真正被“铁幕之炎”伤害了的人们,反而成了一群配角;他们只有在给那些作秀的公众人物们当陪衬时,才能在镜头前说上几句“人们愿意听到的话”,因为这样……大家会更自在些。
……
四月下旬,伦敦。
清晨的公园,薄雾微漾。
在这潮湿的空气中,还是有不少人在晨跑、锻炼、喂鸽子、遛狗。
杰克·安德森迈着沉稳的步伐,像是个普通的路人般,缓缓来到了一张路边的长椅上坐下,顺手抖开一张泰晤士报,默默地看着。
两分钟后,一名老人来到了他的身前,十分礼貌地问了他一句:“请问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这个老人须发皆白、戴着墨镜、手里拿着根导盲杖、还牵了条导盲犬,看起来一副和蔼可亲、人畜无害的模样。
然而,杰克对他的回应却是:“不可以。”他用冷冰冰的语气说了这三个字,随即又补充道,“我希望和专业一点的人谈,而不是和你这种二流货色,当然了……如果你已经算是你们组织里最专业的人了,那我就只能屈就一下了。”
那老人闻言,神情微变,过了几秒,他挤出一个笑容:“呵……杀神的架子确是不小啊,但仅仅因为你看破了我的伪装,就说我是个二流货色,这未免过于武断了吧。”
两秒后,杰克从鼻子里出了股气,用略有些无奈的语气接道:“首先,作为盲人也好、老人也罢,你走路时的步幅和体态都错了。
“其次,这年头,失明后既不装电子义眼也不做视神经修复手术的人,无外乎两种原因:一,非常……非常穷;二,视神经被彻底破坏且坏死多年故而无法修复。
“而你,穿着价格不菲的衣服、拿着最新型号的电子导盲杖、眼窝里有着完好的眼球、还牵着条足以去参加威斯敏斯特比赛的纯种犬……
“这已经不是伪装得够不够到位的问题,而是你在暴露自己的智力了,所以……”
他没有把话说尽,只是又抖了抖报纸,翘起一条腿,那意思就是——“兄弟你还是走吧,别再自取其辱了。”
“哼……”不料,对方仍没有离开的意思,非但没有离开,还顺手摘下了脸上墨镜、美瞳以及假发,直接看着杰克冷笑道,“好吧,在假扮盲人这件事上,我的确不在行,让你显摆一把也没什么……但是,你要觉得自己比我聪明,我看也未必吧。”
“哦?你这份自信从何而来?”杰克还是没正眼瞧他,只是淡定地接道,“就凭周围那几十个连你都不如的三流货色?”
他这话,让那位假盲人的冷笑凝固在了脸上。
“少废话!”终于,对方恼羞成怒了,“就算你装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也无法掩饰你一开始并没有看破我们的事实!”
在他高声喝出这句话的同时,以杰克所坐的那张长椅为中心,四周目力可及的范围内的所有人……无论是晨跑的、卖冰淇淋的、喂鸽子的、散步的、推着婴儿车的……全都停下了手头的事,并转头望向了杰克。
很显然,这些“路人”,没有一个是真正的路人;他们都和那个假盲人一样,是同一个组织的成员伪装的,在得到了信号后,他们便纷纷从就近的地方(垃圾桶里、冰淇淋车里、路灯杆内部、婴儿车内等等)掏出了事先藏好的枪械,迅速向杰克围拢了过来。
“如果我一开始就看破了整个公园里都是你们的人,我就不会走进这个包围圈了……你是这么理解的对吧?”杰克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仍用平静的语气和对方交谈着。
“难道不是吗?”那假盲人颇为自信地反问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种可能……”这一秒,杰克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报纸,抬头看着对方道,“我的确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整个公园都已经被你们控制了,我还知道此时此刻在公园附近的几栋居民楼高层有你们事先安插的狙击手正在瞄准我……”
他说破狙击手的事时,那假盲人的心中又是一惊,但为了防止这话是在诈人,后者脸上的表情还是牢牢绷住了。
“……但是……”杰克的话语还在继续,“我根本没把你们当作威胁,所以我还是孤身一人、没带武器就走进来了。”
“呵……”假盲人又笑了,“你这话是在骗我还是骗自己呢?”
“你情绪一有波动就会假笑这个习惯我觉得最好改改,否则恐怕活不了太久。”杰克没有回应对方那个问题,而是接着说道,“另外,我可是由始至终都没有骗过你……
“根据之前的沟通,我们约定,今天由我,即‘逆十字的代表’,和你们‘杀手联盟的代表’,双方均‘不带武器’,到‘公共场所’,‘单独会面’……我遵守了这个约定中的每一条,而你们……几乎违反了每一条。
“谁才是骗子,这显而易见。
“不过,你们暂时还没有突破我容忍的限度,所以我现在问你两个问题,你最好想清楚了回答,如果你回答不了,就去找一个能答的人来回答我。
“其一,关于合作一事,你们到底有没有诚意跟我们谈下去?
“其二,你们是不是没把我们逆十字当回事儿?”
第二章 赌徒之约
同样是四月下旬,北美,拉斯维加斯。
这座城市就像一个从事不正当行业的时髦女郎,她总是在晚上才醒来,人们往往会和她约会一个周末,然后就匆匆离去,或许此生再不相见。
从二十世纪开始,这里就是一个和“赌”字分不开的地方,赌城这一“印象”,以及与赌博捆绑在一起的种种烙印都已深深植入了这片土地之中;这里的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酒精,这里的所有光线仿佛都是霓虹,而你在这里的所见、所闻、所感……或多或少,都会带着几分虚实难测的味道。
是夜,两个男人,走进了拉斯维加斯最大的赌场——“高天原”的大门。
其中之一,是在赌坛人称“祸榊”的榊无幻,而另一位,则是“老兵”,索利德·威尔森。
在拉斯维加斯,就算你在街上打扮成猫王也不会有人大惊小怪,所以穿着比较普通的两人起初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是,在他们换完筹码后的第二十分钟,赌场的监控室里,就有人注意到了他们。
“博西迪先生,您最好过来看看这个。”一名四十多岁,经验十分丰富的赌场监控人员一边说着,一边已十分娴熟地将某个摄像头拍摄到的实时画面切到了监控室的主屏幕上。
而名为博西迪的那个男人,也在听到他的话之后迅速地放下了手中的巧克力、从后方的沙发上站起,走上前来。
博西迪是“高天原”的现场负责人,也是这个赌场的实际运作者;年近五十的他看起来身材偏胖、相貌平平,那张圆脸看久了还挺有亲切感。然而……在他那身有意堆积起来的脂肪盔甲之下,其实尽是精实的肌肉,他本人也是一名战斗经验极为丰富的能力者,因他那外表而掉以轻心的人,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是那个在玩骰子的小子?”博西迪只盯着画面看了两秒,就在数人之中锁定了榊。
“Craps(双骰子),二十分钟左右,连续的‘傻瓜注’,没下过台(即还没有掷出过‘下台点’,也没主动弃权),他身边那位看着像保镖的也和他一样全部压中。”下一秒,那名监控人员没有半句废话,十分娴熟、高效地报出了上司可能需要的一些信息。
“箱长(boxman,骰子游戏的主持人,负责监视庄家及整个游戏的进行)和执棒(stickman,手执一根软棒,负责骰子的回收、分配,以及检查骰子是否有损坏、被替换、或被留下记号)有什么反馈吗?”博西迪接着问道。
“没有。”监控人员微微摇头,“我也看不出哪里出千了,但他们就是一直赢。”
“查过黑名单了吗?”博西迪又道。
“检索过了,那两人都不在名单上。”监控人员回道,“和他们同一桌的所有人,我也都通过各个角度的摄像机做了面部识别对比,没有问题。”
此言一出,博西迪便微微抬头,深呼吸了一次。
“呼……”吐出那口气后,他转身朝着门口走去,并在出去之前留下一句,“我走一趟。”
……
十分钟后,赌场地下,某房间。
方才,博西迪亲自来到大堂,客客气气地将榊和索利德“请”离了赌桌,并带到了这里。
几乎所有的大型赌场里都会有数个像这样的“暗室”,同样的,几乎所有的大型赌场里都会有一个像博西迪这样的“负责人”。
博西迪的工作就是从人群中分辨出那些“不良赌客”,然后把他们“请”到这种暗室里,揍到他们招认出千、归还赌金、并承诺再也不来这个赌场了为止。
这是行规,没有人会管,联邦的执法部门也不会;就算有人在这个房间里被打成残废,甚至是被活活打死,事情也完全可以摆平,只是稍有些麻烦而已。
不管那些博彩业的巨头如何动用资本给自己的行业洗白和宣传,赌博的本质是不会变的,与之相随的黑暗也永远无法洗净。
当然了,博西迪也不是那种毫无原则、滥杀无辜的施虐狂,他们这些赌场的“负责人”也是有自己的规矩的,只有切实地识破了老千的伎俩,才可以动用武力,并不是说谁赢了赌场的钱就干掉谁……
事实上,这种赌博世界中的“规矩”,有时有着比法律更强的约束力。
吱——哐。
这暗室用的一扇金属质地、颇为厚实的传统平开门,而非电子门;当博西迪将其关起时,那老旧的门轴发出了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动静。
“二位……”关上门后,博西迪转身看向了榊和索利德,沉声说道,“请你们到这儿来的原因,我想不用我再多做解释了吧?”
“你还是解释一下好了,反正我们很闲。”榊耸肩回道。
这会儿,榊又摆出了他那副“痞相”,这也是他惯用的障眼法。
博西迪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并用一个好像是要掏枪的动作,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巧克力,还剥开包装纸咬了一口:“说实话,我很佩服你……”他顿了顿,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再道,“我在这行干了很多年,除了‘星郡赌王’霍普金斯之外,你还是头一个能在我面前出千且不露任何马脚的人。”
“诶~注意用词。”榊抬起右手,摆了摆食指,“既然你看不出马脚,那就不存在‘出千’,你只能认为我是运气好,或者承认自己是个傻瓜。”
“个人而言,我可以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博西迪没有受到挑唆,他很冷静地回应道,“但我也有我的职责,所以……不如大家各退一步……”他没打算跟他俩耗太久,故而很干脆地开出了条件,“你们目前为止赢了多少,就是多少,你们可以拿着这些钱离开,我不会为难你们,但你们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哦?”榊笑了,“呵……这算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规矩’啊?”
他当然懂行规,懂得很。
的确,按照“规矩”来说,输的那方只要是看不穿对方的出千手法,那就只能愿赌服输;若是用武力胁迫对方让步并传出去了,那是会被同行耻笑的,且这个行业不会再有人承认你或跟你再讲规矩了。
但这也只是“一般而言”,实际上违反规矩的人自是存在的;“颠倒黑白”、“杀人灭口”……这在赌博的世界中都是常事儿,因此,“确保自己能活着把赌资带走的能力”也很重要。
眼下,榊有索利德当武力方面的后盾,并不怕对方玩黑的那套,咬着规矩不放对他肯定是有利的。
“年轻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博西迪明白对面也是行家,所以他没有轻举妄动,且表现得很有耐心,“说到底,大家都是求财,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你究竟想要多少……开个价嘛。”
博西迪是一个思路非常清晰的人,讨价还价的核心就在于试探对方的需求和底线,既然对方来赌场里搞事,那无非就是要钱而已,这个价格,是可以谈的……如果在可接受的范围(对他这种人来说,1亿RMB也在可接受的范围)内,他作为现场负责人完全有权限在不请示任何人的前提下把钱给了、把事儿平了。
哪怕博西迪今天真花了1亿来请走这两位瘟神,赌场的老板在事后也绝对不会追究他的责任,因为“用人不疑”也是这行的基本原则,要不然你一会儿怀疑荷官、一会儿怀疑监控员……看谁都像内应,那这赌场也就没法儿开了。
“我们要和你的老板见一面,谈一谈。”不料,紧接着,榊就提出了一个和钱无关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