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悄告诉王七麟等人,这甲胄是邪物,里面锁着冤魂,所以才能视若无物却能昂然站立。
屋子里有一圈桌椅,中间是舞池,四面墙壁挂着许多画。
王七麟一眼注意到一条横着的长画卷,洁白的纸张上画了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江,江面上笼罩着薄雾。
只是一眼,他的心神便古怪的投入其中。
随即,他眼前一切变了。
一条宽广浩荡的大江翻涌着,水波荡漾,山岛竦峙,笼罩江面的并不是雾气而是一道道阴风!
王七麟正要诧异,忽然感觉双脚一凉竟然整个人跌入江水中!
明明是腊月寒冬,这江水却不冷,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知道要活命得赶紧游泳。
可是古怪的事发生了。
无论他是蛙泳还是蝶泳,都无法在水中游动,他在江水里就像是没有浮力!
一股绝望之情下意识浮现在他的心头。
这是陆地动物掉入水中的天性。
更绝望的是他睁开眼睛看向四周。
身边压根不是水,是鬼魂!
他夹杂在诸多鬼魂之间,每一次手臂挥舞,都会被鬼魂伸手推回,所以他在不断下降……
接着有一条柔软修长的粗绳子穿入水中卷在了他的腰上,将他硬生生从水中给拖了出来。
“吧嗒!”
一声脆响,王七麟下意识睁开眼睛,看到谢蛤蟆在他眼前打响指。
见他睁开眼睛,谢蛤蟆松了口气:“无量天尊,七爷你总算从魔画里出来了。”
王七麟低声问道:“这墙上的画是魔画?”
谢蛤蟆道:“不错,你刚才看到的是七大魔画之一的《阴风锁江图》,锁江水下水悠悠,只锁大江不锁愁。刚才你的心神进入魔画中后是不是掉入了水里浮不上来?”
王七麟点头。
谢蛤蟆道:“幸亏你没有浮上水面,这幅画中更厉害的是阴风!”
“阴风吹葛屦,磷火走兵血。若你浮出水面被阴风给吹到了,嘿嘿,几下子就能吹掉你一身修为,然后吹掉你浑身精血,最终留下枯骨化作磷火在江上飘荡。”
王七麟骇然:“这什么魔画哪里的来头?怎么这么可怕?”
谢蛤蟆正要解答,有两人联袂而来。
见此他便快速说道:“待会你们什么话别说,看老道士操作。还有,别看那幅《阴风锁江图》,其他的图没事,可以随便看。”
走进来的两人却不是面容模糊,走在左边的是个英俊的书生,剑眉、凤眸,唇红、鼻翘,手中握有一卷书,浑身都是书卷气,当真是风流倜傥。
王七麟看向他,他也看向王七麟,微微一笑,眼角挑动竟然有女子般的风情韵味在荡漾。
右边的人相貌却大为怪异,它面型如倒挂的琵琶,脸上竟然有四只眼睛、两张嘴巴。
王七麟与它对视一眼,看到这东西的每一只眼睛都是精光闪烁,如旋火轮,似掣电闪,眼神简直能够看到人的心里去,真是古怪。
而这些特征也说明了它的身份,这是个鬼,非同一般的鬼,佛家堆惕鬼!
王七麟能知道堆惕鬼还得感谢沉一,沉一诵读的《大难法名经》中有关于它的记述。
经书中说,过去迦那含牟尼佛时,有一比丘,垂向须陀洹,因邪命故,为僧所摈。嗔恚命终,自誓为鬼,乃至今日恼乱四众。寿命一劫,劫尽命终,落阿鼻地狱。
简单来说这是个扰人鬼,它最擅长在佛家高僧坐禅时去扰动僧人的心境,这寄唱行找它来主持应当是也想借用它这天赋技能的缘故。
书生走出来后冲四人一一行礼,四个人坐在了四个位置上,所以书生行礼时候难免要转身,结果这一转身露出屁股——他屁股上有花团锦簇般的尾巴!
徐大失声:“青丘狐族!”
男子笑了笑道:“是的,在下青丘公子璎,见过四位大仙。”
听到这话绥绥娘子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西山丘虽然日薄,却总归是狐族四大丘之一,公子何必妄自菲薄?”
她的话一出口,公子璎脸上的妩媚笑容便凝滞了。
他挺直腰后冲绥绥娘子重新施礼,道:“璎不知有前辈在此,回答过于简单,还望前辈海涵。”
“璎确实是西山狐,但幼年时便家破亲亡,被青丘府好心长辈收留才苟活于今日,所以璎感激于心,在外时时以青丘府出身自称。”
绥绥娘子问道:“你是被青丘府哪个家族收留?”
公子璎惊疑不定的快速瞅了她一眼,随后面露正色:“萧丘氏。”
绥绥娘子轻轻点头说道:“原来是双角郎的晚辈,你们山里的香枣子很好吃。”
公子璎直接一拜到底。
王七麟看两人交流像是在打哑谜,不过他倒是大致明白了绥绥娘子的身份。
堆惕鬼一看同伴萎了,便挺身而出问道:“在下阿谛,忝为本府待客先生,听说您四位想要买我家一幅画,敢问是要买哪幅画?”
谢蛤蟆指向身边的画作说道:“正是这幅乐天图。”
乐天是紧那罗在中原的名字,紧那罗是它的梵名,所以他没有遮遮掩掩,这是直入主题将目标给亮了出来。
见此王七麟和徐大都觉得不妥,哪有这么做生意的?二话不说先摆明目标,这不是等着挨宰吗?
果然,堆惕鬼阿谛一听这话便笑了,说道:“这幅画乃是我家主人从一位来自天竺的大仙手中以高价收得,里面封印着一位真正的紧那罗,若是将它放出来,嘿嘿,怕是能立地成佛!”
谢蛤蟆道:“那你们怎么不把他给放出来?你家主人对成佛没有兴趣吗?”
提到正事公子璎收起了对绥绥娘子时的前辈,他潇洒的笑道:“佛有什么好的?无肉无酒无欲,哪有做个鬼怪开心?”
谢蛤蟆悠悠道:“成佛能得永生。”
公子璎道:“无肉无酒无欲,永生是永久的牢笼、永久的折磨。”
谢蛤蟆点点头道:“你说的对,那我们也不要这幅画了,谁想成佛就让他去吧。”
这下子公子璎被噎住了。
阿谛笑道:“好了好了,咱们是要做生意的,还是坦诚相交为好。敢问大仙你是要诚心买下这幅画吗?如果诚心想要这幅画,愿意出什么价钱?”
谢蛤蟆说道:“我当然诚心想要它,是你们不诚心来卖,这幅画中封印的是紧那罗的真身?若此话当真那我们就不买了,因为我们买不起。”
阿谛摆手道:“大仙当然知道这是我等的玩笑之语,谁能有神通将紧那罗的真身封印于画中?”
画像上面覆盖着一条黑纱,他上去将黑纱拿下,画中很单调,就是一个马头人身的汉子在打瞌睡。
这汉子的马头上长了一颗尖角,所以王七麟第一眼看上去还以为这是独角兽成精了。
没了黑纱,紧那罗打了个哈欠站起来,恼怒的说道:“天怎么这么快便亮了?难道又要我奏乐么?唉,你们比帝释天还要霸道!”
话是这么说的,但他显然喜欢奏乐,伸手取出一把古琵琶,抱着琵琶开始弹奏起来。
乐声铮铮有杀伐之气。
王七麟听到后顿时热血沸腾,斗志昂扬。
这是紧那罗在宣泄起床气,但由此便能看出他的厉害,仅仅是起床气的奏乐就能鼓舞起一个人的斗志。
展示过画中紧那罗的神通,阿谛便重新挂上黑纱,紧那罗怒道:“说天亮就天亮,说天黑就天黑,你们比帝释天还要厉害呀?”
怒气冲冲发泄两句,他的呼噜声接着响起。
王七麟羡慕的说道:“他睡眠质量真好。”
听到这话一屋子人为之侧目:你娘的,这是重点吗?
公子璎给予王七麟一个脉脉含情的笑容,然后笑吟吟的问道:“请问大仙们愿意出什么价买走这幅画?”
谢蛤蟆凑到王七麟跟前很小声的问道:“公子你还有多少天官赐福丹?”
王七麟也很小声的说道:“十四个。”
他本来抽空炼化出了二十颗丹药,但已经吃掉了六颗。
谢蛤蟆端正做好说道:“十颗天官赐福丹!”
公子璎无奈的苦笑,阿谛则规规矩矩的伸手说道:“诸位大仙,请慢走不送。”
谢蛤蟆不悦的说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怎么,嫌我们出价太低?”
阿谛平静的说道:“紧那罗乃是八部众之一,更是观世音菩萨三十二应中的第二十九应,诸位大仙想仅仅以十颗天官赐福丹换走它?这未免有些想的太美吧?”
谢蛤蟆冷笑道:“你们这若是个紧那罗真身,那哪怕让我们出一千颗天官赐福丹也没问题;你们若有紧那罗的法身,那问我们要一百颗天官赐福丹也可以。”
“但这是什么?仅仅是一幅画中留了紧那罗一缕神魂罢了,它除了能弹奏法乐还有什么本领?十枚天官赐福丹换它是绰绰有余!”
阿谛摇头道:“远远不足,十枚天官赐福丹可换不到这幅画,实际上十枚天官赐福丹换不到我们这里任何一幅画。”
公子璎劝说道:“阿谛哥哥莫要把话说的太死,我们开门做生意,迎的是八方来客,正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人家愿意出什么价钱是人家的自由,咱们怎么好甩脸子呢?”
他又对谢蛤蟆说道:“大仙,十枚天官赐福丹委实不足,这价格太过于低廉。不过你们带着灵兽,若是愿意付出灵兽……”
“想屁吃呢?”王七麟断然道,“这天狗是我闺女,绝不会卖出去!”
听到这话公子璎的眼珠子差点突出来:这是个天狗精?不像呀?难道串种了?
九六听到提及自己赶紧抬头,但没有任何动静,就是好奇的观望。
乖乖女。
谢蛤蟆严肃的说道:“不错,你想让我们以灵兽换这么一张破图?这不是把我们当傻子玩吗?”
“得再加一幅图!”
“哪幅图?”公子璎问道。
谢蛤蟆做漫不经心的样子指向旁边的图画,道:“这幅吧,它挺合老道我的眼缘,我是出家之人,也不占你家便宜,随便再加上这幅图就行了。”
公子璎失声问道:“这幅《百鬼送棺图》?”
王七麟看向这幅画,画纸的质地不明,竟然通体是黑色,上面用琉璃光勾勒出一幅诡异图案:
一群大小迥异的鬼在山路上运送一具棺材,有的鬼在后面推、有的鬼在前面拖。
有趣的是画师造诣非凡,绘画的每个鬼表情都很逼真,其中推棺材的鬼咬牙切齿、面容扭曲,看起来用尽浑身力气,而拖棺材的鬼却嬉笑怒骂,一看就没有使劲。
阿谛怒笑道:“大仙真会做生意呀,你家这灵兽天狗只是幼崽,竟然想换《百鬼送棺图》?”
说完他猛的反应过来,恍然道:“差点阴沟里翻了船,大仙的目标压根就是这《百鬼送棺图》吧?哈哈,随便加上一幅图?你倒是真随便,一随便就随便到了我们的镇店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