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来悲愤的冲围观百姓喊道:“我就是个无权无势死老婆子,男人死的早,自己咬着牙把儿子拉扯大,绝没有什么跟着儿子享受荣华富贵的妄想,只图儿子能安安康康过日子,能早点娶上媳妇给我生个孙子最好!”
“我就这点念想,过分吗?”
“可就是这点念想也不行!我儿子贩些菜来养活家里头,一天到头从早到晚能赚几个铜铢?怕是这些铜铢扔在大老爷们面前,大老爷都不屑去捡。”
“但大老爷们却不让我们去挣,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李茂,他带着一群家奴四处抓人打人呀,我儿子性子憨,看见人家把他吃饭的家伙什全给砸了气不住想反抗,结果被差不多给打死……”
“住嘴,给我住嘴!”听到这里李英惊怒交加,连连拍惊堂木。
李家管家意识到情况不妙,想上去拖走朱家老娘,结果被两个衙役给挡住了:“退回去,此时乃是开堂时间,闲杂人等不准擅入公堂!”
朱家老娘受到刺激越发激动,她声嘶力竭的叫道:“我儿被打的半死,我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咽气!老天爷有眼,找了一位有良心的官爷给我主持公道!”
“我本来不抱希望,结果今日大早这李家的人去我家门上威逼利诱,想让我说谎话给这个李茂脱罪!我这才知道,李家害怕了呀,哈哈,吉祥县的李皇帝也会害怕?我这才知道,天底下还是有公道的,还是有人在给穷苦人主持公道!”
“朱家是浮萍一样的草民家室,我没念过书、没学过圣人教诲,但也知道做人不能昧了良心!”
“有人给我一家主持公道,我怎能寒了人家的心?我儿死掉事小,朱家失节事大!我要是为了钱财去坏了世间公道,即使治好儿子病情,我又怎去面对他?平日里怎去面对街坊?死了怎去面对地下的爹娘和丈夫?”
听到这里,王七麟血气翻涌。
他想起了五谷斋那守卫给老太太的评价:明事理,有操守。
老太太比许多男人更硬气!
围观百姓听的更是热血沸腾,纷纷跟着喊叫:“大人主持公道!”
“李茂该死!李茂不除,吉祥县不安!”
“说得好,朱家老娘尽可放心,我们弟兄愿意慷慨解囊给你家朱满福医治伤情!”
老太太没有理睬百姓,她回头怒视李英喊道:“李大人、李大人,你问我为何事而来,我告诉你,我为我儿子求公道而来!我也是为吉祥县所有受过你李家欺压的百姓求公道而来!”
她说完这话,猛的冲案桌撞去。
以死明志!
王七麟被拦在公堂外,他隔着距离太远来不及施救。
衙役们更是没有反应过来,看到她一头撞向案桌全懵了。
老太太是铁了心要以死明志,她咬紧牙关撞向案桌,不留余力,只求脑浆迸裂!
一片惊呼声中她撞上了案桌,可是却没有撞出脑浆、横死当场,甚至都没有头破血流!
王七麟眉头一皱,他看到老太太要撞上案桌的时候,二者之间陡然出现了一道柔和的光团,光团如面团,老太太的脑袋撞在上面往后弹,所以才没事。
这时候一个童子喊道:“知府从事大人驾到!”
人群分开,昨晚王七麟见过的章如晦面色肃穆的走了出来。
此时的他身穿官服、步履生风,当真是官威赫赫。
手持水火棍的挡人衙役被他气势震慑,乖乖收起水火棍让出一条路。
章如晦走进来冷哼道:“这件事我全看在眼里了,李大人,本官对你很失望!”
李英乱了手脚,他赶紧说道:“章大人误会了,你误会了,你听我解释……”
“无需解释,”章如晦厉喝一声,“罪官李英,纵容亲眷为非作歹、鱼肉百姓,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来呀,给我拿下关入大牢,待我日后禀告知府大人,将你罢免,再做判罚!”
衙役们认识官服品级,他们早就听说府里的一名从事大人来了吉祥县,如今又看李英的态度,自然明白章如晦的身份,便火急火燎的上去将李英给押了起来。
王七麟觉得不对劲。
刚才的光团是怎么回事?
还有章如晦的表现有古怪,他是知府幕僚,是靠脑子吃饭的,那他的所作所为很诡异,他无权将一名知县下狱,知府也没有这权力,更没有罢免知县的权力。
衙役和百姓们却没想到这些,他们陷入狂热之中,朱家老娘跪下老泪横流:“多谢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
众多百姓跟着下跪:“拜见青天大老爷!”
以往在李英面前噤若寒蝉的衙役们化身虎狼,上去将他双臂反剪:“贪官污吏,给我走!”
李英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怎么昨晚宴请结交的人都来对付自己了?难道昨晚自己办的是鸿门宴?
李府管家惊呆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李茂更惊呆了,他有预感,要凉!
章如晦雷厉风行的派遣衙役将李英下狱,然后抱拳向帝都长安方向说道:“本官一心报效朝廷,朝廷既然出了贪官污吏,那绝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现在罪官李英已经无权再管辖吉祥县,那吉祥县知县一位暂由本官代理,诸位有什么冤屈,请向本官诉说!”
诸多百姓激动的叩头:“青天大老爷!”
王七麟摇头道:“不对,这个从事大人不对。”
徐大将他拉出人群低声道:“管他对不对,这是他们衙门官老爷的内斗,不关咱的事,咱撤。”
第145章 出发十庙城
王七麟退出衙门,说道:“这事可能跟我们有关,先前朱家老娘要撞柱自杀,可是却被一个古怪光团给拦住了,很有可能是章从事所为,这么来看他好像懂法术。”
徐大道:“人家是知府大人眼前的红人,懂法术有什么稀奇的?”
王七麟还要再说话,徐大冲他挤挤眼道:“李家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李英尤其可恶,对不对?”
“对。”
“那不管怎么回事,他被下入大牢对咱们来说是不是一件好事?”
“是好事,”王七麟迟疑了一下:“表面看是好事,可细究下来未必是好事,这事有些古怪。”
事关法术和官场,那就跟听天监相关了,一旦出事,他跑不掉。
徐大道:“管他呢,你怕事情跟咱扯上关系是吗?那咱暂时离开吉祥县,让他们衙门自己乱。”
他这么一说,王七麟立马反应过来:“我们找个合适的理由离开吉祥县?”
“对!”
“去庸水县找窦大春的下落,这个理由是不是很合适?”
“当然合适,咱们必须要找窦大春,于私这是窦家的委托,于公咱要抓侯德才,得借助衙役的人脉和力量,而窦大春不在,衙役没有管事的,咱号令不动。”
“徐大人所言甚是,而且咱也得去小水乡调查秦晋劫的机密。”
“咱必须调查,向威已经吓得快上吊了,再不解决这事,怕是他得吓死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然后对视一眼:
一定是特殊的缘分,让我们成为一丘之貉。
窦大春失去消息已经半个多月,窦府上下乱成一团糟,光是派出去找人的家仆就有五十多个。
王七麟上门去调查线索,徐大去小水乡召集谢蛤蟆,他们必须得去庸水县一趟。
但窦府没有什么线索,窦大春最后送来的一封信是十二天之前,信上说他一切安好,甚至还有闲心思去听小曲……
带着谢蛤蟆赶回来的徐大看到信件后狐疑道:“他真是为了赚你人情去找周仲生的消息?我怎么感觉他是为了甩掉吉祥县的烂摊子,然后出去春游了?”
谢蛤蟆拂袖道:“都什么季节了,还春游?”
王七麟帮忙解释道:“他说的春游是个动词,不是名词。”
徐大给他一个眼神:越来越默契了,七爷,看来咱俩是天生搭档啊。
王七麟回给他一个眼神:并没有越来越默契,只是我现在懂得怎么去理解你这孙子的话了。
得知他们愿意亲自出马去寻找窦大春,窦家家族长窦玉来大为欣喜,不光为三人备上了千里良驹,还给他们准备了盘缠:一百金铢!
什么叫财大气粗?
这就是了!
黄金比重大,当窦府管家窦过年吃力的端着一盘子金铢走出来的时候,王七麟的眼睛直了。
黄金的魅力比女人还大!
女人只能吸引男人,黄金却还能吸引女人。
他十分心动,然而还是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我们找寻窦大人是为了公事,绝不能接受您的钱财。”
窦玉来感动的抱拳说道:“窦某曾听犬子介绍过王大人义薄云天、一身正气,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牵着骏马,三人上了官道,直奔庸水县而去。
两座县之间紧挨着,所以路途不算遥远,他们赶在日落前进入了庸水县城。
为了寻找窦大春,窦家是费了大力气的,他们安排机灵的家奴出来寻找、雇佣了行商打听消息、动用了在庸水县衙门的关系,在这县里县外拉开了一张大网。
窦家还设立了一个寻人指挥所,负责人叫窦金来,是窦大春的二叔,也是窦家在庸水县生意上的负责人。
三人赶到指挥所,已经有个跟窦玉来面目相近的大汉在等着他们了:“在下窦金来见过三位大人,三位一路辛苦,请喝口水歇歇。”
三人下马,立马有个英气勃勃的姑娘送上水囊。
王七麟觉得有些怪异,窦氏是大商贾,接人待物应该很讲究礼道,那怎么不用茶水待客而是用水囊?这种规矩在粗犷的草原和漠北常见,在中原不常见。
不过他们热了一路、渴了一路,确实用水囊喝水更过瘾。
另外他还有一个疑问:“窦掌柜怎么知道我们要来?”
三人一路快马加鞭,不应该有人在他们前面传达消息。
结果窦金来指向屋顶,一只游隼傲立在屋顶左右张望,姿态睥睨。
八喵最见不到鸟兽装比,它钻出来不怀好意的盯着游隼看,准备去玩鸟。
王七麟将它塞了回去,赞叹道:“不愧是吉祥窦氏,竟然能将猛禽驯为送信鸟。”
窦金来含笑拱手,道:“我们窦氏哪有如此本领?这是我兄长重金向怀鹞阁求购的传书鹞子,正是它送来了你们的信儿。”
王七麟问道:“那窦大人给家里的信也是它送的么?”
窦金来摇头:“不,传书鹞子只送重要且紧急的消息,大春的信是让运粮的伙计给捎带回去的。”
王七麟一边思索一边喝水,结果打开塞子仰头喝了一口没有水流出,水囊被堵住了。
“对不住,王大人,应该是塞口坏掉了。”窦兰草赶忙道歉,又给他一个水囊。
囊中水清凉甘甜很好喝,他喝了一口又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