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今天已经说过多次,邋遢少年和黑灰少女有气无力应了一声,但老头还不放心,再次强调道:“我等重任在身,务必小心,你们二人一定要镇之以静!”
邋遢少年和黑灰少女无奈对视,深感无奈。
在他们看来,雾原秋千里迢迢把他们运回来,沿途所食所用无不精美,足够换两三个奴仆有余,要不是和狐人一族渊源极深,谁有病会做这种赔本买卖,一帮老窝被抄了的狐人,没有丝毫浮财,除了人还有什么价值?
所以雾原秋必然是天狐转世,除了天狐谁都不会这么做,奈何老头子老糊涂了,丝毫看不清现实,总说新天狐必然有问题,实在令人头痛。
但怎么说也是亲祖父,就算落魄了多年积威仍有剩余,他们也只能再次应了一声——先混着吧,反正已经保住命了,不表露身份就不表露身份,暂时也没什么大碍。
他们继续推着老头前行,不过队伍很快又停了下来,一大群戴着古怪面罩的壮妇进了队伍,拿着古怪器具见人就喷,引起了一阵混乱,但其中领头的泼妇格外厉害,边喷边骂,倒是很快把人都镇住了,老老实实待在味道古怪的药水水雾中,就算有伤病号被挑捡出来,家属友人也只敢赔笑求情,不敢多有阻拦。
很快这帮壮妇就到了老头身边,泼妇黄家二婶瞧了瞧躺在小车上的老头便问道:“可是有伤病在身?”
老头很横:“有伤病又有何妨?”
“抬走!”黄家二婶以为他真病了,也没犹豫,大手一挥就让后面的壮妇上来架人,看起来像是要把老头送去火化,倒把少年少女吓住了,连声道:“不曾伤病,只是年老体衰,各位婶婶还请手下留情!”
黄家二婶不太信,伸手就揪住了老头的胡子左右转动他的脑袋:“没有伤病?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在闹狐瘟?”
“混帐,你可知我是谁,怎敢……”
老头被扯住了胡子,大感侮辱,气得脸更红了,张嘴就开始暴喝,少年赶紧捂着老头的嘴,强行解释道:“赶了那么久的路终于到了,老人家高兴的,高兴的。”
少女则附到老头耳边,小声道:“祖父,镇之以静啊!”
老头强忍了忍,不准备和这无知村妇一般见识,但猛然耳朵巨痛,发现该死的泼妇竟然拿出了一根白色的小棒捣进了他耳朵里。他又忍不下去了,用力甩掉了孙子捂着嘴的手就叫骂道:“你这厮……”
可没等他骂完,黄家二婶已经拿回了白色小棒看了一眼,接着举起喷雾器冲他就连喷了几下,把他的话又喷了回去,嘴上还骂道:“糟老头子一个,没发热装什么狐瘟,耽误老娘金贵时间!”
“大婶息怒!”少年少女赶紧护住自家爷爷,拼命赔笑求情。
黄家二婶也没和老头再计较,呸了一口就走了。她现在在给雾原秋打工,每天三斤半白米和三根火腿肠,也算上等人了,没空和这老不死的吵架——兼职消毒,家里还种着地呢,早点喷完药还要回去再干农活,等于双份收入,这笔账她算得很清楚。
老头骂都没骂痛快,气得心脏病差点犯了。若是以前,他挥挥手就能命人将这泼妇打死当场,现在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滩遭虾戏,憋得脸色红紫青俱全,让后面的壮妇看着他好一阵狐疑——这绝对是犯了狐瘟吧,该拉去隔离治疗才对,每抬去一个又确认有病可是能换二两米呢!
少年接着赔笑解释,好歹没让这帮壮妇把老头给弄走了,黑灰少女则继续安抚老头:“大局为重啊,祖父!”
老头子深深吸了口气,强行压住了怒气,开始平稳心情。
没错,确实该以大局为重,自己必须守护好天狐遗宝,绝对不能让它落到居心叵测之人手中,以备在将来某一天能将它交回到真正的天狐手中。
没错,身担重任,自当忍辱负重!
我忍!
等这帮无知村妇喷完了药,抬走了伤病号,又有人把遇难者遗骸也运走,他才严厉又小声地说道:“你们要像我一样善于隐忍,绝对不能暴露身份!我们就这么混进去隐姓埋名,守护好重宝,以谋将来!”
少年少女对视了一眼,继续推着他慢慢往前走,低头无力道:“遵命,祖父。”
“老人家,小弟小妹,你们是一家人吗?”
老头一瞧,发现又来了一个戴着面罩的狐人少女,正要摆出严肃脸答话,嘴又给孙子捂上了,而孙女则笑着答道:“是的,这位……这位贵女,请问有何吩咐?”
她是瞧这少女衣服精美华贵,便用了尊称,但那少女眯着眼儿笑:“我不是贵女,我和你们一样都是田家女,你们可以叫我红娘……你们一家都在吗?都在的话,跟我到这边来吧!”
“有劳了,请问这是要……”
“妹妹等着便是了,不是坏事。”
红娘答着话儿,就把他们引到了一边排队,而这时他们才发现队伍已经开始分散了,正被分流到一张张桌前排队,周围也多了许多手持长棍的壮汉在维持秩序,敢乱窜乱走的都要被抽。
“这到底是要做什么……”黑灰少女还要细问,但发现红娘已经又去了后面,看样子是要继续挑人到这边来排队——这一列全是人数较少的残缺家庭,成员多是老弱妇孺,而其他各列各不相同,有以青壮为主,有以单身妇人为主,整个场面看起来混乱却又隐隐有着条理。
灰黑少女看了一会儿,觉得这天狐新领地倒自有章法,正准备告诉老头一声,却发现老头已经被一名狐人少女从车上扶了起来,正走向远处的一张桌子,而她弟弟想跟上去却被拦了下来,另一名少女笑眯眯告诉他就在这里等候,不得越线。
周围不少大汉,偶尔还有大声喧哗或是扰乱队伍的人被拖到一边当众打屁股,少年少女也不敢造次,只能远远望着自家爷爷被扶到了桌前一张椅子上坐下,开始接受问话。
黑灰少女相当聪慧,哪怕还没彻底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已经隐隐就觉得要糟,而少年也有点反应过来了,转头就向黑灰少女低声问道:“阿姊,怎么办?”
黑灰少女刚要回答,立刻引来了旁边狐人少女的注意,直接提醒道:“不要回头,不准交头接耳,保持安静,不然小心受罚。”
这里好严格,不比当年约束族兵差……
少年不敢再回头说话,只能焦急望着前方,不久后看到自家爷爷浑身颤抖着被扶走了,很像中风要发作,不过还没看仔细就轮到他上前了。
他只能怀着一肚子忐忑走到桌前坐下,而刚坐稳便听到桌后之人问道:“姓名。”
少年紧张地吞了口口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他从没有遇到过这种事,连想都没想过。按原计划,他们该隐藏于人群之中,被当成普通狐人收留开始做苦工,等默默观察一段时间后,确认真是天狐才会表明身份,不然就守护着天狐遗宝,开始积累财物粮食,慢慢勾连忠于真正天狐的族人,伺机待变,找机会拆穿野心家的谎言,率众起事,夺回族人的自由,守护天狐一族的荣光!
计划很完美,只是他们谁也没想到此地如此古怪,进去之前还要花大量时间和精力挨个细细审问,简直闻所未闻。
这该怎么办?
老头子是怎么答的?
桌后的容娘没听到回答,抬头看了眼前这脏兮兮的少年一眼,提高了声音问道:“姓名!”
“我姓……黄,单名良。”少年没法不答,也装不了哑巴傻子,只能祈祷天狐在天之灵保佑,自己编得和老头子差不多,或者眼前这位年轻女子智力不够,发现不了其中的猫腻——他不敢报真姓的,他的姓氏在狐人中稀少又显眼,很容易引起有心人注意。
容娘抬笔要记,但马上觉出了不对:“你祖父姓吕,你却姓黄?”
“啊,这个……我说错了,我其实姓吕。”少年要吐了,吕黄胡皆是狐人中的大姓,人口众多,想来老头子会从中挑一个,结果三选一他猜错了。
“姓氏也能说错?”
“心中惶恐,一时失言。”
容娘冷冷看了他一眼,将老头那张表又重新抽了出来,边看边问道:“以前家在何处?”
“原本家在……东稽山山南?”
“你问我吗?”
“是山南没错!”
“你祖父说你家住大荒山山北,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不明所以,但努力圆场,强自镇定道:“很久以前是住在东稽山的,后来才搬到了大荒山去住……”
容娘目光更加冷了,瞧了一眼表格:“你祖父其实说的就是东稽山,世代居住,从无搬迁,哪里来的大荒山?”
少年终于闭气了,而容娘猛力一拍桌子,怒道:“为什么谎言连篇,你们在隐瞒什么?有什么阴谋?”
“这个……”
容娘略等片刻,见这小子还不老实,马上下令道:“捆了拖下去,刚才的老头也捆了!把同行女子拖上来!”
周围数名大汉一拥而上,将少年立刻按倒拖走,还打了两拳踢了一脚,而少年终于大声惨叫:“阿姊!”
黑灰少女心中一紧就赶紧冲了过来,但立刻被一名狐人一棒打翻在地,又被数人按住,直接拖到了容娘面前。容娘也不给她思考时间,直接厉声道:“十息之内再不说实话,三人尽皆吊死!”
黑灰少女心里明白已经无法隐瞒了,忍痛挺身道:“贵人息怒,我等皆是白玉氏族人,并非歹人。”
“白玉氏?”
容娘以前就是个村姑,祖上又早早西迁,没听说过什么白玉黑玉的,黑灰少女却以为她不信,强忍着羞涩——狐人一族以现原形为丑,不穿衣为羞,但她现在为了自证身份也顾不得了,立刻现出了原形,正是一只毛色纯白近乎透明,望上去如同美玉的小白狐,浑身上下没有半根杂毛,血统之纯,正是狐中贵族。
小白狐露了皮毛后马上用小爪爪扯着衣衫努力遮掩住身子,嘤嘤道:“小女子玉娘,以及幼弟白良、祖父白范,皆是白玉氏嫡传血脉,毛色可证!”
容娘眉头微皱,她们村里就一只纯色狐狸,就是黄太公,不过黄太公是黄毛的,但她也仅是听说过,从未见过黄太公现出原形,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到纯色狐狸,隐隐记起了相关传说——纯色狐人血脉高贵,天赋卓越,一直高高在上,仅次于天狐,她这种杂毛小狐狸远远不能比。
这明显是条大鱼!
她马上追问道:“既然非是歹人,为何要隐藏身份,你们到底想图谋什么?”
她话音刚落,就有一名小狐女快步走来,送上了一个铁盒子,低声:“容娘姐姐,在那老头身上找到了这个。那老头不肯交出来,大骂不止,已被打晕。”
“嗯?”容娘马上瞧向了盒子,只见盒子花纹古朴玄奥,看着就不是凡物,不由伸手就要打开,而玉娘忍不住了,尖声叫道:“不可,那盒子是天狐遗宝,只有天狐才可打开,不然非死即伤!”
容娘马上收了手,心中又惊又疑。
她是四狐姐妹中最聪明的那个,雾原秋是什么样的货色她自然最清楚不过,哪怕黄太公一口咬定雾原秋是天狐转世,时间久了,她其实也有点琢磨出味儿了,不敢全信。
当然,无论雾原秋是不是天狐转世,都不妨碍她效忠,但冷不丁冒出一个能验明雾原秋“真身”的天狐遗宝,会不会妨碍到雾原秋的计划她也不好判断。
不过她生性冷静又果决,只迟疑了片刻就冷声下令道:“一派胡言乱语,还敢继续蒙骗,欺我无知?!来人,将这染了色的小狐狸嘴巴堵上,老头小孩的嘴也都堵了,绑好看紧了,等候尊上发落!”
左右皆是黄太公狐村的前村民,又多次从她手里领取物资,早已习惯听她吩咐,对她的命令没有丝毫迟疑,一拥而上就把还要争辩的玉娘绑成一个蚕蛹,顺便还把她原本的衣服塞进了她嘴里,白良、白范也有人马上赶去照章办理。
场面控制住了,灵娘微松了一口气,连忙把灵娘叫来盯着在场众人不得离开走动,自己则把天狐遗宝往怀里一塞,掉头就去找雾原秋了。
天狐已经不在,唯有雾原秋能给狐人带来幸福生活,不是天狐也是天狐!
她已经做好准备了,只要雾原秋到时轻皱一下眉头,也不用说什么,她立刻回来把这三只纯毛白狐剁了,来个死无对证!
第二百零二章 天狐
一片荒野丘陵中,喊杀声响成一片,近三千剽悍的狐人壮汉分成或多或少的数股,正在围杀鬼树妖,而背景是浓烟滚滚的鬼树妖森林。
俗话说得好,要想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养猪。
生孩子和养猪的事儿,雾原秋准备将来慢慢推广,眼下为了物资调运便捷,路肯定是要先修好的。于是在初步收拢狐族难民后,他立刻就发动了对鬼树妖森林的进攻,准备一举铲平了这帮祸害。
两百章了,不对,是快三年了,终于轮到他来SM这帮树精!
就是鬼树妖繁衍日久,数量怕要有几万,哪怕个体战力都不是很强,但要以数千狐人冲进去和这帮妖物决一死战,免不了也要付出惨重代价,所以他目前还是以削弱为主——鬼树妖灵智低下,派出少量狐人入内四处纵火捣乱,再勾引追出来的鬼树妖冲进陷阱,以埋伏好的大部队绞杀。
今天杀个一千二,明天杀个两千一,如此循环反复,等森林内鬼树妖数量降低到一种程度后,就可以入内一举荡平,强行开出一条路来。
这是个水磨功夫,雾原秋也不着急,反正左右也就是差几个人间日的事儿。他更在乎自己资产,不,自己族人的死活,尽可能避免伤亡,就站在一个丘陵顶端遥控指挥,顺便也瞧瞧狐人之中有没有什么好苗子,为下一步建立一支脱产小军队做好准备——要老实憨厚、敢打敢拼的年轻人,兵贵精不贵多,挑剩下的都去种田做工,早日实现壶中镇自给自足。
他正和几个狐人军官苗子对着不远处的战场指指点点,商讨怎么提高效率,容娘一溜烟地跑来了。她额头薄薄一层香汗,请雾原秋屏退众人后,立刻将事情原委细细禀明,并将“天狐遗宝”献上。
雾原秋微微愕然,没想到难民中还真混有狐人以前的管理层,不过也没太放在心上。现在他已经控制住了局面,杂狐已经被打乱分开编组,都由亲近他的狐人在带队,前朝遗老无论是驱逐出去还是软禁起来都不是难事。
他边想着该怎么应对,边将“天狐遗宝”接了过来,发现果然看上去就不是凡物,正要打开细瞧,容娘连忙又提醒道:“尊上,那个名叫玉娘的女子说过,这盒子只有天狐血脉才可打开,不然非死即伤。”
她说完就开始仔细观察雾原秋的脸色,开始分析过会儿要不要“自作主张”偷偷把白家祖孙活埋了,但耳中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再瞧向盒子,发现盒子上花纹闪动,竟然自己开了锁扣,正缓缓打开。
雾原秋也小吃了一惊,他很怕死的,绝非莽撞之人,哪怕白狐玉娘的话很像是在虚张声势,但既然她敢那么说,他就没打算自己头铁去试试,完全可以换别人来开盒子,比如白家祖孙就挺合适的。
白家祖孙要被这盒子搞死搞残了,那就是为了争权夺利要暗杀他,最后自食其果,死有余辜,理当鞭尸正法,悬首示众;要是没被搞死,这自然就不是天狐遗宝,白家祖孙为图晋身之阶在欺诈他这个大慈大悲新天狐,罪不容诛,理应送去劳改500年,挖土豆挖到死。
当然,他也就是脑子里想想,没打算真给白家祖孙扣帽子,他性格就不是那么阴毒的人,也不太喜欢这些心中算计——只是不喜算计,不是傻,他心思其实也算细腻,通常会想得很多,认真做一件事时,一般也能做得比较稳妥。
大势在他,他确实救了上万杂狐,就算证明了他是个假天狐又能如何?
这些杂狐以后不过日子了?不吃饭了?敢造他的反吗?
这盒子其实什么也证明不了,他现在不是天狐也是天狐,容娘真是紧张过了头,估计是日剧看得太多,格局小了。
就是这盒子突然开了,有点出人意料。