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理顺了?”鬼侍还是听不懂,“这四块板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四块,都是压力感应板。”榊接道,“而解谜的方法,就是在这四块板上分别放上指定的几件物品。”
解释之余,他的脚步也未停,不断地在房间中走动,并往中间搬东西。
“将错误的信息补正后,其实整体来说也不算是太难的谜题。”榊在搬动一张椅子的时候,如是说道,“我们可以将地上那四块感应板的交叉线视为分界线,把这个房间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区域;在这四个区域内,所有‘本来就属于这个房间的(阿秀吃的夜宵、以及他们几人带进来东西不算)、重量在一公斤以上且可以搬动的整体物件(单张的麻将牌、骰子、纸牌、或者硬币这些散碎的物件自然也不算)’上……全都有数字,就连地毯上都有;但是……有四件东西是例外。”
榊这句话一出口,鬼侍和稻叶就神色一变;他们俩的观察力也是非同凡响,经榊这么一提醒,一些信息立刻就反映在了脑海中。
“你们无疑也都注意到了,在这个房间的四个角落里,分别放着四个动物标本,分别是”鹰“、”鸭“、”狗“和”鹿“;这四件都是明显可以搬动的东西,但它们的表面却没有数字。”榊的叙述仍在继续,“现在的赌徒应该鲜有人知道了……在很多年前,全球的语言和文字尚未统一成汉英双语之前的时代,同样的赌博项目,不仅会因地域的不同而产生不同的规则,甚至还会出现规则完全一样、但所用的术语却截然不同的状况。”
鬼侍和稻叶听着榊的讲解,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很显然,对于这部分知识,他们一无所知,因此也无法判定榊到底是在说真的还是在忽悠他们。
“比如说,在十五世纪的黑鹰郡,有一种叫‘斯图加特扑克’的纸牌游戏,虽然也是每种花色13张牌,但其所用的花色就不是我们所熟悉的‘黑桃、红桃、方块、梅花’了,而是‘猎鹰、野鸭、猎狗和牡鹿’。”榊说到这儿时,已然搬了五件东西到中间。“知道了这点之后,那四件标本被分别放置在房间的四个区域,且没有刻上数字的意义……你们大致也能猜到了吧?”
他话音未落,鬼侍和稻叶就争先恐后地冲到桌边,盯着那三张抄写了物品和数字的对照表猛瞧。
“别找啦,整个房间里没有任何一件物品上写着13的。”榊看着他们的反应,笑着说道,“由于我们只有三个人、且把房间分成了三个区域来搜索,所以最终统计出来信息有点乱,但若是分成四块来看,情况就很明晰了……
“东西南北这四个区域里,每块区域中刻有数字的物件数量都是一样的——十九件,即房间里一共有七十六件可用物;这些物品上所刻的数字全部都是S1区间内的质数,分别是2、3、5、7、11、17、19、23、29、31、37、41、43、47、53、59、61、67、71这十九个数,独缺一个‘13’。
“而这点……既是对‘猎鹰、野鸭、猎狗和牡鹿’这条线索的补充,也是暗示我们谜底就是‘补上13’这个数……或者说,在于补上这个‘重量’,可没有‘13’的话,该怎么补呢?解法只有一种……”
噗——咚!
榊那最后几个字出口之际,伴随着一声闷响,稻叶已倒在了地上。
那两秒间,鬼侍趁着稻叶的视线还停留在纸上,顺手就用一个烟灰缸砸了她的后脑。
“唉……”榊用一种很失望的眼神看着鬼侍,叹息道,“这就是所谓‘不败之男’的做法吗?”
“哼……少废话。”鬼侍说着,缓步朝榊靠近而来,“在赌博的世界里,除了‘赢’的实力之外,‘活着把赢来的东西带走’的武力也是必须的;无法带着赢到手的东西全身而退……这样的人依然是输家。”
“嗯……有道理呢。”榊接道,“荒井先生,你应该也认可这点吧?”
“当然。”天花板上,即刻响起了阿秀的回应声,“你们先前只约定了‘隐瞒信息即失去赢家资格’,但没有约定‘使用暴力会失去赢家资格’,所以,眼下鬼侍先生的行为完全是规则所允许的;总之……现在还剩下最后一分多钟,希望你们能尽快解决。”
“切……搞了半天,居然变成了这种局面。”榊露出不快的神色,念叨了一句。
“老弟,你我无冤无仇,不如我给你指条明路。”而鬼侍,则是一边逼近,一边满面杀气地说道,“反正眼下大家都已知道谜底了——就是将刻有数字‘2’和‘11’的八件物品分别放到四个感应器上,我看……你也已经放了七件了……只要现在你把手上那个花瓶放好,并在出口打开时乖乖让我先出去,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呵……”榊听到这儿,冷笑一声,然后……
乓啷啷啷……
在鬼侍震惊的眼神中,榊把手上的花瓶随手一抛……摔烂了。
“你……你这混账!”惊怒交加的鬼侍暴喝出声,抡起烟灰缸就朝榊扑了过来。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弹指间,一片鞋底的纹路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紧接着,他就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搞不清楚状况的是你啊,鬼侍先生……”榊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被他轻松踹晕的鬼侍,“就算你身板儿挺壮、且有着杀人的经验和勇气,但这并不是你一定能打过我的理由啊。”
“榊君。”这时,阿秀的声音又从通讯器里传来,“虽然我很想祝贺你平安无事,但时间已经只剩十几秒了,我若是你的话,就尽快把那些花瓶的碎片……”
“啊~啊~知道啦。”榊用不耐烦的语气应着,并俯身捡起了一块花瓶的碎片,蹲到了鬼侍的身旁。
“喂……榊君,你这是要干什么?”阿秀通过监视器看到了这一幕,当时也有点儿惊了,“我可没让你……”
“稻叶好像已经快死了呢。”榊没等他说完,就打断道,“我若是在这儿给鬼侍也放点儿血……那他估计是赶不上两周后的‘赌局’了吧?”
阿秀沉默了。
大约二十秒后,也就是“时限”已经到了之后,他方才开口:“好吧,我明白了。”他停顿了一下,“榊君,你并不是拘泥于‘在规则内胜利’的男人……毫无疑问,这场游戏是你的完全胜利。你也不必在做多余的事了,免得……”
“免得落到鬼侍一样的档次?”榊接过他的话头,笑道,“呵……你还真是个好人呢,阿秀。”
阿秀没有再说什么。
一分钟不到,房间的门就解锁了,几名西装男和早已待命的医务人员冲了进来,分别抬走了鬼侍和稻叶。
榊与阿秀相遇的这个夜晚,到此便结束了。
但胜负师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五章 传说的代价
东京湾,樱之府本州岛中东部的咽喉。
近百年来,随着海平面的不断上涨,以及大量的人为改造,东京湾的形状和面积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2136年,联邦批准樱之府当地政府在三浦半岛和伊东地区之间的海域建造人工岛,并在南房总市南端填海造地,该工程进一步拉长了东京湾的纵深;当工程竣工后,一道狭长的陆间奇观便诞生了。
今时今日,人们可以在晚间由东京江东区的豪华酒店出发,乘坐游轮沿东京湾腹地向外航行,在轻柔的海风中欣赏两岸的夜间绝景,并赶在破晓时分欣赏到太平洋上的日出。
当然了,这番玩乐……价格不菲。
……
秋夜,明月如镜。
一艘名为“四叶草号”的豪华游轮,从东京湾内起航了。
除去安保和服务人员外,这艘船上可说是载满了来自全球各地的大人物;或者说……大人物的子嗣们。
从中东的联邦石油集团总裁之子,到北美知名财阀家族的后裔;从南美农业大亨的长孙,到西欧诸郡的社会名流。
今晚的四叶草号上,可说是聚集了联邦少、青、中三代的“精英阶级”,说这艘船承载着“联邦的未来”也不为过。
而这其中,地位最高的,应当就是荒井信一郎之子——荒井龙之介了。
真正的荒井龙之介比阿秀要年长几岁,体型略胖,长相和他的父亲有七分相似;性格方面嘛……倒是和阿秀扮演的“假龙之介”差不多,他就是喜欢玩,只要是面对让他感兴趣的人、他就没有太大的架子,当然……若真有人惹他生气了,他也会毫不客气地行使自己手中的特权,让对方付出很惨痛的代价。
此刻,龙之介正坐在他的专属客舱内,在一名保镖的陪伴下,等待着搭档的到来。
因为“最高游戏”的组织者已严格规定了每位客人只允许带三名随行人员上船,而且这其中只允许有一人作为游戏中的拍档,所以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两名保镖加一名职业赌徒的配置。
龙之介算是例外,他只带了一名保镖,而另外两人则是作为游戏伙伴的榊,以及身兼顾问和保镖两职的阿秀。
嘀嘀——
下午六点四十分,距离“最高游戏”开场还有一个多小时,龙之介那间客舱的电子门响了两声。
屋内的保镖迈开步子、三步就行到了门口,按下了通讯器的接听键。
“是我,阿秀。”阿秀的声音从中传来,“我把榊君带来了。”
保镖闻言,回头看了龙之介一眼,见后者点了点头,便将门打开了。
门外,无疑就是阿秀和榊。
阿秀今天穿了一身黑色休闲西装,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边眼镜,头发也是梳得一丝不乱。
他还是那个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体面人,沉稳、可靠;但这种感觉究竟是真的、还是他“表演”的一部分,恐怕只有他本人才能分清了。
榊看着就比阿秀张扬得多,至少多了几分年轻人的锐气;他穿着黑色的衬衣、外面套了件深色的牛仔夹克,下身也是牛仔裤。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今晚他在自己那一头短发上抹了好多发胶、发型整得跟浦饭幽助似的。
“诶?你怎么在这儿?”一开门,榊就看着眼前的保镖兄脱口而出来了这么一句。
那名保镖显然也认识榊,他很淡定地回道:“工作。”随后他就侧身将那两人让了进来。
电子门很快就自行关闭了,龙之介十分高兴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走到榊的面前道:“哈哈,榊君,可算是见着你本人了。”
在今晚之前,虽然榊在龙之介的某间府邸里住了两周时间,但这期间龙之介本人并没有来见过他。
究其原因,倒也不是当事人不想见他,而是龙之介真的没空。
龙之介的父亲毕竟是联邦的“内阁十辅”之一,儿子来参加这种莫名其妙的富/权二代聚会,难免会有风言风语流出,荒井信一郎对此自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但龙之介的热情又很高,一副非来不可的样子,于是,荒井信一郎就拿出了他政治家的手腕,用“交易”的方式,给儿子布置了几件“正事儿”——就是那种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又可以作为未来政绩的繁琐公务,以此作为龙之介来参与这次“胡闹”的先决条件。
因此,早在一个月前,龙之介就开始为这些公务奔波,所以寻找“搭档”的工作他也交给了阿秀来处理。直到这天早晨,龙之介才刚刚把事情忙完,乘私人航班飞回了樱之府。
“你好,荒井先生。”榊对这位真龙之介还挺客气的,跟他识破阿秀身份前的那种态度类似。
“早就听闻‘胜负师’的大名了,你在我别墅里干掉鬼侍他们的录像我都看了,真是名不虚传啊。”龙之介显得很兴奋,这也难免……他虽热衷于赌博,但和真正混迹于那个黑暗世界的高手接触,这还是头一回。
“还好吧,只是收拾了几个小角色而已。”榊说着,略微偏过头,余光撇向了自己的侧后方,“还是荒井先生你神通广大,居然连花冢都能请得到……”
他所说的“花冢”,指的就是龙之介的那名保镖。
此人名叫花冢葬我,身高一米九五,体重一百五十公斤;虽然有着十分夸张的体重,但他的外表看起来却并不肥胖、甚至都谈不上臃肿,其全身透出的尽是魁梧、壮实的感觉。
花冢长了一张犹如寺庙**奉的鬼神般的面孔,仅仅是这张脸就能把小孩儿给吓哭,或是把已经哭了的小孩儿吓得止啼。
十六岁时,花冢就凭一双拳头当上了花月町知名组织“垣愚组”的干部;自那时起,他便从未有过败绩。
因为专门负责组里的武斗派事物,无论单挑、还是面对群殴,皆是以一己之力赤手空拳出战……久而久之,那些并不知道花冢姓名的、被他击败过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就给了他一个称号——“喧哗师”(注,日语中“喧哗”的发音即是“干架”)。
所谓的花月町的“两大传奇”,一个是“胜负师”,而另一个,正是“喧哗师”。
“哦~你说花冢君啊,你们好像认识对吧,呵呵。”两秒后,龙之介笑着回道,“他也是阿秀帮我找来的哦。”一边说着,他就一边走到了花冢面前,握起拳头、半开玩笑地反手在花冢的胸膛上轻轻敲了两下,“你看……超可靠的对不对?简直就是人形高达啊哈哈哈。”
“可不是嘛。”榊附和道,并即刻对身旁阿秀低声念道,“你找人的能耐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啊。”
“花冢君可比你好找多了。”阿秀耸肩道,“我带着荒井先生的名片直接到垣愚组的总部管组长要人,很快就把他请出来了。”
“嗯……”榊沉吟一声,“无论如何,既然花冢在这里,那安全方面自是没什么问题了……不过,关于‘游戏’这块,我可得事先打声招呼……”他顿了顿,看向龙之介道,“荒井先生,希望你能明白,赌博的事情,我只能说尽力而为,这世上并没有在开局前就百分百会胜利的赌局,就算是临近结束时,都可能会出现让胜负逆转的意外。”
“嘛嘛~我也是老手了,这些我都懂,不会强人所难的。”龙之介用很轻松的语气接道,“我赌博……本来也不是为了赢钱,而是为了追求过程中那种刺激感;假如没有失败的风险,赌博还有什么意思呢?”他说到这儿,语气微变,“但是……输的感觉总归不太好,我可以接受输,但若是还没尽兴就输掉、或者输得很难看……这我可就不能接受了。”
“明白。”榊点头,“能赢最好,赢不了也要输得潇洒从容。”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龙之介也点头称是。
“荒井先生,这点您可以放心。”阿秀这时机敏地接过话头,“榊君再怎么说也是我从整个樱之府的范围内筛选出的最强赌徒,绝不可能折了您的面子。”
“嗯……那就好。”龙之介说着,又回到了座位那儿,“好了,不说那些了,游戏还要过一个多小时才会开始,咱们先来喝一杯吧。”
……
酒过三巡,龙之介有些微醉,想要小憩片刻。
榊和阿秀便留下花冢在房中守护,他们俩则来到了船舷。
月色下,海风中,阿秀为榊点上了一支烟,然后给自己也点了一支。
两人看着远处堤岸边那精心装点的华丽灯火,沉默了片刻。
随后,还是榊先开口了。
“你以前来过这里吗?”榊问道。
“呋——”阿秀吐了口烟,“来过啊,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