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府,属下去了张家,在西院的枯井中,发现了一把卷刃的刀,还有一具老妪的尸骨,经这个婆子从死者的衣衫、木簪、鞋子分辨,尸骨就是张家的奶娘。
至于这个小厮,就是知情人,七月二十五当日就是他们整理的棺木,里面缝制的布偶人身,就是那婆子赶制的。”
啪一声惊堂木响起,婆子和那个小厮都瑟瑟发抖,小厮年纪不大,这阵仗直接被吓哭了,鼻涕都流了下来,但是无法用手擦。
“你二人都是何人,报上名来!”
“民妇邹氏,自幼被卖到张家,已经有四十年,平时管着后宅的用度。”
“草民叫盛源,五岁到的张家,是二郎的书童。”
周泽点点头。
“那枯井中的妇人,是何人?”
邹氏咬着牙控制身子的颤抖,她不敢抬头看。
“是张家奶娘,之前在后厨做帮厨,这两年身子骨不好,就做些洒扫,六月开始已经病的下不了床。”
“那奶娘是怎么死的?”
邹氏顿住了,小厮在一旁哆嗦了一下,薛平朝着小厮的肩头推了一把。
“照实说,有所隐瞒你就是同谋。”
小厮抬起头,惊慌地看向周泽不断摇头。
“不是我杀的,奶娘原本就剩下一口气,是......是我家大郎将奶娘掐着脖子丢入枯井的。”
张书祥瞪圆了眼睛,恶狠狠地吼道:
“胡言乱语,你是我的书童,成日跟着我,何时跟着大哥了?为何污蔑他?难不成被人污蔑?”
这话说得很有技术含量。
引申义也非常明显,你是我郎的书童,天天跟着我,杀人的事儿,说泼脏水就泼?
再说是不是县衙的人让你诬告的,奴告主有个有这样的气魄。
周泽没搭理他,张书祥说完,赶紧捂着脸,怕再有人上来掌嘴,恐惧地看了看身侧的王汉和陈文池。
“大郎是张书景吗?”
小厮点点头。
“将奶娘丢下枯井时,人死了吗?”
“草民不知,不过没有呼救,也没有挣扎,过后我去看了,就趴在井底一动不动。”
“邹氏那棺木中的无头人偶,可是你做的?谁让你做的?你可知奶娘死了?”
张书祥想要说话,这回王汉也不用等周泽吩咐,挥手啪啪两巴掌,张书祥被打的直接趴在地上,这力道不比老徐的小多少。
周泽瞥了一眼。
“本官问案,尔等扰乱公堂,是想罪加一等吗?”
一时间整个大堂安静了,跪着的一动不动,站着的也尽力减少存在感,周泽这才朝着那婆子摆摆手。
“邹氏你继续说!”
第69章 那血是温热的
婆子闭着眼,不知是不是想到,曾经一起生活多年的奶娘陈氏。
低声地答道:
“是大郎,七月二十五一早,大郎将我叫到没人的地方,让我做一个无头人偶,要照着妙龄女子的身形做,而且说晚上就要用。
我没敢多问,只是问了用什么颜色的布,大郎就着人给我送来白绢,忙了一日做了人偶身子,里面塞了棉絮,不过大郎还给我一张纸条,让我放在人偶的棉絮里面。
至于奶娘死了,我也是晚上才知道的,毕竟院子里面也没声张,只是抬棺人送来了棺木,我吓坏了,赶紧满院子找,不过没找到人,更没找到尸首。
亥时初大郎让盛源来叫我,说是帮人梳头,我没想到别的,就跟着去了,到了西院一个空置的屋子。
我才看到,桌子上摆着的是......一个......一个人头,一个女子的人头。”
最后一句话出口,整个大堂内外炸了。
张书景也没了淡定,想要朝前冲被王汉和陈文池按住,外面围观的人,都不自觉地朝前面拥,似乎想看仔细些。
周泽朝着邹氏抬抬手,示意她接着说。
“继续说。”
“那女子脸上都是血,闭着眼我一时间看不出是谁,按照大郎的要求,我梳了一个朝云近香髻,用一根螺旋的珠钗固定侧面,那珠钗带着一颗硕大的东珠。
看到这颗东珠,我想起来了,这位是钟家小姐,大郎让我给那头洗了脸,随后戴上一套极为昂贵的头面,那是张家夫人生前留下的。
梳完头,盛源就抱着头走了,二郎给我一锭银子,大郎说如若我说出去,奶娘就是我的下场。”
周泽看向小厮,那人跪着朝前挪了两步。
人就是如此,一旦都不说,所有人都扛得住,可有一个招认了,其他人都急着赶着说,毕竟说晚了,罪责将是最大的那一个。
“邹妈妈说的是实话,二郎吩咐草民将头放在棺木内,然后给人偶穿上一层层的衣衫,最后将棺木钉死,还让我守着棺木。
天没亮抬棺人来了,二郎让我跟着去墓地,要看着棺木下葬,明府我没说谎,这一切真的跟草民无关啊!”
周泽起身,走到箱子近前,薛平赶紧将箱子打开。
箱子里面的尸骨,是连带地上的泥土一起挖回来的,尽量保持原本的状态,箱子一角放着一把刀。
周泽垫着帕子,查看了一下尸骨,颈椎错位,这是扭住脖子造成的,只是力度不够,没有骨折。
周泽回到座位,朝崔文斌摆手。
“给张书景和张书祥,分别准备纸笔,让他们写下钟逸珊这三个字。”
这要求,让在场的人都一头雾水。
案子这不是已经破了,怎么还写名字?
崔文斌没废话,准备了双份的纸笔,分别送到二人面前,二人分别伸手接过纸笔,周泽看着他们伸出的手眯起眼,凶手周泽已经知晓是谁。
啪一声,周泽再度拍响惊堂木,指着张书祥说道:
“张书祥还不从实招来,你是如何杀害钟逸珊的?”
大堂上,所有人都一怔,按照之前的供述,这些安排都是以张书景为主,张书祥不过是对奶娘的安排多点儿,周泽突然的问话,让人有些摸不透。
张书祥此时被王汉按着,趴在地上,他努力将头抬起,梗梗着脖子一脸的不服。
“我不服,为何说我是凶手?他们供述里面,我兄长安排的一切,要说凶手也是他为何是我?”
周泽哼了一声,指着后搬上来的箱子。
“他杀了奶娘陈氏,扭断脖子而亡,那颈椎错位的方向是右手造成。
可钟逸珊是你杀害的,刚刚本官让人给你们二人纸笔,你是用左手接过来,随后将笔放入右手的,是也不是?”
张书祥点点头。
“是,可这又说明什么?”
“说明你虽然用右手写字,但最常用的手,或者说习惯用筷子持刀的手是左手,而钟逸珊的颈部被砍断。
虽然看不到身体的尸骨,但颈椎断裂的位置,是由右到左的用力,这不是擅长用右手之人能做到的,所以你才是杀害钟逸珊的真凶。”
张书祥浑身瘫软,这会儿不用王汉押着,也已经没有力气挪动。
身后的张书景想要说什么,张书祥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
此刻他知晓,自己已经无力挣扎,微微颔首。
“是我杀了钟逸珊。”
周泽看向张书景,说道。
“你杀害奶娘陈氏,以奶娘出殡为由,为钟逸珊的头颅下葬,想的不过是百年之后,跟她合葬,是也不是,还不从实招来?”
张书景被按倒,此刻比自己的弟弟,好不了多少,父亲也好,家中的那个妻子也好,谁都救不了他们,毕竟现在人证物证齐全。
抬头看向周泽,叹息一声,这才缓缓说道:
“是的,是我杀了奶娘,我没想到二弟能对逸珊出手,我真的没想到。”
外面围观的人都惊诧的不行,一个个的都翘首看向大堂,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周泽指着张书景,说道:
“你和张书祥与钟逸珊都有染,此刻不要说后悔的话,将七月二十四日晚发生的事,仔仔细细原原本本的说与本官。”
张书祥傻愣愣地跪着,目光呆滞地看向张书景。
张书景摇摇头,此刻也没有抵抗,缓缓说道。
“我与逸珊多年相好,这世上除了父亲兄弟,她是我最亲近的人,虽然她有时显得疯魔,可我就是喜欢跟她相处。
每次去钟家,我都是从后面的银杏树上过去,只是不知何时开始,她竟然跟二弟也有来往,二弟本就偏执,一来二去跟我也生分了许多。
七月二十四当晚,我约好了过去,可是刚到就看到二弟也在,我们吵了一架,二弟愤愤然地走了,随后我与逸珊鱼水之欢后睡下。
夜半时分,我正抱着逸珊睡熟,我感觉有人掀开床幔,当时下意识坐起身,就在这时一把刀砍了下来。
逸珊的头就断了,我的脸上身上全喷的都是血,那血是温热的。
我刚要大喊,发现站在床前的是二弟,举着刀站在那里傻愣愣的,他也浑身是血。
我一把将刀夺下了,他哭了指着逸珊喊道:
‘我杀人了,逸珊死了,这样我们兄弟也不用争了!兄长你能多看我一眼了吗?’
那一刻,我不知该说什么,不过我们不能留在那里,我拽着他在浴桶清洗干净,换上放在逸珊那里的衣袍,我们带着染血的衣袍、刀还有逸珊的头快速离开了。
之后的事,你们都知晓了,我想将逸珊安葬在张家祖坟,虽然生不能有名分,死我还是希望能跟她合葬,所以才杀了奶娘。
明府开恩,我二弟偏执有些疯魔,杀人的举动不是他的本意。”
未等张书景说完,张书祥已经吼道:
“我没有疯魔,我没有,我只是不喜欢看着你们欢好,你即便找再多女子都没问题,只是对她那个样子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