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燃烧成了火把。
这把火很猛烈,杨右没怎么反应过来,他慌张的原地转了一圈,接着地上出现一堆灰烬。
冷冽的冬风扫过,像扫帚般扫掉了这一地的灰烬!
杨右不见了。
就像从未有过这么一个人似的。
王七麟和徐大刚反应过来,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的叫道:“道爷?!”
谢蛤蟆轻飘飘落地,满脸的大义凛然:“刑天祭核心成员,人人得而诛之!”
徐大火速凑上来低声道:“道爷,他是黄泉监的人呀!”
谢蛤蟆强硬的说道:“刑天祭信徒的话,岂能当真?”
王七麟已经明白了谢蛤蟆这么做的缘故。
杨右不能留!
双方势成水火,一旦他活着回到黄泉监见到高层官吏,一定会搬弄是非找王七麟的麻烦。
所以他们要想减少麻烦,就得做掉他。
先前杨右以为亮出黄泉监的身份能震慑住一行人,殊不知只会让他死的更快。
其实王七麟也有斩杀他的心思,从得知杨左死在他手中后就有了这心思,后面当杨右屡次威胁他,更是坚定了这心思。
只是他还没有杀过朝廷命官,过不了心里的坎儿。
谢蛤蟆替他下了手。
于是王七麟对徐大摆摆手说道:“徐爷,别说了,杨右刺杀了本官的前任,本官作为接任者必须得动手斩杀他,以后这事归到本官头上,是本官为了给杨左大人复仇也为了铲除刑天祭余孽,所以才下了狠手。”
今天的事是个教训。
官场厮混万万不能逞一时之快,也不能呈口舌之快。
如果先前他和徐大没有在嘴巴上得罪杨右,今天的事会有完全不同的发展方向。
可是他忍不住。
杨右这混蛋在刑天祭里做下许多坏事,更是放走六令的元凶,要让他与这种人满脸和气的称兄道弟,他做不到。
少年不轻狂,如锦衣夜行!
但是杨右一死,许多谜团没了答案,他们得靠自己摸索了。
比如六令的下落。
当然即使杨右活着他也不会将这些消息告知王七麟一行人,刚才谢蛤蟆便是意识到这点后才悍然决定动手。
杨右防备着他们,并不想将心中的机密公布给三人。
诛杀杨右这件事瞒不住,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味的隐瞒反而会招致上层怀疑。
王七麟回到驿所后便将案情做了详细记录往上递交,当然他没说杨右自称黄泉监巡府这回事,只说发现他后本想突袭抓捕他,但对方自恃武力强横要拒捕,然后被他给毙了。
他也没有说出杨右的真实身份,记录在册的名字还是杨左,说斩杀他也是为听天监清理门户。
这消息同样被广而告之了出去。
王七麟的目的是将最近惩戒的三伙人串联在一起:举人,善人,听天监前任官吏,只要与刑天祭相关、只要是刑天祭帮凶,他都会严惩不饶!
敲山震虎!
他的目的达到了,消息传递出去后第二天侯门的当家人天眼侯赵扩再度上门。
这次上门见到了王七麟后他便鞠躬拜下,说道:“草民赵扩,替上原府乃至九洲百姓,拜谢王大人为民除害的壮举!”
王七麟将他扶起,笑道:“天眼侯客气,本官还要代百姓感谢你呢,若不是有你给本官传递消息,本官怎么能找到我听天监的叛贼杨左?”
赵扩自谦,与他客气的推让一番。
之后他们进屋喝茶,三盏茶入肚,话入主题。
赵扩说道:“王大人,在下今日前来拜访您不光是来道喜,也是来想请你卖个人情。”
王七麟微笑道:“是谁能说动侯爷来做说客?”
赵扩正色道:“王大人莫要取笑在下,实话实说,刑天祭祸国殃民、作恶多端,王大人怎么处理他们,在下不应该过问。”
“可是大人知道,人在江湖厮混,总有一些绕不过去的人情,此次在下来找王大人也不只是想求情,还想要再告诉王大人一个消息。”
“六令之中的太祝令同样藏在上原府,而且在下知道他藏于何处!”
这个消息很重磅,王七麟下意识站起身问道:“此话当真?”
赵扩沉着的说道:“绝无虚假!”
“杨左此人与六令一同来到上原府后他们便分开了,六令消失,有的远走他乡,有的潜藏下来。”
“我侯门查到的便是太祝令藏在了上原府之内,但不是在府城里,他藏在了一处乡里。”
“王大人知道六令的本领,他们若是潜心隐藏,本门纵有通天本领也查不到。这次之所以能查到太祝令藏身之处乃是有人帮忙,他藏在了一座废弃老宅之中。”
“那老宅中有一座枯井,井下别有洞天,太祝令正是躲在里头!”
王七麟狐疑问道:“堂堂六令躲在一处枯井中?他为什么要躲在这地方?为何不去往其他城池?”
刑天祭在九洲苟延残喘不知道多少年,他们肯定有不少宝藏,六令带上钱去往他乡找个听天监管不到的地方从头再来就是。
赵扩摇头道:“在下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总之这消息属实,给在下送来消息的人正是协助太祝令躲藏起来的人,他见识到王大人的手段后害怕了,想以这消息立功,免除刑罚。”
王七麟点头道:“若是他送来的消息真实有效,等我听天监拿下这太祝令,到时候本官可以免除他的罪责。”
赵扩苦笑道:“王大人,在下有个想法想与您说说,您能否听一下,看看是不是这么个理?”
“请讲。”
赵扩叹了口气说道:“王大人,你们听天监兵多将广、人强马壮,自然不怕刑天祭,可是我等寻常百姓却是不敢与他们对着干,否则谁知道哪天家里就要被灭了门?”
“所以按照在下的理解,许多人与刑天祭做交易也是别无他法,这种情形下,听天监能否对他们法外开恩?”
王七麟本来就没打算真以重刑来对待与刑天祭相关的人,迟先怀、冯多山和杨右都是另外背着大案,才被治以大罪。
按照他的计划,与刑天祭扯上关系的分两类,一类是人贩子组织或帮派,偷抢拐卖孩童妇女给刑天祭或者从刑天祭里买了残疾孩童来盈利,这些不管谁来说情,都得以国法处置。
还有一类是寻常人家,与刑天祭之间只存在交易不存在生意,这类人他不至于辣手相对,稍加惩戒即可。
这样赵扩既然求上门来,他便满口答应下来,说一定会给赵扩这面子。
赵扩大为欣喜,将太祝令的藏身地详细的告知了王七麟。
太祝令藏在上原府辖下县城马桥县的山枣乡卢氏废宅中,给赵扩送信的便是卢氏现任家主卢有善。
马桥县驿所的大印叫麻青风,修炼的是赶尸术,相传每次捉鬼他都会带上一堆的尸体,久而久之辖内报案人就很少了:
只要不是闹恶鬼,老百姓多多少少能忍下去,等鬼闹够了便会离开。
可要是惊动麻青风,那他带上一堆尸体来到家里,对百姓来说这种事比家里闹鬼还要闹心……
王七麟本想直接出发去马桥县找麻青风,结果武翰林又托人来找他,说还要请他吃饭,到时候有事情委托给他。
这样他暂时走不脱,便让徐大放出冥鸦,将辖内各县的大印全给召集到城里来开个见面会。
自从他上任就开始忙着查案,还没有见过手下这些人呢。
武翰林依然在食为天的小馆子招待他,这次武景湛没来,他已经回平阳府继续就任了。
见面后短暂的一寒暄,武翰林开始推心置腹,他问了问王七麟最近的工作安排,然后教导他为上者要善于御下。
“你是一名铁尉,有些案子无需亲力亲为,你只要委任给下属即可。”
“荀子有言,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若是下属无力胜任你所安排的工作,这时候你再出马便是,何必碰到案子你就出面?这样以后你做到铜尉、银将乃至金将玉帅,到时候所辖之地是一洲范围、千万百姓,那时候你若是还要亲力亲为那能忙的过来吗?”
王七麟点头道:“机秘先生教育的是。”
武翰林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不算什么教育,是我从官的一点心得罢了。”
“那机秘先生这次找我来是为了?”
“噢,有件事我想托你费心调查一下。”
王七麟道:“机秘先生尽管吩咐,回去我就安排手下人给你处理这事。”
武翰林的笑容变得尴尬起来:“这次事情恐怕你得亲自上阵,挺复杂的,事情关乎朝廷的粮仓。”
“朝廷在我并郡之内设粮仓一百八十座,其中上原府中有粮仓五十座,上月开始北方地区遭遇数十年难得一见的雪灾,朝廷体恤百姓生活不易,决定开仓赈灾。”
“可是有一座仓库出事了!”
“里面的有一处仓房里的粮食全没了!”
徐大正在啃石头烤肉,他含糊的问道:“武大人,是不是看仓库的官自己把粮食给捣鼓走了?”
武翰林道:“不可能,因为在你们到来之前,本城曾发生过火烧粮仓的事。”
“朝廷说要开仓赈灾,我便下发公文要查看粮仓的储粮情况,结果当天一处粮仓便失了火。”
“然后我立马亲自挂帅调查此案,以最快速度查出真相,是有人用陈年霉粮换走了仓库内的今年新粮。”
“查明真相后,所有涉案人员不管背景,我都将他们给重判了,直接相关人员全斩首抄家,一共砍掉脑袋四十二颗!”
王七麟暗地里咋舌,武翰林在平阳府霸道惯了,这来到上原府还是一样霸道。
相比之下他算个屁的酷吏?他的手腕温柔的就像怀春少女!
武翰林继续说道:“有了重罚在前,本地哪里还有官员敢冒着丢脑袋的风险去偷粮食?”
说到这里他拍了下桌子,恍然道:“我忘记告诉你们这事的诡异之处了,丢掉的粮食并非是以往的存粮,而是我给贪官抄家时候从他们家中得到的粮食。”
“当时有粮仓被烧毁,贪官们家中存粮极多,我无处存放,便启用了一处荒废多年的旧粮仓,正是这粮仓出事了!”
王七麟直入要害,问道:“这粮仓为何废弃?”
武翰林欣赏的看着他,暧昧的目光让他忍不住提肛。
“这粮仓是在一座乱坟岗上建起的,当地百姓盛传那乱坟岗是一处亡人地穴,将粮仓建在上面,等于是给鬼做了米缸,进去的粮食就拿不出来了。”
“我查过府志,那粮仓自从建起后便屡次丢粮。”
他扫了王七麟和徐大一眼,又说道:“还丢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