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画卷打开半尺,正见衣裙边角,酒乌心底也有些好奇,又想抬头去看树下美人,又想低头看画中是何人。
紧跟着,画卷又打开一寸,现出了画中人的面容;
瞧那满脸的褶皱,看那松垮的长裙,又见那微微捏起的兰花指,以及泛黄的指尖……
刹那间,酒乌仿佛听见‘叮’的一声轻响,耳旁靡靡之音瞬间消散;
这矮道人蹬蹬蹬后退三步,屏住呼吸,双目瞬间恢复清明,整个人都是精神抖擞,还忍不住哆嗦了几下。
树下女妖眉头一皱,却又继续发力,但……
好像,自己的神通,此刻全然没了效果。
酒乌背后满是冷汗,低声道:“刚才怎么……怎么回事?”
一旁‘齐源’继续缓缓打开画卷,“师兄,你看,这画笔倒是颇妙。”
“我……”
酒乌低头看着已经打开过半的画卷,其上的‘美人’们百般姿态,心底再没有一丝丝的波澜。
酒乌皱眉道:“师弟,这是何物?”
“唉,这是长寿赠我之物,”‘齐源’苦笑道,“刚才不知怎么就掉出来了。
长寿这是在调侃贫道,说贫道老了,就给这古怪的美人图。”
“还好,有这东西在!”
酒乌双眼一眯,看向树下那女妖。
锵的一声,酒乌拔出仙剑,咬牙骂道:“你还敢用魅术欺我等!
找死!”
树下,那花楼掌柜秀眉一皱,却是又娇柔一笑,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凤目含泪,宛若在风尘之中独自绽放的幽兰……
旁边的老道,端着那画卷又凑了上来。
“师兄,你看这个人物,长寿画的当真不错。”
酒乌低头一看,仿佛画中那老妪活了过来,对自己轻轻眨眼。
这矮道人再次一哆嗦。
再看树下那女妖,刚才他还感觉是‘在风尘中独自绽放的幽兰’,现在瞬间就成了……
‘在风尘中到处都是的狗尾巴草’罢了!
酒乌抬手将宝剑抛向这花楼掌柜,锋锐的宝剑擦着她耳旁,贯入了那颗大树之中。
这次,花楼掌柜总算彻底震惊。
她盯着旁边那个老道手中的画卷,此时自然看不到画卷中的内容;
但她确定,就是这一张画卷,让两人几乎瞬间摆脱了自己全力施展的魅术!
这是,什么法宝?
酒乌立刻甩出数十道符箓,毫无费力,就将这本就被仙绳捆住的女妖,完全镇住了妖力和妖魂。
酒乌也看着齐源,传声问道:“齐源师弟,这到底是何物?”
“就是一张图罢了,”‘齐源’传声答了句,将画卷慢慢收了起来。
《百美老后图》,炼气士修道静心、抵抗魅术必备良品!
“多给为兄看两眼来。”
“这……好吧。
此物虽好,师兄还请少看,毕竟师兄也是有道侣之人。”
酒乌笑了笑,淡定地道了句:
“放心吧,没问题。
长寿师侄画工当真不错,红粉骷髅,年华虚度,倒不如长生逍遥,且过且行。”
李长寿:……
这效果,是不是太好了点。
稍后再给师伯配些毒龙酒吧,毕竟要是师伯真的成了举不动道人,那自己也算跟酒施师伯结了因果。
……
半日后,酒乌与李长寿的这具纸道人,驾云朝着东胜神洲飞去。
两人并未直接斩杀这女妖,他们已经盘问清楚了此妖的来历,对方魅术无法发挥效果之后,并未过多抵抗,很痛快地就交代了自己的跟脚。
简单来说,这狐妖就是有恃无恐,料定两人不会杀有功德护身的自己。
就如人有善恶,妖也是有的;
这头六尾妖狐修行已有六千多年,只是做了个花楼掌柜,收敛钱财、驯养小妖,自身并未直接做过吸纳凡人阳气之事。
但她也并未做过什么好事;
这份功德是‘祖传’下来的,她祖先曾在当年巫妖大战中,暗中搭救过不少人族,人族大兴之后,给了她一族少许功德。
这种有功德在身、祖上曾对人族有功的妖族,两人也不好处置,故带回去给门内发落。
“师弟,”酒乌道,“你那美人图能否借我一用?
我怕门内长老被她迷惑,虽不会有什么大事,但也总归会让前辈高人出丑。”
李长寿稍作犹豫,还是将这幅图交了出去。
这本就是一副普普通通的画作,只是构思巧妙了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且类似的东西,他……还多。
第一百一十四章 欺师元凶
“师兄,山门在望,此妖也翻不起什么浪。
你我,就在此作别吧。”
度仙门山门外三百里,同一朵云上、李长寿假扮的‘齐源老道’,突然对酒乌开口告别。
“齐源师弟,为何不一同去赏罚殿?”
酒乌略微有些错愕,“这次除妖也有师弟一半功劳,该同去领赏才是。”
‘齐源’笑道:“这份赏赐,还有这灵兽袋,就请师兄转交给我那两个徒儿吧。
不瞒师兄,我还有要事要赶回临东城。
这般前后一耽误,再回去,也差不多就到相约之时了。”
相约?
酒乌皱眉点头,有些欲言又止。
‘齐源’做了个道揖,转身就要驾云而走。
但‘齐源’刚飞不过半丈,酒乌就是一声:“师弟且慢行!
可否能跟为兄说一声,你约了何人?”
李长寿心底松了口气……
师伯上套,那就好办了。
“这个,”李长寿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随后便是黯然一叹,“不敢欺瞒师兄,前几个月,我师姐传来两次书信,约我在临东城中一见。”
酒乌明显一怔,掐指推算,再三确认自己心底那段还算深刻的记忆;
一时间,酒乌的面色十分古怪。
而酒乌接下来的一句话,也有些出乎李长寿的预料。
“这绝不可能。
齐源师弟,此事必是有人从中作梗,或是算计于你!”
“师兄此言何意?”
纸道人的面容上,露出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急色,忙道:“还请师兄言明!”
“这个,”酒乌沉吟两声,并不答话,只是道:“总之,这事不太可能就是了。”
“酒乌师兄!”
‘齐源’立刻向前,连连做道揖,恳请酒乌如实相告。
酒乌的性子也耐不住劝,很快就幽幽一叹,沉声道:
“你师姐八九百年前已是消殒,残魂投胎去了,此事是我亲眼所见。
那年,师弟你与仙霖峰的蒯思师弟起了争斗,蒯思师弟暗中偷袭,你伤重伤了道基,性命虽保住,但却无法继续修行。
你师姐皖江雨私出山门,言说是去找你们云游四海的师父回来与你相见……
但她实际上,是去了北俱芦洲,为你探寻一味修补道基的宝药。
待门内长老察觉,立刻派我与其他两位执事追赶,但我们追到时,她已在北俱芦洲深处,被凶兽伤了元神,奄奄一息。
我三人穷尽一身本领,也没能救回她这根仙苗。
你师姐临终遗言,托我三人就说未寻到她,更不可将此事言说于你。
她的尸骨,都是我们三人安葬下的,此事你若不信,我也可让他们二人对你言说……
师弟,齐源师弟?
你……还好吧?”
‘齐源’身形一颤,双目失去神色,向后退了几步,目中隐隐有泪光。
——李长寿平日里也没琢磨过,这种苦情戏该怎么演,此时也只能全凭自己想象力去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