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将自己左手手腕上的机械表解下来,递给了那个瘦弱的小孩。
小孩接过手表、检查了一下,以很专业的态度询问道:“它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转的?”
“我今天下午看到的时候,他就已经不转了。但我确定它昨天是转的!”
黄毛肯定道:“把它的时间倒回到昨天吧。”
“行吧……”
小孩如此说道,伸手按在手表上。
在安南的注视下——这手表的指针先是维持了一阵不动、随后突然开始倒转。
一直转到指向五点四十五的时候,才终于停了下来。
“我复原到了昨天的这个时候。”
“修补匠”答道:“还有什么坏的东西吗?”
“没了没了……”黄毛嬉皮笑脸的重新坐下,在桌子上重新架起腿来,随后才突然想到一般补了一句:“谢谢啊,修补匠。”
就在这时,房门再度打开。
一个至少直奔三百斤的胖孕妇,大声抱怨着、艰难的挤进了门:“医生,我最近感觉很难受……我是不是要生了?”
“让我看看,女士。”
那个壮汉很快沉声应道。
他把老太婆的轮椅推到桌子旁,便回过头去将那个胖孕妇扶着坐到了桌边。
她因为过于肥胖,一个人便坐了两个人的位置。
——这个壮汉居然是医生?
安南有些讶异了。
只见那个壮汉轻轻触碰了一下孕妇的腹部,便很沉稳的收回了手:“预产期是明天。今天少吃点,晚上睡个好觉……明天这个时候,差不多就要生了。”
明天,又是明天……
安南思索着。
这些人似乎都有关于时间的能力。而他们似乎都和「明天」有什么关系……
老伯,老太婆,黄毛,医生,修补匠,女士,加上在做饭的姐姐。
应该还有一个人才对。
安南耐心的等待着最后一位客人,将目光投向了墙上的纸条。
第1191章 哲学家
老太婆来的时候,是推着轮椅来的。她等于是自带了一个座位;
而后面来的孕妇,则一个人占了两个椅子。
即使算上还在做菜的「姐姐」,这桌旁却始终还是少了一个人。
始终有一个椅子空着。
而安南趁机起身,试图查看墙上贴着的纸条。
那上面写着的,似乎是个留言板。
就是以前在学校周边的店面中偶尔会有的,贴了许多写满了字的便利贴的板子。
有的人把它当成表白墙,有的人把它当做秀恩爱的地方,还有的人则用它来打卡留念。
店家倒也能把它当做一种人气的证明……
而在这留言板上面贴的字条,也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便利贴:“今天是父亲的忌日,明天是我的生日。他说等我过生日他就会回来。”他是个骗子。
“他也是个英雄,因为姐姐说他是在战场上牺牲的。异国他乡。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我想要祭拜,都不知道该跪向哪个方向。无论如何,他都永远也回不来了。”
比如说,这样的便利贴。
与其说是「留作纪念」,不如说是某种日记。
不同的是,这日记是公开给其他人看的——
安南在这里看了好一阵,其他人早就看到了他的举动。
但却始终没有人来阻止这位「老伯」窥视他人隐私的行为。从这点来说,这个行为在这里或许是被允许的。
安南突然注意到,有一张纸条上沾染着几道暗红色的痕迹。
看上去就像是干涸的血——确切一点的说,应该是血指纹。
就像是当时把这张纸条按上去的人,指尖就沾着还没有干掉的血。
这纸条的第一句话,就吸引住了安南的目光:“这个世界……真的是真实存在的吗?”
那是包含恐惧的笔触。仿佛是沾着汗水写出来的纸条,能够看到纸张的湿润卷曲。
“我感觉到哪里不对劲。虽然我能听到广播、似乎外面还有一个完整的世界;
虽然我的记忆中,还有着儿时的同伴……
但不可否认的是,我已经有好几年都没再见过外人了。”加上我在内,这个村子只有八个人。
我们的衣食住行究竟从何而来?为什么工厂只有一个工人?生产出来的东西,又被那老太婆卖到了哪里去?
“所以我大胆的推测:我们这个世界是虚假的!等明天太阳升起,我就要逃走了!我要看看这村子外面的世界,到底是否真实存在!”
这是什么人才?
如果说是疯子,他的逻辑似乎也挺清晰,忧虑也比较合理;
但如果说他是个智者,最后这大胆的推测,又特么跳跃性有那么亿点强……
安南思索着,回头向几个人看去。
他想起了,之前那位「老太婆」催着「黄毛」明天返工;
「女士」明天就要生产了;
第一张纸条的主人,明天是他的生日;
第二张纸条的主人,明天则打算验证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假如安南没有猜错的话,在座的八个人、应该对「明天」都抱有某种期待……
——或者说,恐惧。
“饭菜都做好啦!”
就在这时,一个温柔的少女声音响起。
安南佝偻着腰回过身来。
一个穿着鹅黄色的高领毛衣,披散着柔顺的黑长发,戴着眼镜的少女、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中走出来。
看到站在墙边的安南,她浅浅的笑着、脸颊上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阿伯,先吃饭吧。”
还在收集情报阶段的安南乖巧的点了点头,顺着他们的意思坐在了桌边。
毫无疑问,以安南的目光来看、桌上的都是美食。而且每一样都是他喜欢吃的……
从烟熏牛肉汉堡、蛋挞、半熟芝士,到梅菜扣肉、可乐鸡翅、水煮肉片、煲仔饭。
最离谱的是,还有一大条战斧牛排和烤的焦脆的烤乳猪,这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个年轻女孩子、在几个小时内用这种简陋的厨房做出来的饭菜。
安南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到过如此有家乡气息和现代气息的饭菜了。
但安南却顾不上动筷子,而是观察着这位被叫做「姐姐」的女孩——是的,摆在桌边的居然有筷子、而不仅是刀叉。
她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
同样也和其他人一样,有着与安南近似的面容。
“给我吧,姐姐。”
给人以沉稳气质的壮汉走过去,接过了女孩手中的菜。
这至少三十出头的壮汉,却对只有十几岁的少女说着「姐姐」……这让安南顿觉一阵怪异。
但其他人却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一样,脸上没有任何异常之色。
这种诧异感,给安南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姐姐扫视一圈,开口询问道:“哲学家呢?”
“他没来!”
第一个动筷子的黄毛,塞了满嘴的食物,抢先答道:“我都一天没见过他了!”
哲学家。
安南听到了最后一人的「名字」。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留下第二张纸条的人。
但安南心中又冒出一个疑惑——这村子里明明只有十个人,如果黄毛一天都没见过他,那么他的纸条为什么留在这里?
“阿伯,你不吃吗?”
姐姐在一旁询问道。
那是无比温柔、甚至近乎尊敬的语气。但安南的直觉却莫名感受到一阵隐约的危险。
就仿佛——如果他不吃的话,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有点走神了,姐姐。”
安南脸上露出朴实憨厚的笑容,拿起了筷子。
他故意喊了一声姐姐,想看看其他人的反应。
结果就是没有任何人感觉这有什么奇怪的。
这个噩梦的规则,大概明白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