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人在外公然反抗总排头,这是打脸,也是挑衅,可是他不能真对孙元气出手,一是孙元气的身份,二是他要维持自己的形象。
作为一个大排帮的总排头,他需要有宽广的胸怀和包容天下的肚量。
孙元气也不是傻子,他见好就收,哼了一声后退两步。
王七麟见此便顺势逼进两步。
他伸手顶在孙元气胸膛上,低声道:“孙排头请冷静,有些事即使是真的也不能对外去说。”
孙元气闷哼一声,再看向徐裝的时候挑眉怒目,露出了不逊之色。
徐裝还是没有接受他的挑衅,而是问王七麟道:“王大人,孙排头等昨夜回来说,徐排头当场战死。”
王七麟黯然的低下头,道:“对不住,是我听天监未能护住他。”
徐裝面皮跳动了一下又问道:“那他的、他这个人呢?”
王七麟说道:“孙排头没有将情况给你清楚吗?昨夜很乱,我们先是碰到了一个血水猴,之后又有一个水屠子出现,而我们将之全数斩杀后,又有一艘怪船出现。”
孙元气硬邦邦的说道:“是五瘟船!”
王七麟说道:“京师重地,若是出现五瘟船可是大事,因为一个不小心就是瘟疫,这等罪孽的后果是任何人所不能承担的!”
“于是本官想要靠近五瘟船查看它的具体情形,可是这五瘟船很诡异,它竟然盯上了本官,一直追逐本官。”
“当时本官着急躲避,便于孙排头等人分开了,御剑飞走,将五瘟船也给引走了,对吧?”
这话他是问孙元气等人。
几个人对视一眼,无奈的点点头。
这是事实。
见此王七麟便一摊手表达了自己的茫然:“所以徐排头的尸首去了哪里,本官实在不清楚,因为当时本官无暇去关注他的情况,只顾着自己不被五瘟船缠住。”
徐裝慢慢的说道:“那能否麻烦王大人仔细回忆一下,徐排头能去哪里呢?我们的船上没有找到他的身影,今天白天我们排帮在渭河里顺流直下五十里,也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上游呢?”徐大忽然问道。
徐裝诧异的看他。
徐大分析道:“是这样的,总排头,昨晚我们起初以为渭河没有水猴子,毕竟这是天子脚下。结果很快却出现了一个血水猴,于是我们又以为这河里顶多有一只血水猴。”
“结果再次出现一个水屠子!”
“那会不会河里还有水猴子?这东西上船的时候悄无声息,如果它趁着我们注意力被五瘟船吸引走的时候,偷偷上船带走了徐排头的尸首……”
一个排头忍不住叫道:“不可能,这渭河乃是龙兴之源,有一两只水猴子已经是很难以让人置信的事了,怎么还会有第三只水猴子?”
王七麟不满的看向他道:“这位排头什么意思?很难以让人置信?你认为我们在说谎?”
徐裝道:“王大人息怒,我家这兄弟绝没有这个意思,但徐大人的话——”
他犹豫了一下,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
王七麟道:“我觉得徐大人做出的假设不是没有可能,它要比尸首掉入河里被冲去下游更可靠,因为当时没人碰徐排头的尸首,它怎么会掉入河里?”
“不过,”他话锋一转,“徐排头的尸首也有可能确实是掉入河中,渭河太大了,你们一天之内没有找到他的尸首,或许也是正常的吧?”
徐裝摇头道:“不正常,我们大威排帮的捞尸人都是强中手,徐毅尸首若在河中,他们一定能找到并捞上来。”
“捞尸人?”王七麟反问一句。
徐裝说道:“不错,我大威排帮的捞尸人虽然比不上你们听天监裘飞鱼大人那般厉害,可也不是庸手,他们不至于连具尸首都找不到。”
王七麟这才知道裘飞鱼的具体身份,没想到这是个大河捞尸人。
湘郡赶尸人,大河捞尸人,这是九州旁门左道中与尸首关系最近的两帮人。
一帮人能驱尸翻山越岭,一帮人能在河中捞起沉尸。
难怪昨夜他们与水猴子血战的时候裘飞鱼一个劲躲避,他擅长的是水里干活,而不擅长陆地作战。
王七麟苦笑道:“不如这样,明天我去请裘飞鱼大人出手去河里找找看,怎么样?或许裘大人会有所发现?”
什么信息都没有得到,徐裝很不甘心,但王七麟应付的滴水不漏,他也只能如此作罢。
他隐约感觉到王七麟有问题,可是没有证据,也想不到王七麟要对付自己的动机。
所以他最终只能不甘心的离开。
带着手下人出了招待寺,他对一个矮小的汉子吩咐道:“你带着几个可靠弟兄亲自盯梢,盯住王七麟,我信不过他。”
汉子沉默的点点头,他举起衣袖在脸上一甩,换成一张全新面庞走入阴影中。
王七麟在房间里美滋滋的泡了个热水澡,他想要搓澡的时候发现八喵跑了……
一夜好梦,第二天一大早醒来,他在东堂花园里做了个热身活动,然后在招待寺里转悠。
日上三竿,有人进进出出,徐大走过来冲他挤挤眼道:“要出门的人里,最帅的那个就是状元爷。”
他自然明白王七麟的意图。
王七麟看向门口,十来个人说说笑笑正要走出去。
徐大没有直接指明李瑁的身份,而是用了一个‘最帅’的称呼,然后王七麟就知道了哪个是李瑁。
出门的十来人都是帅气的中年人,可是其中的青衫客尤为英俊,同行者皆绫罗,只有他一身粗布青衣。
寻常是潦倒学子所穿的青衣在他身上别有一番风度,这人五官俊逸非凡,面容沉静,一双剑眉之下是灿若星辰的美目,男人罕有的美目。
他没有说话,没有争夺话题做讨论的中心,可是他已经能吸引最多人的眼睛。
他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
王七麟凝视着他,他猛然扭头看了过来。
两个大帅B凌空对视。
一个目光凌厉霸道,一个目光温暖纯真。
很快两人目光又错开了,李瑁先出门,王七麟后面出门。
直奔天听寺。
今天进入天听寺的过程不太顺利,守门的铜尉先把他带去了一个偏殿等候,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喝了好几盏茶,才有人来把他带去见青龙王。
来带他去见青龙王的是裘飞鱼。
青龙王看到他后揉了揉太阳穴,慨然道:“你把事闹的还挺大。”
王七麟不接话,开门见山的说道:“大威排帮确实做了刑天祭帮凶,而且与祯王有关,俞大荣的死跟他们有关系。”
他还想抛出关于李瑁的猜测,但最终还是隐瞒了这点,终归没有证据,他还得再查这事。
青龙王轻轻的点头:“大威排帮与蜀郡的生意往来那么频繁,他们怎么会与祯王没有关系?”
王七麟说道:“卑职现在已经抓到了大威排帮的东派头徐毅,但他对祯王话题避而不谈,这恐怕需要大人亲自来查。”
青龙王点了点头,轻声道:“你很能干。”
王七麟试探的问道:“那么关于大威排帮……”
青龙王反问道:“你希望的结果?”
王七麟坦然道:“联合京兆府对大威排帮进行突袭抓捕,将他们核心成员一网打尽!”
青龙王对裘飞鱼点点头。
裘飞鱼说道:“大威排帮每日能往长安府运送稻米四千石、蔬菜肉食一千石,若是紧急调用,运力能翻倍。”
王七麟说道:“大威排帮的运力在于他们拥有的船和拥有的船夫,而不是在于他们核心,紧紧抽走他们核心人员,大威排帮骨架犹在,运力不会变化多少。”
裘飞鱼淡淡的说道:“王大人是不是小瞧了徐裝等人对排帮的掌控力,你以为他们会老老实实被抓?你以为他们被抓后,船夫们还会老老实实运粮?”
“朝廷对大威排帮的依赖是商业性的,不能强制让他们帮长安府运粮运菜,如果排帮逃离长安府,这部分空缺谁来补上?”
“若王大人汇报的案情属实,那大威排帮核心众犯下的乃是死罪,排帮帮众岂会眼睁睁看着他们被下入死牢?如果有人在运来的粮食和菜蔬中投毒怎么办?”
王七麟平静的说道:“请裘大人知悉一件事,卑职只是查案人员,不是决策人员。”
“其次,京城对大威排帮的依赖主要靠南方水路来运送粮食菜蔬,南排头孙元气可用。”
“抓徐裝派系进行审讯,留下孙元气派系,大威排帮骨架犹在。”
裘飞鱼摇摇头说道:“你知道孙元气是南排头,主管对蜀郡粮草运输,那么岂会想不到他与祯王的关系?”
王七麟笑道:“孙元气此人,志高而才疏、自傲而智浅,祯王手下人才济济,应当看不上他的。”
“大威排帮与祯王关系并非在明面上,所以南排头的身份很耐人寻味,卑职认为大威排帮出于避嫌,徐裝并没有安插亲信和心腹去与祯王接洽。”
青龙王又看裘飞鱼。
裘飞鱼默默不语。
最终青龙王笑了笑道:“明日有大朝会,等圣上裁断吧。”
第457章 朝堂乱
天蒙蒙亮。
未央宫正殿中灯光辉煌,却没有烟火气,来自南海的夜明珠遍布大殿。
若是王七麟在这里,他一定能联想到梦中见到的低瓦数电灯泡。
正殿之中四处都有小电灯泡,每一枚价值都足够一户乡绅吃一辈子的小电灯泡。
满朝文武济济一堂,丞相和太尉各自带了一队人马,分列左右,遥遥相望。
身穿龙袍的太狩皇帝悠然的望着自己的臣子,忽然开口道:“今朝二月二十五,等闲触发千钧弩。一箭中红心,大地无寸土。”
“四围上下绝遮栏,露出太白庵中主。去岁因丧本师归,未免声声叫冤苦。”
“苦中乐,乐中苦。喝退慈明旧日婆,移凶就吉改坟墓。”
“南溪流水青如螺,深居落花红似雨。”
悠悠然的念完这首诗,太狩皇帝笑吟吟的说道:“征北将军何在?”
一名长着络腮胡的粗犷壮汉出列走出,行礼后朗声道:“回禀陛下,末将吴破虏在此。”
太狩皇帝问道:“朕刚才的诗你可是听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